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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南海铁道纪行(六)

    事实上,早在长州藩使节团抵达临高之前,降临这个时空的中央“有关部门”,就已经通过哆啦a梦神奇道具之中的【迷你侦察卫星】搜集情报,对日本内战的局势发展进行了推演和评估。

    从地图上看,如今的日本内战局势,已经跟原本历史上十九世纪中叶那场倒幕战争前夕的形势非常相似——常年接受穿越者武器援助和技术输出的长州藩,乃是倒幕运动当之无愧的主心骨。刚刚被临高穿越者元老院远征舰队教训了一顿的萨摩藩,也在炮弹的“说服”之下顺应时势,加入了倒幕阵营,坐上了第二把交椅。剩余的西南各藩,或是主动加盟、或被武力胁迫,如今都站队加入了倒幕军。而坚持不肯倒幕的,则已经被当成投名状给干掉了。只是四国岛各藩依然全都坚持亲幕府立场,显得有些遗憾……

    不过,即使是十九世纪的那场倒幕战争,贫瘠穷困的四国岛各藩,除去土佐藩出了一个传奇名人坂本龙马之外,其实基本也就是在打酱油。以他们堪称贫弱的兵力财力,根本影响不到全国大局。

    更别提在今年初春的九州平定战里,四国岛的几个藩国因为出兵偷袭九州岛,已经被倒幕军狠狠教训了一通,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恐怕都只能躲在老窝里舔伤口,同时坐观东西两军决胜于近畿。

    而作为对手的德川幕府,则同样是流年不利,先是数年前的征伐长州惨遭大败,作为幕府根基的旗本武士损失惨重。然后是这几年苦心经营起来的近代化新军尚未遇敌,就被“不明海盗”打得一战全灭,接下来是幕府在日本西部残余的盟友和据点也被相继拔掉,战线已经从长州藩边境一路后退到了京都附近。

    如果是十九世纪那个坐享安乐两百多年、从上到下衰朽不堪、全无血性的德川幕府,在这么多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之下,恐怕早已是人心背离、摇摇欲坠,甚至处于瓦解状态之中了。

    但问题是,如今这个世界还只是处于十七世纪,而不是十九世纪。

    ——此时距离日本战国时代的结束,才不过二十多年,一两代人的时光,不少追随过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参与过壬辰入侵朝鲜之役和关原合战这些大场面的老将都还活着。日本各藩的军事力量,还没有被漫长的和平岁月给“钝化”。德川幕府上下和作为幕府臂膀的各个谱代亲藩,都还在相当程度上保持着开幕之初那股奋发向上的锐气,远非原本历史上十九世纪幕末年间那些武备松弛、不识战阵的怯懦废物可比。

    所以,面对着关西战场上极端不利的“开门黑”局势,意志坚定的“葵三代”德川家光将军,并没有像末代将军德川庆喜那样可耻地丢下大军逃回江户——尽管他原本倚为中坚的近代化幕府新军,还没来得及跟长州军交手,就已经被海参崴远东公司的“二十一世纪海贼”给歼灭在了大阪城郊外,对军心士气的打击严重到无以复加。但为了德川家才坐稳了不到二十年的江山,德川家光还是想尽办法激励斗志,拉拢盟友,胁迫和收买各藩提供更多的援军,恢复幕府军的战斗能力。

    而此时还在上升期的德川家与其谱代家臣团,面对着江山易主的可怕征兆,也没有多少动摇和畏惧的迹象,反倒是难得地万众一心,咬紧牙关刮地三尺,几乎是倾家荡产地给前线输送兵力、粮草、战马和军械——反正要是幕府倒台的话,他们就是藏着再多的财宝,也不过是便宜了各路逆贼而已。

    因此,当长州藩结束了九州平定战,摩拳擦掌准备“上洛”直扑京都的时候,幕府军已经再次在近畿地区集结了超过六万人的庞大军团,严阵以待。而倒幕军虽然同样能够凑出超过六万的兵力,但由于是长途远征、外线作战,为了保证补给线和后方腹地的防御,最多只能在近畿战场上投入四万人而已。

    这样一来,倒幕军就等于是在主动攻击之中还要以少击多,即使在武器装备和步兵战术上有着一定程度的技术领先,但如果拉不到更多外援的话,似乎也未必能抵消六万幕府军的兵力优势和主场优势。

    因此,尽管在局势上有着不少相似之处,但眼下的长州军却不可能像原本历史上十九世纪中期那场倒幕运动一样摧枯拉朽,仅仅通过一场全程持续不到四十八小时的伏见-鸟羽战役,就彻底打掉了当时德川家已经极为薄弱的斗志和主心骨,基本奠定了倒幕派的必胜之局,后面就只剩下扫尾的“垃圾时间”了。

    总的来说,家大业大的德川幕府,只要战斗意志没有动摇的话。就不是一两场战役就能轻易打倒的。即使在近畿平原的野战之中失利,幕府军还可以继续死缠烂打,坚守大阪城,拖住倒幕军的兵锋。即使大阪陷落,整个关西易主,幕府也可以在东海道节节抵抗,同时抓紧时间重整旗鼓,从关东平原的大本营再一次招兵买马,预备跟已经兵劳师疲的倒幕军,在自家的腹心地盘展开下一回合的较量——原本历史上德川幕府的迅速覆亡,其实更加近似于苏联解体。当整个幕府上层都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和信心,自己抛弃了自己的政权和法统之后,那么纵然有新选组、会津藩等底层小卒还在奋战不休,也已经无法扭转大局了。

    相反,作为挑战者的长州藩毛利家,却只有一次颠覆幕府的机会,遭遇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挫折倒也罢了,如果是那种真正伤筋动骨的大败,恐怕只要一次就能把长州藩重新打回原形。等到战局急转直下之后,面对必然出现的“墙倒众人推”之败局,毛利家长州藩纵然不至于被打到废藩灭族,之前所有的宏图霸业也会彻底化为泡影,至少在几代人之内,是肯定再也不用妄想能够又一次出兵京都、与德川家争霸天下了。

    出于这样的评估,为了防止德川幕府在绝地反击之中咸鱼翻身,让之前给长州藩的投资统统打了水漂,穿越者给长州藩提供进一步的军事援助,甚至直接出动舰队助战,都差不多是必须的事情。

    但问题是,以前只有临高穿越者元老院,更早的时候只有黄石大帅一个人在负责对日“投资”。如今却多了一个海参崴远东公司的利益需要互相协调——双方都眼睛红红地盯着日本列岛的妹子、炮灰和银子……不事先把利益分配给谈好了,届时各打各的,多半肯定会掉链子。

    更别提最近还有一个中央政府的“有关部门”被空降了下来,虽然这个部门不太管事,但哪怕只是为了“尊重中央权威”,临高穿越者元老院也不能自说自话地处理这等大事。

    此外,对于倒幕军阵营中最近多出来的异端派系——那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马尼拉“日侨”十字军,还有来助战的两艘西班牙战舰,穿越者方面也抱有很大的疑虑。不知道这只是耶稣会在东方又一次传播信仰的努力,还是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总督府企图开疆拓土的先兆,或者真的只是之前被幕府赶到海外的日本基督徒,对德川幕府的报仇雪恨,类似于孙中山在海外华侨之中组织的各种反清暴动……

    当然,不管这帮家伙再怎么包藏祸心,在穿越者方面绝对优势的军事实力面前,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但考虑到长州藩这个铁杆盟友和日本基督徒的观感,有些事情还是不能不慎重一些为好。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单凭先进的武器战术就能包打一切——曾经傲慢不可一世的美利坚合众国大兵,在越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泥潭被拖得筋疲力尽的教训,诸位穿越者还是全都知道的……

    总之,对长州藩提供军事援助的提案是一定会通过的,但究竟派多少兵力,出动哪一家的兵马,前线最高指挥官由谁来担任,执行怎样的战略战术……这个就有很多很多的问题需要反复商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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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各处车厢里心思各异的众人,相继用过或简陋、或丰盛的午餐之后,列车已经行驶到了昌化港。

    在昌化港,海南岛环岛铁路从这里分出了一条支线,连接附近内陆山区的石碌铁矿,以便于开采这些在整个中国范围内都相当稀少的优质铁矿石,然后通过海港和铁路输送往工业区。

    早在穿越之前,执委会各位大佬在选择穿越地点的时候,海南岛上的铁矿资源就是其被看中的重要条件之一。石碌铁矿,这个位于海南岛西岸内陆约四十公里的大型铁矿,在另一个时空中所探明的储量超过三亿吨。而且矿石的平均品位超过50%,再加上其可供露天开采的优越条件,实在是极为难得的优秀矿源。此外,石碌铁矿不但有丰富的铁、铜矿石出产,而且还有钴、镍、硫、铝、金等多种金属资源。对于一心想要在海南岛上建成近代工业体系的临高穿越者元老院来说,石碌铁矿实在是一座不可错过的宝藏。

    然而,自从“澳洲髨贼”落脚临高之后,虽然组织过对石碌铁矿的勘探,但一直没有真正对石碌铁矿进行开发——并不是元老院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而是受到客观条件所限,暂时实在无力开发石碌铁矿。

    首先第一个难点,是石碌铁矿位于内陆,其主要矿点距离最近海港的昌化城足足有四十公里之遥,而且整个矿区内都是处于未经开发的原始环境状态,以临高穿越者元老院极为有限的人力物力,想要在这种环境下要修筑一条从海边通往内陆矿区的铁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哪怕是开辟一条普通的山路,都是一项极度劳民伤财的浩大工程。而且,在无法开通铁路的情况下,如果用牛车、马车和挑夫长途跋涉四十公里来运输铁矿石,非但成本极高不说,其最多运量也根本不可能满足大工业生产的基本需求。

    其次,在海南岛上,除了品质绝佳却开发困难的石碌铁矿之外,还有三亚的田独铁矿这个“备选”存在,虽然这个矿的储量和矿产品种都不如石碌,而且跟临高大本营的距离被石碌铁矿更远,但胜在矿区的位置好,非常靠近海港,便于海路运输。此外临高的煤钢复合工业系统毕竟规模有限,就算暂时不开发石碌铁矿,仅凭田独出产的铁矿石,也基本可以支撑临高穿越者在前期的生产发展所需了。

    不过今时已经不同往日,随着中央“有关部门”的跨时空降临,以及随之而来的哆啦a梦世界二十二世纪黑科技神奇道具,开发石碌铁矿已经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管是运输能力、施工能力还是冶炼水平,现在都已经不再是制约开发石碌铁矿的障碍。

    早在环岛铁路规划之初,“有关部门”就应临高穿越者集团的要求,布设了一条铁路支线,用以打通从海边昌化港到石碌的运输线。并在当地开始建设一个大型的煤铁复合产业基地。这样一来,越南鸿基出产的精煤便可以就近运往昌化“钢铁城”,用于钢铁和其他金属的冶炼加工。而临高和三亚的环境污染问题,也可以得到相当程度的缓和——临高的重工业将会逐渐被搬迁到昌化。而三亚的田独铁矿在有了石碌这个更好的替代品之后,干脆可以直接关停,以便于给现代世界的疗养人员留下一片青山绿水。

    当然,即使铁路和铁矿都已经动用黑科技设备初步竣工,但在接下来的露天开采过程之中,恐怕也将会为此而付出不少的人命——哪怕只是为了节省成本,中央也不可能无偿给临高穿越集团提供太多的黑科技采矿道具。而现代的采矿机械么……首先是体型庞大沉重、运输困难,其次是维修保养能力跟不上,运转所需的燃油也无从筹措,最后是找不到那么多合格的操纵人员,所以还不如利用本时空的人力来手工开采。之前临高穿越者元老院在开采田独铁矿的时候,矿区每年都有两千到三千人死于各种事故、疾病和其他原因,以明末海南岛不足百万的总人口,根本无法支撑这种吃人的残酷工业化进程。

    ——在工业革命初期,早期那些危机四伏的工厂和矿井,对于被迫进入工厂的乡下农夫和城市流民来说,并不仅仅是换一种生活方式而已,而是真真正正地在不断吞噬着人命!

    为此,临高穿越者集团的对策,就是联络各国奴隶贩子,大量从东南亚进口土人奴隶,消耗他们的廉价性命来实现工业化……从而在海南岛的三亚建立起了全中国最繁荣的奴隶训练基地。接下来的公路开凿、台湾垦荒等最危险、最艰苦的工作,几乎都是靠着这些奴隶的累累白骨才得以成功。等到石碌铁矿落成之后,本着就近使用的原则和给中央来人腾地方的考虑,原本在三亚的奴隶集中营也被转移到了昌化港。

    当这一列客运列车在距离海港不远的昌化站停下的时候,正赶上了一队贩奴船的靠岸“卸货”——那些从艰苦远航中幸存下来的东南亚土人奴隶,三三两两地钻出了闷热潮湿的底舱,然后眨巴着浑浊的眼珠,半死不活地拖着沉重的脚镣,在鞭子的驱赶下甲板上踩着跳板走了下来。

    远远望去,这些奴隶几乎都是半裸甚至光着屁股的,曾经可能穿在他们身上的破衣烂衫,早已在航行中变成了一堆褴褛的布片,皮肤上满是各式各样的鞭痕和伤痕,身上还有沉重的手铐脚镣,走一步便哗啦哗啦作响,而且一个个都是那么的虚弱无力――为了节省伙食费用,也是为了防止土人奴隶们吃饱了会有力气闹事,奴隶贩子在航行中提供给他们唯一的食品就只有红薯,非但数量很少,而且还是生的。

    几个剃着板寸短发,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的归化民官员,正在码头上好像挑选骡马牲口一样,挑剔地检查着这些神情萎靡的奴隶,同时一脸不满地跟奴隶贩子压价——这些海商估计在贩奴的行当里也是新手,居然不知道要把奴隶“打扮”一下再出售。旁边还有一群同样半裸的奴隶,正在从进港的煤船上卸载刚刚从越南运来的精煤。炙热的阳光下,他们半裸的身子上全是黑乎乎的煤粉,和汗水黏成了一团,同样黑乎乎的破烂草帽和围在屁股上的布条是唯一的劳保措施。

    等到一艘船上的货物被卸载完毕,监工们就会用棍棒把奴隶驱赶到别的地方继续干活,双方很少有语言沟通——临高穿越者元老院最初也是想要培训一批翻译的,谁知很快就发现这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虽然这些东南亚土著奴隶在中国人的眼里,看着都是一样的矮小黑瘦,好像都差不多。其实他们却是属于至少几十个不同的民族,彼此语言各不相同,而且谁也不知道贩奴船运来的下一批奴隶会是从哪个旮旯里抓捕的……所以奴隶营的监工们很快就放弃了任何文明管理的打算,从一开始就对奴隶执行棍棒教育,时不时给他们一顿暴揍——对于天性散漫的野人土著来说,这些皮肉之苦反倒是教会他们守规矩的最有效方式。

    每完成一筐煤炭或其它货物的装卸,东南亚土著奴隶们就从归化民监工的手上拿一枚竹牌。想要吃饱饭就得完成工作指标,凑齐规定数字的竹牌。怠工的结果是吃不饱,第二天没力气干活,最后在重体力劳动下渐渐被饿死。拒绝劳动的奴隶则会被直接处决,尸体挂在奴隶营地的绞刑架上风干――直到有新的牺牲品被挂上去,或者腐臭得厉害,被医生认为有引发瘟疫的威胁为止。这是十七世纪全球通行的惯例。

    虽然这样的场面如同人间炼狱,但不得不说,使用奴隶劳动真是比任何血汗工厂都要爽快。只要有足够的糖和朗姆酒用来跟各路海商交换奴隶,劳动力就不再是制约海南岛开发事业的短板。至于有多少东南亚土著奴隶会为此埋骨异乡……嗯,弄些外人来当替死鬼,总比让自己的人民去死来得强些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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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干净整洁的车厢内,看着车窗外一幕幕脏乱嘈杂、令人不快的残酷场景,那几位临高集团的穿越者在以前或许还会有些不忍,到现在早就已经对此有些麻木了,索性拉上窗帘眼不见为净。

    至于豪华餐车里的黄石将军,早已看惯了最残酷的杀戮和奴役,各式各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在辽东见了不知道多少。对此更是不会有什么反应。至于来访的“长州宿老”守随信吉,这位日本的“汉学家”虽然看着确实是文质彬彬,一副温和学者的模样,但他在日本列岛上挥师征战之时,各种劫掠村庄,焚烧城下町,对町人村民进行“乱捕”和“人猎”,或者酷刑虐杀敌军士兵的残忍之事,也从来都没有少做。

    此外,日本那些金银矿山里的生存环境,恐怕也未必比海南岛这边的奴隶营好上多少。

    而闯荡无限空间的马彤学姐,更是连丧尸满城、核弹灭世的炼狱级模式,还有中世纪黑死病的“死亡之城”噩梦场景都见过,与之相比,奴隶营的这点小场面,真的是完全算不得什么。

    只有那几位“东林旅游团”的江南士子,一脸正气和不忍地对此议论纷纷,俨然一群人道主义斗士。

    “……髨贼真是不仁不义,存心要败坏我中华声誉啊!行如此暴虐之事,居然还有脸自称大宋后裔?!”

    “……史籍有载,华夏历代先贤圣人,皆以教化蛮夷为己任。我皇明自开国以来一向厚待四夷,薄来厚往,施恩于海外,就是为了宣扬我朝仁慈君子之风啊!髨贼僭号宋室苗裔,居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这般苦役蛮夷,其手段堪称令人发指,哪有半点泱泱大国的礼仪风度?这是华夏之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这狼子野心的髨贼,难道是要率兽食人吗?若能面见髨贼君王,吾等必要面唾之!”

    ……

    虽然顾忌着车上的这许多“髡贼”,不敢说得太大声,但诸位“东林君子”还是压低了嗓门,站在道德的高度上,大肆抨击澳洲髨贼的“残暴无仁”、“结怨四夷”,好像他们自己个个都是乐施好善的大好人一般。

    只有跟着这支不靠谱业余查案队伍从南直隶(当时的安徽江苏两省都被划为南直隶,河北省则是北直隶)一路行来的“无为幼虎”,队伍首领方以智新结识的朋友,表面上来自安徽无为州襄安县的缙绅之家,实际上却是魂穿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者俞国振,对此忍不住听得直翻白眼。

    ——就算这些所谓“澳洲人”对待东南亚土著再怎么残暴不仁,好歹也是为了祸水外引,用外国人的骨头去填工业革命的血盆大口,让更多的中华百姓能够保住性命……而你们这些东林党的道德君子,整天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到处喷人扣帽子,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是如何对待大明朝的同胞百姓的呢?

    毫不客气地说,在如今的大明朝,整个统治阶级的节操跟后世相比,可谓是空前之低下,官场上贪赃枉法已经成了常理,地方上则是豪强林立,乡村里到处是缙绅名流和“大善人”们建立的堡垒式建筑,每家每户都在蓄养家丁,时常伪装成土匪山贼互相攻杀,或者直接和那些正牌子的土匪山贼暗中勾结。

    而普通的老百姓,则无论在哪里都是毫无人权的蝼蚁一般的存在。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若是看中了谁家的产业,只要随便丢几个小钱,甚至一文不给,就强行“买下”——在这个时候,法律和道德都是摆设。

    面对着如此严酷的“生态环境”,还有官府的沉重盘剥——几乎所有的大户都一毛不拔,把赋税转嫁到穷人头上,直到把穷人逼死为止,在当时的整个明朝境内,自耕农早已成了珍稀保护动物,而且还在迅速灭绝中。即使没有绵延不绝的战乱,老百姓也甭想吃上几顿饱饭,充其量不过是可以太太平平的被饿死,遇到灾荒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总算还有个逃荒出去卖儿卖女的出路,仅此而已。

    说起来,崇祯年间全天下大部分佃农的日常生活水平,恐怕还未必比得上海南岛的奴隶营呢!

    哪怕就是在地主大户之间,也是同样的不**律,只讲势力——大家要么走官方的路子,比谁的声望更大,靠山更厉害,能够调用朝廷的力量来打压对手。那些藩王、勋贵、部院高官之类的体制内人物,通常就是如此行事。因为大明朝的法理规矩,就是围绕着人家制定的。他们可是由国家作为打手,给他们撑腰。至于体制外的士绅,就只能凭着各自的势力打打杀杀。你的拳头大,你说话就好使。你能调用的人手多,你的地盘就占的多。你要是有能耐,也大可以直接发兵把仇家给灭族了,然后说对方全家死于大火或瘟疫,临死前将全部财产移交给你云云……只要靠山过硬、打点到位,理由再荒谬也不成问题!

    此外,就俞国振所知道的情况,哪怕是那些所谓号称“诗礼传家”、“门风严谨”的书香门第,充其量也不过是约束家族嫡系子弟,不让他们自己带着豪仆出去欺男霸女,直接败坏家族名声,顺便到处结怨和惹麻烦罢了。而指使自家下人在市面上放印子钱利滚利,敲诈行商勒索孝敬,巧夺豪取周边小地主和自耕农的田产,逼迫佃户卖儿卖女乃至于全家上吊的事情,照样是每一家都没落下,年年都在做,最多就是不怎么假扮山贼杀人越货和组织人贩团伙强抢民女而已,要不然供养一大家子奢华生活的钱财又从哪儿来?

    无论在谁家的农庄里,都是年年有人沦为饿殍或者绝望自杀,年年有女婴因为养不活而一出生就被父母溺死,一个村庄里往往有两三成的人因为长期吃不起盐而患上大脖子病……

    总之,这个道德沦丧、民不聊生的明末社会,给穿越者的感觉就非常像是一个放大版的dnd世界费伦大陆黑暗精灵地下城。下层人民被视为蝼蚁一般令人厌恶的消耗品,连生存都毫无保障,上层统治者则充满了无休止的惨烈内斗,每一个家族都在彼此磨刀霍霍,企图置对方于死地。而每一个家族成员也都在彼此激烈争斗,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就像《红楼梦》里描写的那样,越是豪门大户,亲情就越是淡薄。

    当然,人类毕竟不是黑暗精灵,所以即使是这等生灵涂炭的末世里,好歹也有着那么些正能量存在,并不是每个地方和每个家族都是如此的暗无天日。但总的来说,这个世道的总趋势终究是正不胜邪,恶人的数量要比好人多得多,而像炼狱的地方也还是比像人间的地方多得多……

    嗯,为什么对这些黑暗的阴私勾当知道得如此清楚?因为俞国振就是这么一路经历过来的——早在起家之初,他就屡遭亲戚的刺杀,几次险死还生,宗族内的态度也是坐山观虎斗,毫无庇护弱小之意。

    没办法,在这年头,豪门大户里兄友弟恭是稀有现象,兄弟厮杀如寇仇倒是非常的普遍。尊贵如万历年间的工部尚书张辅之,都为了夺自家兄弟的家产,而把亲生弟弟张虚宇给活活整死。使得张虚宇的儿子,后世以撰写《五人墓碑记》闻名的才子张溥,不得不靠母亲亲手纺织的微薄收入来维持生计。

    于是,面对着如此黑暗和血腥的社会大环境,原本还算良善仁慈的少年俞国振,也不得不狠下心肠,编练家丁、杀伐果断,经过一番文攻武斗,先后将觊觎他财产的两个叔叔给灭了门,顺便攻灭了他们勾结的水贼,才算是打赢了家族内战,震慑住了那一帮整天想着杀他谋财的糟糕亲戚。随即,凭着这支凶悍家丁的保护和后世的淡水珍珠养殖技术,俞国振总算是成功赚到了发家立业的第一桶金。

    接下来,依靠自己亲手编练的这一小股武装力量,俞国振跟各路山贼水匪屡屡交锋,积累战争经验,最终节节胜利,从而赢得了“无为幼虎”的豪勇之名。同时,他又以“格物”、“西学”方面的新奇知识为诱饵,跟桐城名士方以智攀上了关系,进而打入了在明末江南影响力极大的东林党和复社团体……

    然后,在真正先后接触了这些号称代表了“天下正气”的“进步青年”,大致上弄明白了诸位东林君子的真实面目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俞国振终于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

    ——与其把国家交给这帮恶心的家伙,还不如让满清八旗来统治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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