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刘朝佐,你非法穿越的事发了
“啊——”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喊叫,一个男人满身大汗地踢开湿透的被褥,从床上猛然惊醒。
他无力地喘息着,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之前亲身经历的恐怖记忆,又一幕幕地在脑海中回放。
——兑换了吸血鬼血统、号称身经百战的队长死了,被庞大如山的外星怪兽一脚踩成了小饼饼;分别自称职业射手、退役特种兵和爆破专家的三个资深队员,也全都葬身在了那只外星怪兽的嘴里,沦为一团团无法辨认的肉糜和骨头渣子,被咽下消化道……整个队伍全军覆没,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因为在死亡即将降临之际,身负重伤的他面临绝境,终于使用了之前花高价兑换来保命的重生道具——专生徽章,从而得以强行脱离剧情世界,以“新人”的身份,重新转入另一个队伍的剧情冒险之中。
当然,使用专生徽章的代价也很沉重——既然已经再次变成新人了,那么之前在无限空间获得的一切装备、功法、血统、体质强化等等,都会就此抹消,让他再次回到初入无限空间的寻常小白领状态。
唉,真是损失惨重到了极点呐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好歹是脱离了一次必死的险境,重新活下来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诶?等等?既然我现在是新人了,那么这究竟是什么世界?资深者又在哪儿?还有其他的新人呢?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男人才终于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赶紧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环顾四周,借助从纸糊窗扉里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身下是一张雕花大床,床边是红木柜子和一盏油灯,还有摆着各色瓷器、琉璃器和小件铜器的博古架,明显都是古代中国式样,地板铺着光滑的青石,室内雕梁画栋,装修得甚是精美,宛如中国传统民居里的豪宅。
可这究竟是在哪儿呢?还有其他的队员又去了哪里?
带着上述疑问,这个再次重生为新人的无限空间轮回者,有些困惑地抬起右手,看着手上的主神腕表,然后更加困惑地看到了一片空白:液晶屏幕上没有任何任务提示,甚至连计时功能都消失了
喂喂,不带这样的,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带着满腹的困惑和惶恐,这个一头雾水的男人只好翻身起床,借着微弱的晨光到处翻找,终于在屋角的一个藤箱里,翻出了一枚官印、一份“文书告身”和一套明朝七品官服,外加一本日记和一册账簿。
凭着过去在几个武侠世界闯荡的经验,他捧着这些东西琢磨许久,才终于弄明白了“主神”给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大明新任香山知县。名字则是被换上了他的本名:刘朝佐。
如今的时间是崇祯四年十二月末,至于他目前所处的地方乃是澳门。
然后,通过行李中翻出来的这本日记,刘朝佐好不容易才搞明白,本时空的自己为啥在快过年的时候,还要跑到澳门来——此时的澳门也在香山县治下,囊中羞涩的刘朝佐县太爷是来向葡萄牙人收租金的
——按照日记上的描述,刘朝佐乃是举人出身。虽然不是更上一级的进士,但大明的举人就已经可以称为老爷,具备了授官的资格。比如嘉靖年间的名臣海瑞海笔架,就是以举人的身份,放了淳安县的教谕。
不过一般来说,举人授官的路,比考科举要得窄多,而且得官不容易,位置也不会太好。这时候就得要考验一个人基本素质——是做一个有官无职的虚衔官,还是做一个手握印把子的实权官,又或者在京师里侯缺坐冷板凳,一直坐到地老天荒,就要看你会不会做人,或者说有没有本钱做人了。
大明的举人属于缙绅之列,享有免税免役等诸多特权。纵然原本是个寄居破庙的穷书生,一旦中举就有大批乡民带着土地来“投献”,按说是不会有什么穷举人的。刘朝佐当然也不是穷人,可是京中跑官的行情实在厉害,为了活动一个县令下来,刘朝佐的花销实在不小,连老家的田地都卖了个精光。亏得他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家中无人需要赡养,否则族中长老都要举着拐杖来打他的脊梁骨,骂他败家了。
在北京城中蹉跎多日,好不容易官职下来了,却是在大明帝国另一端的广东香山县知县这个官职让刘朝佐大失所望:明朝的广东香山,可不是后世寸土寸金的经济特区,而是一等一的穷地。明《永乐大典》载∶“香山为邑,海中一岛耳,其地最狭,其民最贫。”这地方从宋朝开始就是下等县,属于有着悠久传统的穷困边区。换句话说,是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地方,买了这里的知县,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到手了一个知县的职位,就没有不上任的道理。于是,刘朝佐只好打点包裹,踏上了艰苦卓绝的漫漫赴任之路——原本从京师到香山,沿途都有驿站,刘大人可以省下路费不花钱。偏偏如今却是崇祯皇爷当朝,刚刚下诏裁撤了天下驿站。这不仅导致陕北出了个大名鼎鼎的下岗驿卒闯王李自成,也给刘朝佐的上任之路平添了无数艰难:一路上的吃喝拉撒、车船住宿,统统都要自己掏腰包而刘朝佐原本就把身边几乎所有的银两用在了买官上,结果还没走到山东,就已是身无分文、囊空如洗了。
幸好,从北京到广东,沿途有这么多地方衙门,他身为举人,是可以与各地的掌印官去叙一叙交情,谈一谈文字,最后再搞点钱花的。这一路千里迢迢的秋风打下去,至少还不会在半路上饿死。
虽然这种行为与乞丐十分相近,差别不过是街边乞儿穿破衣,举人老爷穿直裰而已。可是走投无路之下,刘朝佐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一路上锲而不舍,不顾各地官员的冷嘲热讽,走一路,要一路,以文明乞讨的方式,踏上了漫漫求官路——若是遇到慷慨的官员,大概能讨到一二两银子,若是遇到吝啬的,就得做好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更倒霉的是,此时已是明末乱世,从陕北到山东再到两淮,整个长江以北就没什么平安的地方,刘朝佐在赴任路上,遇到的山贼土匪流寇真是一拨接着一拨,几个心腹小厮都或中途失散,或卷款逃亡,最后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凭着极端顽强的意志,总算是走到了这条长征路的尽头。
等到他好不容易赶到香山县的时候,已是十二月下旬,县衙里都封印休年假了。更要命的是,刘朝佐此时已经身无分文,除了一身官服之外,连衣服行李都典当得差不多了。亏得衙门小吏闻讯赶来之后,看着县令大人这般落魄模样,立刻凑钱请他吃了顿接风酒,否则这位刘老爷还真有饿晕在衙门的危险
只是一顿饱饭管不了多久,刘老爷接下来的日子还不知该怎么过。
虽然香山县衙的府库里还有点儿钱粮,但如今已是年底封衙之时,按规矩一般要过了年才能动用。而刘朝佐如今连饭钱都没着落,实在熬不过这个新年,偏生他又初来乍到,胆子也小,不敢随意坏了规矩。想要找几个大户打秋风吧也没个合适的名头。幸好他一路行乞上任,早已掉光了节操,根本顾不得什么体面和威风了,索性就在宴席上羞羞答答地表示,本老爷如今钱财不凑手,诸位能否暂借几个银子?
诸位衙门小吏一听,哪里不知道这银子掏出来之后,多半要有去无回?当即一个个叫苦连天,一根毛都不肯拔……当然,让他们自己拿钱出来孝敬县太爷是不行的,但县尊大人的难处,肯定也是要解决的。所以在片刻之后,就有一个老年书吏摸着胡须说道,今年的皇粮国税早已征收完毕,造册入库,实在挤不出什么油水。哪怕是想要找本地大户打秋风,最好也不要挑过年的时候给人家添晦气,否则日后不好相处。
幸好,如今澳门的夷人还没缴纳今年的五百两银子地租,本县衙役之前去催讨的时候,对方说是不见县令大印不放心,唯恐衙门里不讲信用,给他们来个二次征收。所以在前任县令暴病身亡之后,一直拖着没缴纳上来。如今既然新任的县尊大人已经驾到,那些夷人自然就没理由再拖欠下去——虽然这笔钱要入公帐,但如果县尊大人为了安家有急用的话,大家都是混一个衙门的,不会不体谅县尊大人的难处……
除此之外,澳门那些夷人海商在拜会新任县尊的时候,肯定也会有一份孝敬奉上。虽然数量可能不太多,但这些钱加在一起的话,怎么样也该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刘朝佐过个肥年了。
于是,急着找米下锅的刘朝佐县令,就带了一于衙役和临时招募的几个仆人,火速赶往澳门收租去也
——虽然日后的历史教科书上,把澳门和香港归为同类的外国租借地,但事实上,在明朝年间就被葡萄牙人占据的澳门,跟后来满清割让出去的香港等一系列租界,根本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正德八年(1509年),在达。伽马船队初次抵达印度的十年之后,葡萄牙船队就第一次抵达中国沿海,在珠江口夺占屯门岛,企图垄断中国对西方的丝绸和瓷器贸易。他们先是冒充马六甲使臣,请求跟明朝官府进行贸易,同时却又约束不住手下水兵,一直不断地劫掠广东沿海,最终引发了民间公愤——在骗局被识破后,葡萄牙人跟明军爆发了屯门海战,葡萄牙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第一次入侵中国的行动就此失败。
之后,卷土重来的葡萄牙人又在双屿勾结倭寇,通过向倭寇提供火绳枪和火炮,继续展开对明朝的全面攻略,企图在中国夺取一片殖民地。但明军很快发动反攻,摧毁了双屿这个据点,再次逐走了葡萄牙人。
接下来,葡萄牙人联合倭寇和海商,继续多次袭击闽粤沿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但明朝军民也奋起反抗,使得葡萄牙远征军损失惨重——他们毕竟是以一个二百万人小国的单薄力量,隔着半个地球远征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东方帝国,以当时的航海技术,光是把葡萄牙人从母国运到大明沿海,就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人要在半路喂鲨鱼,若是再要进行跟明朝的长期消耗战,就更是等于在把人命往海里丢了。
于是,葡萄牙人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联合倭寇、雇佣南洋土著跟大明先后打了几次,都被大明打得满地找牙,垄断东方丝绸和瓷器贸易的计划更是彻底成了空想。那些倭寇好歹还是黄种人,其中不少根本就是中国海商,所以在打了败仗之后只有换身衣服再换个发型,大概就能躲过去。可葡萄牙人的体貌特征跟中国人相差太大,想要躲都没法躲过去——当时明朝的官方政策是“凡遇佛郎机人皆杀之”
眼看着坑蒙拐骗骗不过,武装入侵打不过,在中国接连碰壁的葡萄牙人,终于脑子开了窍,彻底放弃了武力征服中国的狂想——156年,一支葡萄牙船队停泊在广东香山县沿海,谎称自己是东南亚国家入京的“贡使”,请求借用一块地皮曝晒船上的货物。同时拿出大笔白银贿赂了广东海道副使汪柏等人,最终靠着中国贪官的欺上瞒下,葡萄牙人才得以窃据澳门——当时还是一座荒凉的小渔村
虽然从此澳门有了葡萄牙人,但澳门在明朝并不算是割地,严格的讲,只能算是一个允许外国人居住的经济特区。明朝在澳门一直设立着税卡和官署,每年凡是往来货物交易,皆要向市舶司缴纳赋税,否则就将罚款扣船,为了获得在澳门居住的权力,葡萄牙人每年还要支付大笔租金——大体上类似于后世海外中国人聚居的唐人街和中国城,或者更古老的唐宋时代,广州和泉州那些聚居着阿拉伯商人的“藩坊”。
当然,在盘踞澳门之后,葡萄牙人也不是一直就那么老实。事实上,没过多久,他们就开始在澳门修筑堡垒和炮台,拖欠租金,尝试挑衅大明朝廷的底线。到了嘉靖四十三年(15年),葡萄牙人在澳门新落成的天主教堂上,居然挂起了“圣母踏龙头”的塑像。意在把中国踩在脚下。结果彻底激怒了广州官府,当时明朝的两广总兵、抗倭名将俞大猷更是摩拳擦掌,企图再立新功,一举将当地葡萄牙人剿灭。
澳门的葡萄牙人闻讯之后,顿时吓坏了——在屡屡碰壁之后,他们已经深知大明朝不好惹,于是赶紧连忙求见明朝广东海道副使莫吉亨,又是诚心悔罪,又拿出大笔金银孝敬地方官员,不但了补缴往年拖欠的租金,还主动提高了之后每年缴纳的租金。至于那座惹出乱子的“圣母踏龙头”的塑像,也被葡萄牙人主动捣毁。此事平息之后,明朝官府警告葡萄牙人,如果他们在澳门再有违法行为,将以“连坐法”论处。
从此以后,葡萄牙人对明朝历任的两广总督都格外乖巧,每年都不忘送上大笔孝敬的金银。至于缴纳给香山县的地租、火耗和各类加派,也不敢拖欠。而另一方面,本着无为而治的宗旨,只要没有闹出人命官司,老老实实地足额缴纳租金赋税和例行“孝敬”,接下来的历任广东地方官也都对葡萄牙人不怎么在意。
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了葡萄牙人的定居,但在主权问题上,明朝官府却没有做出任何让步,尽管葡萄牙人早就在澳门设立总署,派驻官吏,各路海盗也在澳门有代理人活动。但从法理上说,澳门这地方一直还是处于大明的法律管辖之下的,若是官府一纸缉拿文书过来,葡萄牙总督必须要遵命捕拿移送,若是香山县令是个强项令,搞不好还会亲自带人进城抓捕。就算是总督也没法庇护。
相比之下,晚清时代被强行租借出去的香港、胶州湾、旅顺,还有各大城市内的外国租界,说是租用,其实是强占,各国洋人们可都没有向任何一个中国政府缴纳过半毛钱的地租。
直到鸦片战争后,澳门的葡萄牙人才逐渐胆大起来,先是赖掉租金不交,然后又驱逐清朝在澳门设立的官署和驻扎的军队,最终强迫清政府于1887年签订《中葡会议早约》和《中葡友好通商协定》,正式确定了澳门是葡萄牙领土——所以,历史上中国丢失澳门的罪责,也应由满清政府来承担。
言归正传,在明朝的时候,澳门的葡萄牙人还没有近代那种帝国主义列强的嚣张气焰,倒是谨小慎微得好似小媳妇——以他们在澳门的军事实力,确实是足以扫荡防务空虚的周边数县,甚至挥师深入珠江,炮击广州……但这除了导致商路断绝之外,又能有什么意义?他们是来做生意求财的,不是来烧钱打仗当征服者的。如今的葡萄牙人早已明白,以他们在东方的可怜兵力,想要征服中国根本就是做梦。
更别提在如今这年头,他们连伊比利亚半岛的葡萄牙本土都被西班牙给吞了(到640年才成功复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差不多等于是成了亡国奴,哪里还能在其它国家的人面前硬气得起来?
所以,刘朝佐县令刚到澳门,在验证了身份之后,当地的葡萄牙商会就把五百两地租银子和十五两“火耗”如数送上,此外还有一份孝敬县令的礼物。然后,又有寓居澳门的几家华人海商闻讯之后,争相设宴款待县令,让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刘朝佐一时间乐得找不着北,当即喝得酩酊大醉。等到醒来的时候,时辰已晚,实在没法再赶路回县里,于是就在澳门一家黄姓商人的宅邸里留宿了一夜。
然后,等到一觉醒来,大明县令刘朝佐就变成了无限空间轮回者刘朝佐……对于自己这个新人成了县令这件事,刘朝佐倒是没什么疑问:以他的经验,为了提高新人在第一个剧情世界的安全系数,防止队员内部的自相残杀——主要是资深者杀戮新人,“主神”系统往往会给新人安排一个地位较高的身份。但这还是没有解决刘朝佐的疑问——他这是在什么剧情世界里?轮回队伍的其他成员又到哪儿去了?
带着满腹的疑惑,他起身在小院里转了一圈,除了几个怎么看都不像现代人的本地苦力,在厢房里熟睡之外,没找到任何无限空间轮回者的踪迹。而更让刘朝佐感到惊悚的是,他手上戴着的主神腕表上也失踪是一片空白:莫非连这玩意儿也会出质量问题?主神我要投诉这东西有保修吗?
此外,由于找不到任何队友,主神腕表也没有任何提示,他也无法确认自己究竟进入了什么剧情世界,只能自己瞎琢磨:“……明末崇祯年间的澳门?这地点真是够奇怪的我这到底是穿进了什么剧情世界里?呃,依稀只记得看《碧血剑》电视剧的时候,里面似乎有过葡萄牙军队出场,莫非是这一部武侠剧……”
总之,刘朝佐就这样坐在床边。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天光大亮之后,这座宅邸里才有了响动——黄府的家仆丫鬟进来给他问好,又端来了洗脸热水和早餐:一碗馄饨,一碟酱菜和几个油饼。
待到这位县令大人穿好衣裳,用罢早餐,一位跟着他从县里来澳门催租,昨夜似乎在别处歇息的香山县书吏,才带着满身的酒气和脂粉气,慢吞吞地踱了过来,请示县令老爷今天是否动身搭船回县城——在澳门的事情已经办完,后天就要过年了,大家都等着合家团聚,个个归心似箭呢
而刘朝佐对自身的处境还是一头雾水,于是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或许在县衙里会有新的线索?
于是,刘朝佐一行人就这样告别了好客的主人,带着地租银和礼物离开黄府,走到了澳门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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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崇祯年间的澳门,还不是后世那个寸土寸金的东方赌城,而只是一座仅有一两万人口的小港口。城区规模不大,没什么可以观光的地方。但街上倒是熙熙攘攘,颇为热闹,不时有一些模样野蛮,奇装异服的海外人士走过:红皮肤黄发蓝眼的北欧人,浅褐色皮肤黑头发的拉丁裔,头发剃成半圆形的日本矮个子,皮肤黝黑头发蜷曲满身咖喱味的印度阿三,浑身上下黑漆漆只有牙齿是白色的正宗非洲黑人……至于各种衣衫褴褛的水手更是街上一景,他们个个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东倒西歪——为此,在大户人家的门口都坐着穿号衣拿藤条的仆役,看到有喝醉的家伙企图乱闯进来,就拿起藤条狠狠的给他一下。
除此之外,小冰河期的异常气候,明显也影响到了这片南国僻壤——虽然耀眼的太阳挂在天空,然而阳光却根本没带来多少温暖,街上的有钱人甚至有穿皮袍子的。穷人则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棉袄。
虽然这澳门的街景让人略感失望,但好歹有些异域情调。左右澳门跟香山县城不过一箭之地,眼下又闲来无事,而且澳门也算是他这个县令治下的地盘,于是换了魂儿的刘朝佐就慢悠悠地沿着街道继续漫步东张西望,也算是体察民情了。他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日后澳门著名景点大三巴教堂没烧毁前是什么模样,谁知到了那边一看,才发觉此地还在大兴土木--原来这大三巴教堂,即圣保禄教堂还正在建设中,满地都是石头和木材。听香山的衙役说,这教堂已经造了快二十年,却还是一副烂尾楼的模样……让刘朝佐不由得叹息,这澳门教堂真是跟后世东亚最著名的烂尾楼,朝鲜平壤的柳京饭店有得一比。
如此转了一圈,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于是,在几个急着回家过年的衙役书吏的催促下,刘朝佐终于结束了闲逛,转身带着一大帮人码头走了过去,准备搭船回香山县城。
再接下来,他就注意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借过让一让”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粤语吆喝,刘朝佐县令目瞪口呆地看到,一辆人力黄包车拉着一个洋人,风驰电掣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如果不是那个车夫梳着发髻的话,他简直以为自己是来到了民国年间的上海租界:之前的无限空间大冒险之中,刘朝佐可是在《霍元甲》的剧情世界里闯荡过一回的。
但眼下还是明末,这人力黄包车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狐疑地看看左右,发现无论是街上的行人,还是自己身边的香山县衙役,全都对此熟视无睹的样子。再想想这地方乃是明末对外最开放、舶来品最多的澳门,于是也就释然了——既然马车和独轮车在古代就有了,这黄包车古人也未必搞不出来,或许在这时候的欧洲已经有类似的玩意儿了吧
历史学得不太好的刘朝佐如此想着,同时继续沿着街道逛了下去,然后又看到一件眼熟的玩意儿。
“……拉澳片,拉澳片快来看啊新片上映喽……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还有纣王宠妲己,项羽霸王别姬……今天庆祝新年,一律八折优惠喽”
伴随几声清脆的锣响,一个小贩在街市上支起一架“澳片机”,高声吆喝着揽客,小巷里的孩子闻声争先恐后的跑到街口,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撒到小贩手里,一边喊着:“让我先看,让我先看。”
穿着大明七品官服的刘朝佐目睹着这一幕,不由得又愣住了——什么拉澳片啊?这分明就是民国年间街头常见的拉洋片嘛“拉洋片”这东西,他曾经在《霍元甲》的剧情世界里见过,在现代世界听说也有类似原理的小玩具出售,就是在一个木盒子里用一个发条带动棘轮机构驱动一个胶片盘,从而连续播放胶片上的画面,观看者要自己拉绳子给发条上劲……只是眼下才是明末啊难道这会儿的欧洲人就已经弄出了类似的玩意儿,还通过葡萄牙人贩运到了澳门来?嗯,怪不得刚才那个小贩管它叫拉澳片……
虽然心中震撼得不轻,但由于刘朝佐把这“拉澳片”的“澳”字,当成是在说澳门,所以在略微一想之后,也就心中释然了,只是对近代欧洲的先进性更为赞叹不已。
最后,当一行人走到码头上,寻找回香山县城的渡船之时,刘朝佐才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异常之处。
——他看到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重重帆影,从远方覆压而来,顿时惊得澳门港口警钟长鸣,拿着战斧和长枪的葡萄牙士兵来回奔走,码头和街道上一片骚乱……
当然,这样鸡飞狗跳的骚乱场面,在海盗横行的大航海时代并不罕见。但真正的问题在于,眼睛很尖的刘朝佐一望过去就注意到,那支迫近澳门的船队之中,有好几艘大船上赫然竖着煤烟弥漫的烟囱
喂喂,瓦特这个发明家都还要到下一个世纪才出生呢你们这些十七世纪的蒸汽船是从哪儿穿越来的?
接下来,悬挂在这些帆船桅杆上猎猎招展的蓝白色十字星旗帜,更是让刘朝佐县令在澳门码头上看得目瞪口呆,风中凌乱,精神崩溃,乃至于最后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年头怎么会有北约的旗帜?还有十七世纪的蒸汽船又是从哪里来的?哦这该死的主神究竟把我丢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荒唐世界啊啊啊?”
然后,刘朝佐就被几个衙役七手八脚地拖了回去,还有个担任通事(翻译)的老吏向他解释说。
“……大人不得了啦髡贼的海船倾巢而出,直扑澳门来啦虽然听佛郎机人说,港外那些髡贼对澳门没有什么歹意。但为了以防万一,今天澳门只怕是要封港了咱们还是走陆路回县城去吧”
“……髡贼?那是什么玩意儿?你是在说港口外面那支船队?”
“……大人刚来广东地面上,可能有所不知。这髡贼乃是近年来出现的海上巨寇,自称从什么万里之外的澳洲来,乃是宋朝灭亡时流落海外的苗裔。因为他们剃短发不留胡须,故而我等称其为髡贼……”
※※※※※※※※※※※※※※※※※※※※※※※
这一天傍晚,一路紧赶慢赶的刘县令一行人,总算是在城门关闭之前,从澳门赶回了香山县城。
然后,在一众衙役小吏的央求眼神之下,刘朝佐只得从善如流地给他们发了犒赏银子之后放假,打发他们各自回家去过年,自己带了行李铺盖到后衙去休息——明朝官府秉持着“官不修衙”的惯例,只要衙门还没坍塌,就懒得花钱修葺,所以这香山县的后衙内宅自然也是破败不堪。哪怕已经组织衙役义务打扫了一番,很多地方看上去还是介于鬼屋和废墟之间,但刘朝佐也是吃过不少苦的人,对此安之若素。
然而,等到他打好了铺盖,人钻进被子里,万籁无声,思潮起伏,却是久久不能入眠。
——回想起今天在澳门的所见所闻,还有一路上从衙役嘴里打听到的各种消息和谣言,刘朝佐一时间不由得叹息着深感信息量略大,脑容量不够用,而心里更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荒诞的世界进行吐槽了:
“……澳洲人?还自称是什么大宋苗裔?这帮家伙究竟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如今这年头的澳洲恐怕还只有土著和袋鼠吧主神究竟是把我丢到了一个怎样见鬼的世界啊?还有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又是什么?这该死的主神腕表怎么就突然死机了呢?主神你提供的产品质量太差啦我要退货保修”
然而,还没刘朝佐把今天的混乱遭遇和各种异常信息给理出个头绪,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毫无征兆之间,只见室内金光一闪,猛地出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然后,四五支强光手电筒的雪亮光束,就笔直地朝刘朝佐的脸上照了过来,让他在忽明忽暗之下,一时间几乎睁不开眼睛……
下一个瞬间,还没看清楚来者是谁的刘朝佐,就听到一个男人在中气十足地向自己厉声呵斥:
“……刘朝佐,你的事发了你未经有关部门批准,非法穿越如今证据确凿,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霎时间,刘朝佐只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啪嗒”断开,而脸上的表情也赫然变成了一个“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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