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曜愕然的一愣,转头看到月奴,又看了看府门口,已经有一队羽林军士左右分列跑了进来形成仪仗与护卫。
“公主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道?”月奴的反应可就比薛曜冷淡多了,转身就朝院里走去,招呼府里的仆役们前来迎驾。
薛曜苦笑了一声,看来我在这里并不太受欢迎呀!既然是遇到了公主,没有回避的道理,我也去迎驾吧!
毕竟是出了皇宫抛头露面了,皇家威仪不可不重视,太平公主今日出行可比那一天去禁苑射猎要正规多了。前后铁甲开道护卫,旌旗障牌森然林立。天后还赐给她的宝贝女儿乘了一辆锦络金根车,这可是皇后的日常用车。金根车两侧,左有上官婉儿随车侍行,右有琳琅带剑护卫。
这么大的排场从宫里走出来招摇过市横穿整个长安城到了青龙坊里,沿途围观的百姓无数。太平公主坐在车里没有现身,人们只见到那马车旁边的上官婉儿就已是惊为天人,琳琅这一对双生儿也极是夺人眼球。
长安城里,一时轰动。
太平公主穿一身宫廷盛装雍荣无比的端坐在凤辇之中,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薛郎,我今日打出这么大的牌场来你府上找你,应该算是给你赚足了颜面吧?
“太平公主殿下驾到——”黄门侍儿站在薛府的大门口,高声喊道。
薛府里的仆人们跪倒一片以额贴地,薛曜跪在最前。月奴则是拱手而拜,站在薛曜的旁边。
薛曜不时的侧目瞟一瞟月奴,心说我一个五品大夫都跪迎了,你一个奴婢怎么还站着呢?
月奴视而不见,眼观鼻鼻观心,要多淡定就有多淡定。
皇家威仪为重,太平公主并未下车,随侍的女使上官婉儿先行进了府来。抬眼一看,薛绍并不在其中,那个站着的婢子倒是颇有几分打眼。
薛曜已是跪得稳稳,伏地而奏道:“臣,正谏大夫薛曜,拜见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还在凤辇之上,等着薛绍前去迎请。”上官婉儿深看了薛曜两眼,“薛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呃?……”薛曜愣了一愣,抬头一看,就算是个极具修为与涵养的大儒,薛曜也顿觉眼前惊艳一亮,表情极不自然的凝固了一瞬。
上官婉儿虽然已经给武则天做了两年的“贴身秘书”了,但是很少外派离开内廷。因此,能够认识上官婉儿的朝臣还真是只在少数。
“我在问你话。”上官婉儿的语气很平淡。但真不像是一个连品衔都没有女使在同五品大员在说话,倒有几分当朝宰辅训话的风范。
薛曜虽是不认得上官婉儿,但久闻天后身边有那么几个心腹的女使,那可是丝毫怠慢不得——女使外派,可就是直接代表的二圣了!
“臣也是来拜会薛承誉的,碰巧,遇到了公主鸾驾!”薛曜跪伏了下去,不敢再直视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的眉头略微一皱,“那薛公子人呢?”
“臣不知!”
四平八稳端坐在凤辇里的太平公主顿进心里一堵,什么,薛绍不在家?!
上官婉儿转头看向一旁拱手而立的月奴,“你是何人?”
“我是薛公子家里的户婢。”月奴淡然答道。
上官婉儿略皱了一下眉头,小小的一名门户奴婢,见了皇族居然不跪,也并无半分的惶恐和畏惧之意。
“你家公子去了哪里?”
月奴仍是平静得紧,“主人家的事情,我一个奴婢如何知道?”
哼,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们!公子可是出去办大事的,公主又能怎样?公子的正事天下最大,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被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女人给耽搁了!
上官婉儿深呼吸了一口,这户婢好生跋扈,五品大夫回话也没你这么冲!……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户婢。莫非那薛绍,也是个极度飞扬跋扈之人?
“婉儿,薛绍人呢?”身后传来太平公主的声音,已经透着几分不悦了。
上官婉儿连忙回到凤辇边,“公主殿下勿急,待婉儿查问清楚。”
“气煞本宫了!”太平公主小声的恨道,“本宫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出得一趟宫来,专程来找他,他却不在家里!”
“殿下,所谓不知者无罪。薛公子并不知道公主殿下今日要来啊!”上官婉儿小心翼翼的道。
太平公主咬了咬嘴唇,“都是这群愚笨的奴婢办事不力!”
凤辇外随侍的宫女宦官慌忙跪倒在地,“奴婢有罪,请公主殿下息怒!”
朱八戒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屁股高高蹶起,心里直叫苦,我昨日不是提醒过殿下要提前通知薛公子的么,是你说不要的……
“事到如今,责怪这群奴婢也是无用。”上官婉儿轻声道,“公主殿下不如先去芙蓉园安顿下来,留婉儿在此查问薛公子的去向,或是待他归来之后,再领他去参见公主。”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本宫倒想去他府上看一看。”
“如此也可。”上官婉儿道,“只是,公主贵为殿下主上,岂有坐等臣子的道理?”
“无妨,我只是进去随便看看。”太平公主说道,“他若在这时回来了,则是最好;若是没能回来,再将你留下来等他。”
“谨遵公主吩咐!”上官婉儿拱手拜了一拜,“左右侍辇,侍奉公主下车。飞骑三班肃戒、乐工奏《白雪》之曲,红毯铺道障扇司仪,内侍点起薰香,婢儿鲜花播洒!一应人等休得怠慢,奉我命速速开办!”
“是——”众人整齐应诺,全都动了起来。
太平公主透过紫色的纱质车闱深看了上官婉儿两眼,上官婉儿果然八面玲珑聪明干练,怪不得我母后都喜欢用她,的确是个顺手能干之人!
……
万众瞩目的薛府里忙了个不亦乐乎,薛绍却在河边悠闲的钓鱼,和裴行俭聊得也还挺投机。
话题,被薛绍有意的引向了军武。
裴行俭仿佛对薛绍这个出身贵胄但却热衷于军武而且颇多奇异见解的年轻公子挺感兴趣,尤其对那一套蓝田秘码心驰神往,不停的讨教。
薛绍给他讲解了一番,顺坡下驴的说道:“明日我便将自己编译好的蓝田密码本,取来献与裴尚书。但是,尚书不妨自行再编译一次,字迹的位置不可与我相同。军情重大,不可留下半分泄露的隐患!”
“呵呵,不忙急、不忙急。”裴行俭笑呵呵的道,“公子的这一套东西,甚是玄奥,老夫得要花些时间来好生学习。光是那些奇异的数字,就够得上让老夫揣摩数日的了!”
薛绍不由得笑了,的确是隔行如隔山,要裴行俭一个受了几十年大唐文化教育的古代人,突然学习现代的数学与秘码学,的确是勉为其难了一点。
“不如这样。”薛绍道,“改日裴尚书如果出征,不妨把我带上。在下虽然不学无术也不懂什么兵法武艺,但好歹能够做个中军文书,专门管理往来的军情传递。”
“哦?”裴行俭深感意外的深看了薛绍两眼,“公子贵为天潢贵胄,眼下又是官居七品好不悠闲,更有太平公主的婚约羁绊,为何要受这出征之苦?”
薛绍心里一嘀咕,好吧,第一次算剽窃,第二次就只能算是引用了!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薛绍摇了摇头,表情颇为严肃,“纸醉金迷也好声色犬马也罢,就连集天下之娇宠于一身的太平公主,都不是在下生平所求!……纵横沙场建功立业,才不枉男儿此生!”
“公子,豪气干云哪!”裴行俭只是呵呵的一笑,“只不过,此等事情并非老夫一人就能说了算。再者你也看到了,老夫现在自己都在每日垂钓打发时光,行军出征,无从谈起啊!”
裴行俭这话,可谓是言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裴行俭是不是想说,他虽然是打了胜仗回来,但是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功臣待遇”,反而是受了朝堂的排挤只能避开那些纷争,于是每天躲到曲江池来钓鱼了呢?
大唐王朝最是重视军功,在战场上打出了成绩的将军,出将入相的屡见不鲜。远一点的有李靖和李勣这些人,近一点的有刘仁轨。按理说,原本就功勋卓著威望隆重并且身兼文武三品的裴行俭,打了这次胜仗回来也应该要入阁拜相了。但是听他这口气,好像是在暗指朝堂不会再轻易许他兵权,他要想再次带兵出征,都有点困难了?
“尚书乃是当朝武功第一人,何愁没机会再次带兵上阵呢?”薛绍尾婉的道,“北方格局纷乱,尚书虽然黑山大捷斩获了敌酋,但在下估计,不用多久,北方必然复叛。到时朝廷之上,自然还是要对尚书委以重任的!”
裴行俭突然赫然一下转过头来,双眼一睁瞪着薛绍,“军国大事,岂容私下妄议?!”
“在下不过是坐谈客的一句无心之语,尚书何必如此紧张?莫非尚书心中所想,与我不谋而合?”薛绍轻松的微笑道。
“……”裴行俭一时无语以对,深吸了一口气悠然的长长叹出,眉头紧拧,脸上平添许多的忧郁和严肃。
薛绍暗自一笑,裴行俭哪能不知道北方根本就还没有彻底的平定?但是朝廷急忙就让他班师回朝了,说不定就是忌惮他拥兵在外尾大不掉,或是立下的功劳太大将来不好驾驭,于是将他半道招回。
回朝之后裴行俭自然是要交回兵权,这就像是一只老虎没了爪牙,还能有什么威力?朝廷倒是像模像样的在麒德殿给他庆了个功,却并未委以重任拜他为宰相。堂堂的三军统帅、文武三品的朝堂大员,居然跑来钓鱼了,真是有够讽刺的!
“薛公子,非常人。”裴行俭双眼微眯的看着水面的浮标,悠然说道。
“尚书说笑了。我只是随口一胡夸,只当戏言,尚书不必放在心上。”薛绍道。
“北方的确是……大不宁啊!”裴行俭长叹,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薛公子不在军武也不在朝堂,却能一语中的,绝非常人所能及!”
薛绍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没有答话,心说我非但知道北方会再次兴起战事,还知道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强大的突厥汗国在北方草原上崭新崛起,从而鼓动以往臣服于大唐的周边各国与各个部落,开始一系列的针对大唐的争斗,延绵数十年不止不休!
女皇武则天的时代即将到来,江山易鼎天下纷乱,内忧外患烽烟四起,这无疑是一个能让武夫大放异彩的时代!
所以我——立志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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