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莹一身素青布裙,腰中系了条嫩黄腰带,腰带的一侧绣着“红提”二字,下头还挂着琼华院的钥匙。又有红提将她的长发挽成一个寒衣髻,什么首饰都无,只用自己的一方嫩黄帕儿匝住发髻。
这样摇身一变,立时变成了一个明艳逼人的美貌婢女。
红提却望着她连声发愁:“老爷别的话都不中听,唯有一句……说要给姑娘买面纱,这话却是没错的。”
姑娘生得这样好面容,真是穿什么破衣服都没用呢。买了面纱也好,以后万一真有外头的人登门,姑娘也显得矜贵些。
谢安莹伸出一个手指头,点在红提额上将她推开,缓缓道:“别贫嘴,你也该收拾一番了。方才侯爷过来,外头听墙根的人可多着呢。依我看,最迟明日,你就该走了……”
“啊!?”
红提惊叫一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方才外面还有人?那自己的话岂不是都叫听了去?
红提低头回想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不觉退了两步扶着桌子哀嚎道:“姑娘怎么不提醒奴婢,那些话都给她们听了去,奴婢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红提的哭声三分哀,七分乐。
一方面是真怕去了挨打,另一方面,恐怕心里也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有些“跃跃欲试”呢!
谢安莹瞪了她一眼。一面向外走去,一面道:“用不着怕,去了那边自然有人照顾你。挨打是少不了的,但若是打得重了。你就去找冷月,替我谢谢她给咱们挑了一屋子的值钱物件……”
红提听了猛然抬头,却见谢安莹已经出了屋子。
她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仔细琢磨着姑娘方才的话——这屋子里换上值钱物件之后,大夫人和冷月都没有派人来查问,更没有将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收走。
可见,冷月是真的铁了心要瞒下这件事的。
冷月对大夫人有所隐瞒,这事便成了把柄,而且正巧落在姑娘和自己的手上!
姑娘她,竟然连这个也算计到了,所以才放心自己去帮她办事吗……
————
谢安莹第一次脚踏实地地呼吸到府外的空气。
前世,琼华院是她的前半生,而苏君然的庶子院是她的后半生。除了大婚那日,被人用一顶红绸轿子抬着过府之外,她还从未出来过一次。
回头看看角门处的婆子仍在翘脚打瞌睡,谢安莹放心地悄悄走开,直往侯府后巷里走去——听红提说,那里常有商贩,偶尔也有租用马车的。谢安莹正是要雇辆马车,先去买了面纱笔墨,再直接群往闲字阁一探究竟。
角门离后巷并不太远,谢安莹稍一会就走到了这里。
后巷中果然如红提所说一般熙攘繁华,而谢安莹的到来,则引得一众小贩叫得更清脆响亮了起来。
谢安莹没理会那些聆郎满目的小物件,只四下打量着周围有没有车马经过。可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处一尺见方的小台案吸引住了。
这台案上铺着一块黄绸,有个货郎将自己担子上的东西放在台案上摆开。这样一来,走过的人都能看见他物件的优劣,生意倒是不错。
谢安莹快步朝那货郎走了过去,抓起台案旁边扔着一柄道幡,连眼神都忘记了掩饰,只切切地盯着那货郎道:“这,是你的?”
谢安莹自打进了巷子,她的一举一动便牵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这些年岁不大的货郎们——他们走街串巷这么久,可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美貌的婢子。
所以,当谢安莹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四周隐约齐刷刷地发出了一阵唏嘘之声。
“那道人都丢下摊子走了,却还能引得美娇娘来寻他,当真是好艳福。”
“说起来我门村子后头便有道观,早知今日,小时候就该让我娘送我去修道。”
“你瞧瞧人家那模样,再看看你?你还是先蜕了这一身狗熊皮,修成人形再说吧!”
谢安莹耳朵尖,听了几句就明白了大概。
她按捺住心中的急切,从袖中摸出几枚铸钱放在黄绸桌案上:“烦请小哥告知,这道幡的主人现在何处?”
眼前美婢不是来买东西的,货郎心中一阵失望。不过有了几个钱做补偿,却也总好过其他干看着的人。他一梗脖子带着些不屑道:“那人早就走了,只留下这么个摊子。嗯对了,他是跟着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子走的,诺,就是那边那扇门……进去就没出来过!”
货郎话音一落,又引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谢安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却正是从侯府中开出来的。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过道幡上写着的那几个字——这是师父的笔迹。前世她的字,便是仿着他的一笔一划学成,她当然不会认错!
师父果真来过!
谢安莹一把扯下道幡上写着字迹的黄绸——虽说一看便是师父的玩笑之作,但做徒弟的,却不能眼看着它流落在外。谢安莹将道幡折好放进自己的袖中,又将撑着幡的竹子扔回给货郎,匆匆谢过一句,转身便找了马车离去,只留下一巷子歆慕的目光。
马车缓缓朝市集上行走,谢安莹的手,却不自觉地摸向袖子的那块黄绸。
算计一方小小的后宅,她自觉已经不在话下。然而要让师父认出自己这个“前世的未来徒弟”……怎么想,都是一件万分困难的事情。
眼下谢安莹也并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师父看见自己。师父最通玄道面术,兴许,他看见自己之后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谢安莹心不在焉地下了马车,在路边绸缎铺子里随手买了面纱带上,又匆忙赶往书画店。
卖完讨好父亲用的笔墨之后,很快就能去闲字阁找师父了。
此时的谢安莹一心想着的都是这件事,却全然没有留意到,书画店的楼上,有一双秋水桃花一般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她。
眼看谢安莹走向放置洒金矾宣的柜台,那双眼睛中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和火焰般的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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