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冰场四周齐刷刷地射出一排排烟花,红宝石的颜色,在夜空中分外耀眼,汇聚在冰场正中央的上空,继而化作星星点点,散落下来。
“呀!”宴席中,有三三两两娇嫩孩童的惊讶声起落。
那些散落下来的本该消散的烟火好像附在了冰场中那女子的身上,忽明忽暗,勾勒出场中女子姣好的身形。
此时的竹箢偷偷躲在远处,看到这一刻,才算松了半口气,看来,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咚隆!”清脆的鼓点仿佛在唤醒场上沉睡的空气,皓月身上闪烁的光亮与冰场四角架起的火盆子遥相呼应,橘色的火焰,更衬得皓月身上白月光般的晶莹剔透,彷如清冷月宫中独自起舞的仙子,哀怨,凄凉,却仍带着一丝的希望。
那一声裂帛般的绝响,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皓月身上冷寂的衣裳,露出她激烈、奔扬的内心,带着一点野性,带着一点决绝,如同乍破的银瓶,迸发出喷薄的液浆,一发不可收拾。
这支舞全部的舞蹈动作都是皓月自己准备的,竹箢什么意见也没有给,甚至没有看她跳上一回完整的。看着皓月在冰上飞旋的身影与她周身缠绕舞动的荧光彩带,而场边的五彩旋转灯球将整个冰场营造出一种动感的气氛,竹箢恍惚回到现代的演唱会现场,虽然简陋了许多,可她却仿佛觉得自己与现代的距离拉近了些。
当流光飞舞的彩棒随着皓月手臂上的力道飞向空中,在墨色的夜空划出一道绚丽的波浪线时,真正的舞蹈才刚刚开始。
褪去彩衣的皓月,一身素服,在腊月稀薄的空气中显得盈盈弱弱,倍加楚楚。她旋转着,探寻着,是那样纤瘦,那样无助。突然,鼓点雷动,马蹄声起,号角嘶鸣,锦旗林立,那一面面丈高的旗子在风中烈烈鼓动,发出骇人的声响,围在冰场四周,一点点向皓月压近,压近,再压近,好像再前进一丁点,就要把她压碎一般。两军交战,谁也无暇顾及到一个狼狈卑微的女子,她急迫,她惊恐,她在慌乱中跌倒在冰面上,下一秒,就在她以为自己铁定死在铁蹄之下时,一道黑影闪过,细鞭揽腰,将她带离这兵荒马乱的阵前。远去了鼓角争鸣,黯淡了刀光剑影,方才的一切好似一个可怕的梦境,可那远去的坚毅背影却无声地印证着一切的发生。
与宴席遥遥相望的对岸,竹箢早已安排好了一组器乐,另有一组女声和曲,清冷的曲调与悠远的歌声自岸边飘向远方。转身离去,竹箢没再往场上望去一眼。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边往回走,竹箢不经意轻哼了起来,那一青一白的绰约身姿又好似出现在了眼前。
“竹箢姑娘好。”有退下场的宫人自竹箢身旁经过,同竹箢问好。竹箢随口应了声,瞥见那宫人手中的红色衣裳,道:“皓月小姐方才的那件?”
“回姑娘的话,正是,奴婢正打算拿回去。”见竹箢问话,那宫人立住道。
“给我吧,过会子我一并拿回去就是了。”见竹箢已然伸手过来,那宫人似一犹豫,递了上去。
“去吧。”那宫人应声离开。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挺远,此处少有人,不知怎的,方才见着那一抹殷红色,鬼使神差地便把衣服拦了下来。竹箢一甩手,将皓月那件大红色的衣裙套在了身上,连带子也未系。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不很喜欢昆曲,那时总觉得听着忒磨人性子,因而会的也不过这一个经典的段子,不曾想,倒也有今日这般光景,真是心老了太多?抚了抚衣袖,竹箢无声地勾了嘴角,继而把衣裳脱了下来。
回到换装的院子,竹箢本想着回皓月换衣裳的屋子将衣服归置好,却觉得院子里似乎有些骚动异常。回屋唤来皓月身边的朝鲜宫女问话,得知皓月到康熙跟前领赏赐时,竟当着皇子大臣、朝鲜使团的面,请旨赐婚了,至于对象,不用那宫女说竹箢也猜到了,是七贝勒。
那朝鲜宫女似乎急坏了,生怕皓月因此而获罪于康熙,瞧她欲言又止的,想是希望竹箢帮着皓月求求情。竹箢没有回应她,皓月从决定走这一步起,就应该会料到最坏的结局,若没事,怎样都会没事,若有事,便是有千张嘴帮忙说衬,总还是会有事的。
似乎今天康熙心情不错,当下便给指了婚,一时间,众皇子中最默默无闻的七贝勒成了最瞩目的焦点。若说起来,竹箢还是有些纳闷的,之前与四贝勒闲话到他的那些兄弟身上,说到七贝勒时,四贝勒道,七贝勒是极为执拗的,康熙又念其有疾,对这个儿子倒也极为宽容,凡事也念着些七贝勒的想法,这次康熙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塞个异族媳妇给他,这七贝勒,竟也一声不吭地应下了?
圣旨下来,是在三天后,而竹箢在宴会当晚便被一道口谕调回御前,她甚至没来得及与皓月和孝慈道声别,便只嘱咐皓月身边的朝鲜小宫女带个话给皓月,说自己等着她的谢媒酒。
“今晚上去哪儿了?也没瞧见你的人影儿。”书桌前,康熙正练着字,随口道。
竹箢在一旁伺候笔墨,手上没停下,回道:“奴婢在后头伺候着,好让皇上您看到衣容艳丽、舞姿翩跹的七侧福晋的舞蹈不是?”
康熙哼笑了一声,撂下笔看向竹箢道:“衣裳瞧着倒是不错的,可若论容姿,论舞艺,在你跟前,怕还算不得什么吧!”
竹箢退开一步,福了福身道:“皇上这番谬赞可折煞奴婢了,奴婢胆子小,您这不是要奴婢受宠若惊,坐立不定,寝食难安么?”
“得了得了,有日子没见,你这嘴皮子还这么伶俐!”康熙指了指竹箢,从书桌前起身,步到八角桌前坐定。
竹箢也跟着上前,另换上一盏茶,递到康熙手里,笑道:“奴婢谢皇上夸奖。”
呷了口茶,康熙道:“不好奇朕为何提前把你给调回来?”
“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奴婢听着皇上的意思做就是了,好奇那么些个做什么?”见康熙撇嘴,竹箢佯作委屈道,“奴婢一个小小的宫女,本来脑子就不够用,若再好奇这个,好奇那个的,奴婢这不就是自个为难自个儿嘛!”
“朕身旁宫女不少,像你这丫头这么精的,当真是不多。”康熙叹道。
瞧康熙今天是诚心打趣自己了,竹箢撅嘴道:“皇上大晚上的把奴婢召回来,原来就是少了乐子,拿奴婢寻开心的。”
康熙置之一笑,道:“朕乏了,安置吧。”
“是。”竹箢上门外吩咐下去,又回到康熙身旁,不多时,服侍洗漱宽衣的宫女鱼贯而入,竹箢现今的品级,已不用插手了。
“懒丫头!”康熙貌似不满地冲竹箢道。
闻言,竹箢差点笑出声来,忙上前替下为康熙宽衣的宫女。解扣子时,康熙状似随口问道:“过了年,也有十八了吧?”
竹箢不知康熙怎么突然问起了自己的年龄,只当他没事聊天,解下腰带递给一旁的宫女,抬头冲康熙笑了笑,道:“回皇上的话,过了年,是十八了。”
“都十八了,十八……”康熙仰头喃喃念着,“一个不留意,朕留了你这许久,差点要耽误了你了。”
竹箢心里一紧,也不知康熙是突然想起来,还是真当件事在琢磨了,面上仍笑道:“奴婢喜欢服侍皇上,怎么说耽误呢?再者说,奴婢才调来没几日,刚上手些,皇上就要把奴婢撵走吗?”
“大姑娘了,该为自个打算打算了。”康熙点点竹箢的额头道。
“奴婢是宫女,二十五岁才出宫呢,还有七八年的光景,奴婢这么早打算做什么?”递上漱口水,竹箢笑道。
“这好办,你在朕身边儿这么久,朕给你指门好亲事,连嫁妆朕也给你置办了,到时候风风光光出嫁!”敷过热毛巾,康熙的脸透着红光。
“皇上。”竹箢接过康熙的毛巾,冲康熙撅嘴。
见状,康熙笑道:“不乐意?朕这可多的是才俊,你这丫头竟是一个也没看上?”
“皇上,您瞧您说的,您身边再多的才俊,那也是在朝堂之上,奴婢在后宫服侍,哪里瞧得见嘛!”这个康熙,这不逗她玩嘛!
“后宫里?后宫里走动的年轻男子,那可是咱大清最出色的才俊。”康熙貌似不经意一句话,让竹箢彻底明白了,他这是要把自己往他自己儿子家里送呢!
好不容易让康熙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竹箢服侍康熙躺下之后,回到自己屋里。坐定细细回想,竹箢猛地出了一身冷汗,方才没觉得什么,可现在想想,若是康熙一个坚持,当场把自己给指了出去,这不玩完了么?
打了个哆嗦,竹箢觉得,有些时候,还是需要“珍爱生命,远离康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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