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人,司马翩翩都记得,年长的那位是曾经尤密部落的酋长——尤密,年轻的那个是她的女儿——尤姜,而那个男人,来自有波部落,名字叫做修,司马翩翩记得他是……平原南部一百多名“生而不全”之人中的一位,身有眼疾,不能视物……
原始人近亲繁殖概率大,导致部分婴儿一出生身体就拥有某些缺陷,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经夭折,而活下来的,就是如今的“生而不全”之人,现在整个苍龙部落一共有一百七十多个这样的人,平原南部就占80%,修就属于其中的一个。
尤密见尤姜对她一副防备的样子,脸色更沉,冷声说道:“姜,换了常人,我都会同意,但他这样的,不行!”
此话一出,男人全身一震,身子往后缩了缩,想挣脱尤姜的手。
可尤姜却是更加抓紧了他,不让他逃离,同时,回视着尤密,一样地冷声说道:“除了修,我谁都不娶!”
不愧是母女,一模一样地强硬性格。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吗!”尤密气得直跳脚……
看着三人此刻的情形,司马翩翩也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尤密不同意尤姜和修在一起。
几乎所有的平原人类都对这些“生而不全”之人抱有或歧视或无视的态度,对她们的成见比对后天残疾的人更深。其实,这些人成长过程中的食物大部分都是自己获取的,要分到部落内的食物,除非酋长心情好,可平原的原始人认为,她们就应该是被部落放弃的人,是多余之人,这个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就好像曾经的山林众人对待半兽人一样……
整合平原之后,司马翩翩针对这个问题有过一番处理,比如安排其中的一些做力所能及的工作,某些思维有障碍或者生活不能自理的则送入部落专门的照看之处——“养护院”,派人照顾,并且告知了所有原始人,对这些人,不得歧视,不得随意欺辱。
可是,观念的改变非一日两日之功,原始人已经长期形成的观念更是如此,或许,现在已经有原始人渐渐地改变了一些看法,但绝大部分的人仍旧固守己见,毫不动摇。
这也令司马翩翩很无奈,半兽人她或许可以说,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让周围的人看到并且承认吧,可是这些人不同,她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失去了努力的能力,无法向周围的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司马翩翩也不想硬逼,她认为,这个问题的解决,是需要多方面长期努力的,生产生活水平、法律制度保障、思想道德教育等等,一个都不能少,这些事情她都已经在做了,只是接下去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磨合……
但是,具备了这些,真的就能保证这个问题圆满解决吗?这些人从此就能获得应有的平等和尊重吗?……不一定,因为人不是机械,她们是最复杂的动物,有自己的好恶,有多变的心情,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即便强大如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平等地对待一切事物……所以,还是那句话,她会努力,但不会强求一切圆满……
尤密最后被气走了,看着尤密离开的身影,尤姜的眼眸黯了黯,接着又闪过一抹坚定,她拉了拉修的手,笑着说道:“修,我们可以去登记结婚了!”
然而,修却没有如尤姜预料地那般高兴,他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站在原地,淡淡说道:“不用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管我了……”
“修?”尤姜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跟你结婚……”
“为什么?是因为我的母亲吗?你放心,她已经走了,不会再拦着我们了!”尤姜笑着,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发。
“不,是因为……我觉得不喜欢你了……”修仿佛可以看到一般,撇开头,避开了尤姜的手。
尤姜脸上的笑容一僵,手停在一半,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为什么?你之前答应了呢……”尤姜放下手,握了握拳,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修低下头,说道:“……以前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你是第一个,我当然会昏了头……可是刚才,我想明白了……我不喜欢你……”
尤姜的身子晃了晃,脸上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看着修,眼中满是失望,她猛地一转身,一句话也未说,如逃离一般,飞快地跑走了……
原地只剩下修,一个人木然站着,他伸出双手,在前面的虚空处摸索着,张了张嘴,却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咸涩……
爱情,让原始人学会了欺骗……
司马翩翩看着这一切,不禁感叹,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原始人就已经成长了那么多……爱恨情仇,会让一个人的心智成熟得更快,同样地,也会让人失去很多原本单纯的东西,可是,她乐于看到这种改变,因为,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无形的纽带啊……
司马翩翩跳下大树,走到了修面前,听到他强自压抑的啜泣声,叹了口气,说道:“何苦呢?”
修停止了啜泣,脸上闪过慌乱,哑声问道:“谁?”
司马翩翩没有回答,却说道:“尤姜刚刚爬上了一棵很高的树……”
修:“……”
司马翩翩:“唔……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台……”
原来她去了两人的秘密基地……修神色变了变,却没有言语。
司马翩翩:“咦,尤姜哭了啊……她站到木台边上了,不会是要跳下去吧……啧啧,十多米高呢……”
修一听,大急,忙拉住司马翩翩的手臂,叫道:“酋长,救她!”
司马翩翩暗笑,说道:“关你什么事?”
自己会被修认出来,这并不奇怪,当初给所有人取名字的时候,都是有过短暂的交流的,在这之前,修其实很少跟人交流,但是他的耳力不错,语言听着听着就能学会,也能很轻易地记住别人的声音,作为人生中少有的几个交流过的人,司马翩翩这位酋长,就更加容易被记住了。而且,苍龙人都知道,酋长拥有一些特别的能力。
修语塞:“我……”
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司马翩翩轻叹口气,说道:“我看得出来,尤姜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她,就不应该这样对她,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尤姜努力过了,你呢?”
修低头说道:“可是,我这样的,会害了她……”
“……”司马翩翩知道,他是被刚刚尤密的话伤到了,因而变得自卑,想要缩回自己的壳里去,但是……“你能让尤姜感觉幸福,你认为这是害她吗?”
“我能让她幸福……”修抬头,愣愣地看着司马翩翩的方向。
“至于尤姜的母亲……”
听到这个,修的脸上又闪过一抹黯然。
司马翩翩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也没办法,你只能自己努力,但首先,你要改变自己,不要总是苦着脸,少一点自卑,多一点自信,让自己活得开心,等你变得坚强乐观的时候,你身边的人也会被你感染,也许,那个时候,她就会慢慢地接受你了……就算她还是不肯接受,你也不用太过上心,要记得,你要陪伴一生的,只是尤姜……”
“只是姜……”修喃喃着,忽而,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似乎已经想通,“谢谢您,酋长,我明白了。”语气听上去有了一些释然。
“那就好……”司马翩翩轻舒口气,劝慰什么的,她真不擅长,只能随自己的感觉乱七八糟讲一些,只想着需要围绕让两人复合的主题就成,没想到真成功了……
突然,修惊道:“酋长!快去救姜!”
司马翩翩笑道:“不用了,人已经来了……我先走一步,你努力吧……”说着,身形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尤姜上树后哭了是真,其他的当然是她编出来骗他的……
修愣了愣,却很快听到了尤姜远远叫他的声音,欣喜之下,就顾不得什么酋长了,双眼“望”着尤姜到来的方向,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修……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家吧……”
“方向反了,结婚登记在那边。”
“修!……”
……
司马翩翩一边在树间穿梭着,一边收回了精神力,嘴角微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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