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喝了小半碗燕窝粥便搁下了银筷。
下首座四娘神情恍惚,玄武逸城俊郎的侧脸,和谈笑风生间清贵儒雅的风姿,不时地在眼前晃动。
老夫人眼尖,“四娘,这是七娘准备的桃花酥,我瞧着酥软香甜,倒正是你平日里喜欢的口味,快尝尝。”
苏牧梨在府里排行第七,现如今全府上下都这么叫着,她的身份算是定了下来,府里头原来的七娘是大房陈氏的幼女,现如今便成了将军府八娘。
这些天她老人家人虽然病着,可和七娘苏牧梨左听右问的,把将军府里的人情旧事摸了个透,三娘偏好酸辣,五娘喜爱清淡,而桃花酥的香甜正是四娘的最爱。
老夫人身边跟着的王婆婆,立马送到四娘面前。
甜白细瓷的青花小碟,金黄的五瓣桃花似的薄酥饼,香甜诱人。
“七妹的手艺真是不错。”四娘一改方才的恍惚,眉眼笑意盈盈。
“四姐过奖了,还是尘素婆婆手巧,小厨房特意留了些,等下给四姐带走。”七娘苏牧梨笑着回道。
这段时间与四娘苏青鸾的相处,让她打心里认了这个堂姐,当日四娘的挺身而出,她至今难忘。
“既然七妹这么慷慨,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四娘略带顽皮的答话引得大家伙一阵发笑,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是怜爱,“猴头,谁要你和自家姐妹客气了!”
长风堂里欢声笑语一片……
姐妹和乐是苏老夫人和七娘乐见其成的,她们离奇的穿越至此,除了极力地掩盖再世为人的秘密,更为重要的是与这些亲人关系融洽,有了前世的惨痛教训,老夫人对此格外在意。
早膳过后,四娘心满意足地带着桃花酥出了长风堂,七娘留下来陪老夫人闲话。
这段时日,她老人家因病重一直闭门谢客,就是连长房二房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祖孙俩移去暖阁,散了随侍。
“奶奶,四娘人随和易亲近,为人也仗义,跟王婆婆说的倒是没有出落。”苏牧梨小心地扶着老夫人坐下,又拿来细绒羊毛薄毯给她盖好。
“不用不用,王婆子说暖阁用了银碳。”老夫人推脱。
“您身体才好些,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盖着它不会错”,苏牧梨坚持。
这样一来,她老人家不忍心再拒绝,眉眼舒畅不少,“桃花酥都送出去了?”
“送了送了,听您的,长房二房一个不落的都送了一份。”她挨着老夫人坐下。
“那就好,也让他们尝尝我家沐沐的好手艺。”
“奶奶,怕是……他们……”,苏牧梨皱着细眉,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她这样殷勤地上前示好,只怕那些亲人……毫不领情。
老夫人瞅着孙女皱巴巴的小脸,怜爱地拍着她的手,轻叹出声,“之前的事,王婆子都跟我说了。”
牧梨一听,顿时杏眼圆瞪,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迟疑不定,“奶奶……”
“半夜三更把你们主仆三人赶出将军府,连夜火烧鸿雁客栈,城门口百般阻挠,还有……”
“奶奶,您……您别说了!”她双手死死抓紧老夫人温热的大手,语音发颤,“别说了……别说了。”
她怕,怕奶奶知道了伤心,怕自己没勇气在这个陌生世界活下去,怕奶奶跟着自己招来祸端,怕以后她们的路更加艰难……
之前,她孤身一人,是没有根的浮萍,所以她横冲直撞根本不知道害怕。现在,有了奶奶,有了尘素和半香,有了她们这些她致死都想好好保护的人,她不得不害怕。
老夫人回握住牧梨,泪盈于睫,“苦了你……”。
苏牧梨先是一愣,明白过来眼角便红了,再忍不住抱着老夫人痛痛快快哭了出来。
连日来的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一股脑地在最疼爱自己的奶奶怀里发泄出来。
“别怕,奶奶在,奶奶在……”,老夫人语带哽咽,老泪纵横。
等缓了过来,她再不隐瞒地将所有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老夫人又抹了几回泪。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长风的孩子?”老夫人疑惑。
她们祖孙两个,既然已经决定了好好的在这个异世生活下去,那么七娘的身世还是弄明白为好,免得日后有人在这上面动心思。
“不知道,我前前后后想了几遍,对将军府没有任何记忆。”苏牧梨闪过担忧,“奶奶,若我不是七娘……”。
“不会,长风之死,你的失踪,还有那帕子和剑都是事实。”老夫人咬咬牙,“现如今,就算不是也不行了,有奶奶在,看他们如何猖狂。”
话虽如此,等会还是要王婆子仔细打探打探为好,以免日后落人话柄。
“沐沐,今后人前人后,我是将军府苏家的老夫人,你便是苏家七娘,可记好了?”老夫人仔细叮嘱。
“记着了,祖母。”牧梨认真地点头。
老夫人脸色微霁,想到什么又暗了下来,“中毒之事既然与大郎三娘五娘拖不了关系,那就得敲打敲打,这府里多年没人当家,倒真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祖母,这件事您打算……”
该不会是用您老惯用的手腕吧,牧梨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堂哥们顽皮被抓后吊在梧桐树下,烈日当空,她老人家将皮鞭挥洒自如,接着,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响彻云霄……
前世,祖母可是正儿八经的红色铁娘子军,与老爷子一起打过鬼子,爬过长城,从死人堆里掏过粮食,如今,人虽说老了,可骨血里一直流淌的汉子精神仍在!
“太过深究怕是伤了亲情,祖母就是敲打敲打,我问过王婆子的,府里的这位夫人本就不是个好惹的,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啊。”她老人家眼角闪过精光,心有不甘的道。
只是敲打敲打?
回想起一声声刺耳的嚎叫与求饶,苏牧梨头皮一阵发麻,三娘他们该多可怜……
“玄王,可还在岑州?”老夫人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你医治的慕容钦,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慕容公子只是数面之交,孙女并不知其根本,不过,听玄王唤他三哥。”
“那定也是位皇子龙孙了,七娘,你日后与他们相交时切勿忘了本分,这些人可都是惹不得的。”
古时社会君权至上,凡事与皇族沾上边的个个都是水极深,七娘年纪小,经历不多,还是小心为上。
“玄王呢?回帝都了?”老夫人追问。
七娘汗颜,这些日子她一心扑在祖母身上,倒忘了那一尊大佛,“没有,还在……在府上。”
“府上?将军府?”老夫人一脸疑惑,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
“嗯”,七娘满面羞愧,蚊子似的轻声应答,恨不能立马变成鸵鸟先把头藏起来再说。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还不快随我去拜见。”老夫人扶着七娘便匆忙起身,“王婆子,王婆子……”
于是,祖孙两人略梳洗穿戴一番,急匆匆地让内院婆子抬着暖轿去了玄武逸城入住的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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