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你是谁?
我是高川。
我环顾着这些一身工作制服的人们,心中一片平静。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又是什么人?我一概不知,我甚至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我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一望无际的瓦尔普吉斯之夜中,停留在真江进入我的身体的那段时间,我仍旧记得,在意识陷入停顿之前,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来到我的面前,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江”的存在。
然后,他被“江”侵蚀了。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片段。当我再一次可以观测,思维再一次转动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这里。我不记得自己睡着过,也不清楚,自己是否闭起过眼睛,更没有经历“无法观测的黑暗”。我的时间,缺失了。
我明白,这一定是“江”引导的异常。我细致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却无法再察觉到它的存在。但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充实感和从牢笼中解脱出来的喜悦,在每一个细胞里弥漫。我无法肯定自己此时的状态,但我明白,现在的自己,和之前呆在瓦尔普吉斯之夜里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在进行自我观测的过程中,许多熟悉的,复杂的,难以说清的东西,犹如雨后春笋般,在感觉中复苏。我没有理会围观的那些人,伸出手臂,用力握了握拳头。从指尖传达到手腕,从每一根肌肉,传递到全身,从神经抵达大脑,每一条本能产生的资讯,都让我下意识肯定——是的,我又回来了,真正回到了末日幻境之中。
不再是一个幻影,也不再是一个人格肿瘤。而是一个确实存在的,独立存在的高川。我是高川,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另一个末日幻境中被最终兵器杀死的高川,是回到病院后,发现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病弱少年的高川。
我的时间,在瓦尔普吉斯之夜中断。却和自己死亡的那一刻接驳起来。
有很多问题需要思考,包括另一个我的情况,但是,在那之前,必须解决的麻烦,已经在面前等待得不耐烦了。我从不小看这些麻烦。在这个世界总会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神秘,会在你漫不经心的时候,给你带来意外的痛苦,但也并不高看眼前这些蠢蠢欲动的人们,因为,我的状态正是最佳状态——死在最终兵器手中的那个状态。
我的身上没有衣物,没有武器。夸克也不在身边,“江”更是已经销声匿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的手腕内侧,仍旧烙印着三枚菱状的魔纹。
于是,在那些武装到牙齿的战斗人员缓缓逼近的时候,我再一次对他们说到:“我是高川,三级魔纹使者高川。你们确定,在要这里和我打吗?”我不介意和他们打,不介意杀死他们,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不再对这个世界的人们带去无谓的伤害。我知道从“现实”角度俯瞰他们时,心中是何等的悲伤。我清楚,无论他们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都无法摆脱一个悲剧的命运。
对这些人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个彻底的解脱。而在某种意义上。我和他们的处境也是相同的,死亡,同样不会让我得到解脱。
我们,只是一群同病相怜的人而已。我不想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杀死他们,我希望自己,永远都有不用杀死他们的余地。
我希望,他们给我一个不用杀死他们的选择。
我很强,我知道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我站在高处俯瞰着他们,我用尽全身的气势,用尽眼神的威慑,去警告他们。我平静地看着这些在池边停步的武装人员,他们的人数,将这片池子包围得密不透风,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在连锁判定的观测视角中,他们到处都是缝隙,到处都是我进击的方向,后撤的退路,那些他们觉得不可能通过的路线,对我来说,就如同宽敞的大道。
我朝池边走去,水拖着我的身体,让我感到久违的滞重感,如此清晰的,真实的感觉,让我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细细地去品味,去咀嚼,去感受。水声哗啦啦的响,周围的人已经从先前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了,我扫视着他们的脸庞,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透过他们的表情、低语、眼神,以及每一次的互动,去猜度他们的心思,他们的盘算,他们的计划,大量的信息在我的心中整合,而他们的部署,也在印证着我所得到的结论。
这些人有些投鼠忌器,他们显然熟悉“神秘”,明白“三级魔纹使者”这个称谓,代表着怎样的力量。周边的设备让这个巨大的房间充满了试验场的味道,而我的出现,却并非这些人的研究计划的结果。他们的惊讶和怀疑,并不仅仅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在于我的身份——高川。
他们知道“高川”是谁,我想,他们认识的,是另一个我。
这些细节,已经足以让我猜测他们的身份——
“这里是网络球?”我一边问着,并没有停下走向池边的脚步,尽管那些武装人员已经在呼喝着,作出一些威胁的表示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似乎也遇到过许多次,类似现在这般,敌众我寡的局面,而那时的敌人,可没有现在的这些人那么多迟疑。他们杀伐果断,不知畏惧,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信念,仿佛要燃烧自己的灵魂般,和我战斗着,和我的朋友们战斗着。
我想起来了,依靠迷幻药“乐园”拓展自身势力的山羊公会,身体被药物破坏的白井,诱发了恶魔召唤的峦重,在那巨大的暗无天日的地下基地里,狙杀着我和网络球诸人的末日真理教战士,隐居在欧洲的偏僻城镇中,试图完成“圣地”的玛尔琼斯家。我的人生,就好似走马灯般,在我的眼前旋转,透过这些幻影看到的。如今包围在池边的这些小心翼翼,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起火的武装人员。我打心底,有一种时光的唏嘘。
虽然,在境界线里,在瓦尔普吉斯之夜中,我也因为有着太多闲暇的时光而回忆过去,但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有着一种迷离的感觉。我的时间,和我的过去接驳上了,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突然发现,那些景象的颜色却已经变得斑驳。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的心中,也早就已经没有了戾气。
“是的,这里是网络球,你是什么人?”先前问话的,看似地位挺高的一名研究人员开口了,又补充到:“你不是高川。不要用假身份来糊弄我们。”
他的话在我听来可真有意思,我不由得笑起来,说到:“很遗憾,我就是高川,即便你们知道的那个高川站在这里,也必须承认我是高川。”
充当代表的那名研究者皱着眉头,他似乎是觉得我挺不配合的,于是。那些武装人员再一次做出无声的威胁——他们抬了抬枪口。
不过,“子弹对我是无效的。”我对他们说:“如果这里没有三级魔纹使者,或者其它同等质量的人物,那么,奉劝你们还是别急着动手比较好。”
“这可不是一般的枪械。”武装人员的头儿——唯一一个在胸甲前烙印着纹章的男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并抬起手,做了个“放缓”的手势。“这是特别针对你们这些人开发出来的,奉劝你还是别太小看我们比较好。”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动作,却在最低限度内表明了自己不想招惹麻烦的意思。研究人员的代表。那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有些不满的神情,但却没有再开口。
双方的默契看起来还挺不错。我想着,攀住池子的边缘跳上岸,若不是头儿之前的手势,呆在这里的武装人员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开自己的位置。
“有衣服吗?”我问他们,一名研究人员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扔到我的脚边。
我环视这些人,他们脸上的警惕仍旧没有消退几分。就算不用连锁判定观测,我也绝对肯定,他们在之前缓过神来的时候,必然已经向外界申请支援,从经过的时间和过去对网络球的了解来判断,此时此刻,这个房间的里里外外,一定被重重封锁起来了。虽然肉眼看不到,但是,隐藏在暗中的战斗人员,一定比眼前看到的还要多几倍。而且,也不单单是“携带特殊武器的普通人”,一定有着更高端的“神秘”吧。
三级魔纹使者的特征,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藏着掖着。
连锁判定的最大范围是五十米,我追寻着每一颗在气流中飘动的微粒,在它们的相互碰撞中,勾勒着这个区域内的细节。研究工作者二十三名,战斗人员五十三名,大张旗鼓出现在眼前的有三十名,还有至少一个百人队,正朝这边赶来,他们的脚步所引发的震感,虽然轻微,但是确实被连锁判定捕捉到了。
以一敌百吗?我想着,心中没有任何的悸动,也没有别样的情绪,因为,这样的情况,早已经是驾轻就熟了。我看向身旁这些几乎要凑到我身上的枪口,沿着枪身的轮廓,审视着这些士兵的武装——十分熟悉的款式,但对比起记忆中的,还有些青涩笨重,大概是刚研制出来不久的型号吧?从构造来看,各方面的性能,以及制造工序的性价比,都要比记忆中的差上一些。
“s机关?”我盯着枪械上,仿佛弹鼓般凸起的部分,问到。
“……你是怎么知道的?”负责管理这些士兵的头目不动声色地反问,我和他的目光对上时,从他的眼底,感受到了一些不太安稳的东西。
“是刚研究出来的吧?还是叫s机关吗?真令人怀念。”我没有正面回答,继续问到:“魔方系统制造出来了吗?”
士兵头子猛然戴上头盔,铠甲式的防护服让他显得沉重而臃肿,却充满了一种无以伦比的强壮感。他的动作,引发了其它士兵们的行动,研究人员开始在一部分士兵的保护和引导下迅速撤退,这可不是什么友善的行为。
即便如此,我仍旧不打算提前阻止他们。既然觉得必须离开,应该离开的。都已经离开了,那么,剩下的人就是真正的“战士”——是战士的话,无论是被杀死,还是杀死他人,都没有任何好抱怨的。
士兵头子的表情,被那狰狞金属头盔的面具和护目镜挡住了。我无法确认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其实也不需要再确认了。经验和本能,都让我嗅到了逐渐浓郁起来的硝烟的味道。
“……看来,魔方系统的确已经在研究计划上了,ky3000呢?组装起来了吗?不。按照进度的话,先研制出来的样品,序列号应该更前一点吧?ky1000?”我观测着这些人的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正常人的视野限制,对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我的力量,没有死角。
“你到底是什么人!?”说话的仍旧是士兵头子。他那通过发声器转换的电子音,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情感,让人不由得觉得,那身护甲下并没有一具人类的躯体,金属护甲本身,就是这个生物的正体。
“你想说,不老实的话。就要吃苦头,对不对?”我一边系着白大褂的扣子,一边平静地说,“其实,我觉得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这里是网络球!”对方冷硬地强调到。他的言下之意,我十分明白。但是,网络球这个身份,并不能让我产生半点顾忌,更不可能让我畏惧退避。这些人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可以让所有不怀好意的人都撞上铁板,但是,我比他们更明白自己的强大。
“除非你们叫来席森神父,或者同样等级的高手,否则,人数是没有意义的。”我再一次好言奉劝着他们。
回答我的是一声冷笑,电子音如此说到:“我会让你明白,三级魔纹使者还不够资格在这里撒野。”
他的话音刚落,士兵们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已经开始微微弯曲——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连锁判定已经捕捉到了足够的信息——他们使用暴力的意志已经十分坚定了,现在的这些人,才能稍微和我记忆中的那些人划上等号。
在枪械的击锤落下之前,在暗中的人们已经准备好弥补攻击漏洞的时候,在房间大门被急行军而来的百人部队推开前,在一座座的防御工事从看似一无所有的平面上翻滚出来,不断膨胀,彼此勾连的时候,一条看不见的高速通道,已经蜿蜒着穿插在他们之间——
速掠——
我在缓慢的世界里疾驰,穿过枪口,穿过包围圈的缝隙。空气就好似水波一样,在我的四周抖动着。
士兵们的动作,好似凝固了一般,他们的目光,在我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死死盯着我背后的方向,因为被拉长而显得沉闷的枪声响起时,子弹的轨迹,指向的是无人的地面。
可见的出口正在被徐徐落下的闸门封死,换作正常的时间流逝,必然是十分迅速的,但是,在我的观测中,它仍旧太慢了。要冲出这个房间,就必须正面闯过刚抵达的百人队,他们几乎是和围绕池边的那些士兵同时进行射击。在我穿过他们之前,铺天盖地的子弹已经缓缓从前方滑来。
是的,滑来,这就是我观测中的子弹速度,弹道的轨迹通过连锁判定呈现在我的眼前,我要做的事情,和过去做的没什么区别——利用子弹的速度落差和弹道缝隙,找到普通人绝对无法跨入的安全地带。
无形的高速通道如有生命般扭曲着,我穿插在弹道的缝隙中,奔跑的感觉,让我恍惚,脚踏实地的速度感,让我有一种奇妙的即视感。我本该对这一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偏生隐隐又有一种新鲜感,就好似跨越风暴的船舶停下后,双脚再一次踏在陆地上,就好似从监狱的铁窗看到的天空,和监狱外看到的天空,是不一样的蓝色。
我伸出手,卡住身前士兵的喉咙,他死板得就像是一个木头人。我拽着他撕开防线,然后扔开,他重重砸在同僚的身上,车仰马翻的景象出现时,我已经从包围圈中越过,从闸门的下方滑铲而出。
停下脚步的时候,只有背后那沉重的落地声。
碰——
巨大的金属闸门好似断线了般,重重砸在地上。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通道,足足有一辆卡车宽,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仅仅观察门口的样式,是绝对无法分辨它们各自的功用。而在这条通道中,也还有着不少人来来往往,大概是之前那支百人队的动静太大,不少人带着迟疑和好奇,正在往这边探头探脑。不过,对比起这些看热闹的,看起来比较有威胁的,还是充当后备队,没有跟随百人队进入房间的其他士兵。
以及——
我打量着夹杂在士兵群中,服装不一致的五人,他们的手腕内侧,有着两枚飞翼般展开的棱形图案。
只有他们,是只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服,而没有任何的金属护甲。
二级魔纹使者,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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