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305 出牌(二)
地狱犬的溃败昭示着站在我们眼前的灰袍是一个比恶魔更强大的家伙,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战胜恶魔,甚至不知道那身灰袍底下究竟是人还是其它的什么。我怀疑过对方是不是传说中那些拥有超凡力量的人物,在召唤出这只恶魔之前,我们根本就无法确认这样的人物的存在,而如今他们和恶魔一样成为显示,对于耳语者来说不能不算是一种突破。但不管怎样,这个家伙突兀的出现并不能让我感到安心,甚至警惕于他所显露出来的力量。
我们召唤出地狱犬,又将这只恶魔赶入人类社会中,如果来人心存正义,恪守除魔的理想和准则,势必会与我们为难,这一点在最初的计划中就已经考虑到了。更可怕的是,如果来人心存歹意,我们就必须面对比恶魔更加可怕的敌人——一种自如行走在人类社会中,比恶魔更常见,比恶魔更强大的黑暗力量。
我招呼大家向后退,做好战斗的准备。和我们的警惕比起来,灰袍只是站在那里,身体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兜帽的阴影下偶尔会露出白色的一角,从色泽和纹理来判断并非是人类的脸,在烛光中散发出无机物的味道,像是某种角质层。我觉得那是面具,这个人除了用灰袍遮住自己全身,还戴上面具,让人不禁产生阴霾的感觉,觉得对方不像是好打交道的人。尽管他并没有表露出敌意,但是安心和信任也无从谈起。
地狱犬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可是当它再一次失力倒在地上时,那种身体崩溃的感觉更加明显了,越来越多的灰雾将它包裹起来,渐渐地,这只恶魔失去了犬的形态。这并非意味着恶魔的死亡,与之相反,它看似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不受干扰的状态,并在众目睽睽中化作一团龙卷朝破碎的窗户飞行。
我试着对这团灰雾开了一枪,果然和之前一样,子弹毫无阻碍地穿过雾气打在墙壁上。然而,我不觉得它能够用这样的方法安全逃离仓库,和我们这些外行人不同,挡在那个方向的灰袍明显更有手段,谈到对付恶魔,对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内行。他站在那里不动声色,说不定同样存有当初地狱犬对付我们时那种猫耍老鼠的心情。
果然,在灰雾从空中接近他的时候,灰袍抬起袖子,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手掌和普通人差不多大,手指却十分修长,比普通人长了一截,露出来的部分没有血色,骨节嶙洵得好似只剩下一张皮。这只异常又鬼气森森的手让人心中发毛,但就在他用食指朝前方空气点了一下时,和恶魔类似的灰雾从指尖喷出来,比恶魔变成的灰雾要少得多,但是同样灵活,宛如有生命般化作一条绳索。
灰色的绳索抛起来,正好将那团灰雾龙卷套住,任凭龙卷如何摆动,扩大或缩小都无法摆脱。龙卷没能再往窗户前进一步,翻滚的雾体让人清晰感觉到它的挣扎。绳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灰雾被勒疼了一般掉在地上,边缘的灰雾开始丝丝缕缕地散去。灰袍的手腕翻了一下,仿佛应和着他的动作,灰色的绳索燃起火焰,转眼间就成为一条火绳,随后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恶魔化身的灰雾被炸成了两团,一团朝灰袍扑过去,并在途中就变成只剩下前半身的地狱犬,那种疯狂的气势充满了回光返照的味道。而另一团则朝我们扑来,并没有变成另一只地狱犬,只是在我们试图攻击它的时候,猛然分散成十几道更小的灰雾越过每个人的身边,并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钻入系色同学的五官。就在我们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它已经完全没入系色同学的身体了。
我们面面相觑,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不过“恶魔附体”这个神秘学词汇已经悄然在每个耳语者成员的心头浮现。三位女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检查系色同学的身体,白井想要阻止森野,生怕她会遭到被恶魔附体的系色同学的攻击,不过晚了一步,森野已经将系色同学的上半身扶起来了。
“怎么样?”我问到,但没有回头,继续面朝灰袍的方向戒备。前方正出现同样另人惊奇的一幕,只剩下上半身的地狱犬张开利齿,正准备当头将灰袍咬成两半,结果灰袍的食指点了一下,又从指尖冒出一股灰雾,这时我听到了一种细微、拗口又不明意义的声音正从那人的兜帽中传出来。
好像是咒语,我想到。眼前这个怪人的攻击方式和打扮和传说中的巫师逐渐吻合起来。他真的是巫师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巫师吗?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容许否认这样的问题。
貌似巫师的灰袍所发射的灰雾变成一块盾牌挡在他的面前,地狱犬收势不及,或许也根本没有退后的想法,就这么狠狠地撞在盾牌上。盾牌扭曲了一下,差一点又变回灰雾,可是地狱犬也好不到哪里去,从牙齿开始,那半截身体再一次出现崩溃的迹象。灰袍的食指微微晃了一下,还没修复完毕的盾牌猛然弹出一根根尖锐的长矛,将地狱犬刺了个对穿。
地狱犬身在半空,就像是被贯穿身体的长矛架起来一般,它的身体瓦解的速度更快了。这一次它重新化作灰雾后,那团灰雾就再也没有动静。灰袍摊开手掌,这团灰雾立刻涌进手掌中,凝聚成一颗灰色的石头。
可怕的恶魔就这么被干掉了。灰袍将灰石握在掌心,那只足以让孩子噩梦连连的怪手重新藏到袖子中。我的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家伙。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恶意,但对方也没有向这边释放善意。因此,当他以一种飘忽的姿势向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我将枪口示威地抬了一下。
“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我喊道。
身后的白井和三个女生正忙做一片,在灰袍收拾恶魔的这段时间,他们检查系色同学的身体后并没有发现任何不良的异常状态,反而看到系色同学身上的烧伤竟然在快速愈合,同时体温也有明显下降,渐渐靠近正常人的水平。咲夜告诉我,尽管她还没有醒来,可是从表情上看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先不管系色同学醒来后会变得怎样,至少现在我和白井反而变成了伤势最严重的俩人。
我再三出声威胁灰袍,其他人也应该注意到了。然而,灰袍并没有听从这种威胁,仍旧不紧不慢地朝我们走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既然对方没有说明自己的想法,我就不能将之看作善意的表现。
于是我开枪了。
我的身体正处于一种灼热的极限状态,痛楚一波一波涌来,在地狱犬死亡后,先前伴随着痛苦和斗志而生的气力正无可避免地流失。我觉得双腿开始发软,视野也在模糊和清晰中来回转变,如果这个时候失去意识,能不能再醒来呢?我抱着这样的疑问,更加感到自己不能在此时倒下去,否则其他人都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这位不知来历的灰袍“巫师”宰割。
“不准过来!”我又一次扣下扳机。
在枪声中,子弹和之前一样,打在灰袍巫师的前进路线上,借此表露自己的态度:我只是威胁他,而不是要和他为敌。然而,灰袍巫师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善意,以由始至终冷漠的态度做出回应——他伸出了那只可怕的手,食指在空气中虚点,一团灰雾从指尖冒了出来。
我觉得这种同时具备变化和力量的灰雾法术可怕极了,因为在之前对方和恶魔的战斗中,我根本就找不到能够遏制和抵抗这种力量的方法。这团灰雾可以是一张盾牌,可以是一枚炸弹,可以是一条绳索,可以是一支长枪,好似巫师要它变成什么,它就能变成什么。而我们这边呢?什么都剩下。我使用的猎枪只剩下最后十发子弹;对付恶魔的物品,例如“圣水”之类能给灰袍巫师造成什么麻烦呢?更无法想像用铁棍去和一个身经百战,富有智慧又掌握了神秘灰雾的巫师战斗。
我甚至怀疑,一旦他将那团灰雾变成剧烈爆炸的火球朝我们扔过来,这里的人有多少个能够活下来。
说起劣势,我看到了一大堆,说起优势,我几乎找不到。然而,就算是处于绝对下风,就算是拼上性命,我也想要身后的大家安然脱困。
“快散开!”我背对身后的大家喊道,然后踏前一步。
灰袍巫师的手指动了一下,灰雾霎时间变成一杆长枪扎过来,速度很快,不过并没有逃出我的视线的捕捉。我没有从正面挡住它,因为它看上去很有力,于是侧开身体,在长枪擦过的时候将铁棍狠狠砸到枪杆上。
手掌中传来砸中实物的感觉,紧接着就是从长枪上传来的力量将铁棍带偏了,连带我也不由得摇晃了一下身体。这一击果然很有力,如果正面抵挡,恐怕就会被洞穿身体吧。在交锋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出这样的念头,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心脏被攥紧的感觉,让我不由得放弃灰袍巫师,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偏离轨道的长枪上。
扎在地上的长枪倏然软化,变成一条灰色的绳索朝我抽来,我连忙俯身让过,结果绳索拥有自我意识般在半空打了圈,差一点就把我捆住。这些变化快速而且很难理解,我手忙脚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灰雾消散。
在灰雾散去的一刻,我看到灰袍仍旧站在原地,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这种奇妙的法术也并非是没有弱点,它就算没有击中敌人也会产生消耗,要控制灰雾的变幻,巫师想必也不是那么轻松吧。传说中,巫师要施展法术,必须做到精神力和注意力的高度凝聚,甚至要做某些精确的引导动作,所以施法的时候身体就不方便移动。针对这个弱点,在无数次巫师猎杀行动中,人们采用一个人吸引巫师注意力,另一个人进行伏击的方法,成功将巫师埋葬在黑暗之中。
从之前的交锋来初步判断,面前这个可能就是“巫师”的灰袍人也具备同样的弱点。在见到这个灰袍人之前,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巫师”这种生物,所以也不能说自己的判断就一定正确。但是,这个不一定正确的判断却重新让我看到胜利的希望。
我的眼角余光看到咲夜一行人跑到了角落里,虽然无法做出明显的指示,但是她们一定会想办法,趁“巫师”被我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悄悄离开仓库吧。过去的经验一定会能让大家渡过这次难关,只要我能坚持下去,将大家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后,咲夜就会成为“潜伏者”,给予这位“巫师”致命一击。咲夜是我的搭档,她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想法。
为了让她们能够顺利行动,我转移到魔法阵中,将四周的蜡烛统统拨倒熄灭。仓库陷入一片黑暗,虽然仍旧有夜光,但是突如其来的光暗变化却足以让人失明一段时间。我同样无法避免地陷入无法视物的境地,同时也不能保证灰袍巫师会和我们一样,但如果不这么做,对方将毫无疑问地看到任何小动作。我掂起脚掌,放缓呼吸,轻手蹑脚地离开魔法阵。在暂时没有办法看到对方的情况下,我可不想变成敌人的靶子。
是的,敌人。这位不知名的“巫师”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杀死恶魔,教训我们一顿就完事。他不是良善之人,他的攻击已经明确表示出要致我于死地的意思。传说中并不缺乏仁慈博爱的巫师,但更多的故事却刻骨地展现出巫师的残忍和邪恶。因此,对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坏家伙,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想必八景也如是吧。
当知道森野的恶魔召唤一定会成功的时候,她一定能够想像耳语者将真正涉及到一个光怪陆离又充满危险的世界。我也同样意识到了,并为这一刻的到来做了自己能够做的所有准备。这场和“巫师”的战斗之突然出乎意料,但其本身的发生又在意料当中。
夜光渐渐充实着仓库,伴随时间的流逝,仓库中的情况又以一种模糊的姿态出现在视野中。在这段不算漫长的时间里,我并没有听到来自于巫师和咲夜一行人的行动,证明双方即便有所行动,也没有发生遭遇和争斗。死一般的寂静潜伏着无穷的危险,每个人都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我匍匐在地上,藏在并排散落的两个木箱后,从缝隙中观察仍旧站在原地的灰袍巫师。
“巫师”站立的姿势如雕塑一般没有任何变化,咲夜一行人的身影已经靠近大门,但他似乎没有察觉,而且也没有任何转头观察四周的意思。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聆听,看似没有任何威胁,但是他的手掌仍然露在衣袖外,保持着食指轻点的姿态。我不由得猜测,在适才的黑暗中,他又再度施展了一次灰雾法术,不过,没有听到他的念咒声。
他施了什么法术?有什么用?无法判断。由灰雾变成的东西,即便和普通物品在形态上相似,但质感却明显不同。我的视线在四周游移,却没有发现灰雾和任何呈灰色的怪异实体。我十分担心这道法术是冲咲夜一行人而去,特地关注她们的四周,直到目送一行人从损坏大门处的空洞钻出去,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死寂的仓库中响起呢喃般的声音。那种声音像是在泥潭里爬行的蛇,仅仅是听见就让人感到窒息的难受。我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巫师”在念咒了。就在我猜测他在施展什么法术的时候,某种东西突然缠上我的脚踝。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巨大的力量已经将我朝后方拖去。我拼命转过身体,想要看看抓住我的是什么东西,结果看到灰色的绳索套在脚踝上,没人拉动,却自己向后移动。中途我抓住一个木箱的边缘,结果连木箱也发出沉闷的声音,被拉着向后走。
大概要让灰绳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巫师本身的消耗也不小吧?灰绳最终停下来,当我试图解开它的时候,一股剧烈的灼热感从脚踝传来。就像束缚住地狱犬那时一样,灰绳化作火焰,紧接着就爆炸了。
我无法描述被一颗炸弹炸飞是怎样的感觉,我看到自己的右脚好似黑炭一样飞了出去,随后就被剧烈的疼痛和冲击波打倒了。在一霎那间,我觉得自己要完蛋了。没有人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承受如此强烈的爆炸却只受一点轻伤,之前这种爆炸摧毁了仓库铁门和一只恶魔,我自认不比它们更加坚固。意识到死亡正在自己身上降临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又好似脑袋里一片空白。
之后,黑暗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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