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218红黑利刃
我和摔角选手式的女酒保挨得如此近,强壮的手臂将我从椅子上扯起来,仿佛我的身体在她的手中还没有一根牙签重。她的呼吸扑到我的脸上,让我紧张得可以听到心脏的打鼓声。我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她的眼眸中倒映着脸上的鹰钩鼻巫师面罩。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抓住她伸到胸前的手腕,装出一副被吓愣了的模样。
女酒保将鼻子凑上来,嗅了好几下,眼底浮现狐疑的神色,可又有些犹豫,旁边的客人回过神来,说了几句,女酒保没有理会,却松开了我的衣领,将我推回椅子上。
似乎瞒过去了,我就像个菜鸟那样深深喘了一口气。有人在背后喊了几句,立刻被女酒保大声反驳,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装小菜的碟子和巨大的啤酒杯跳了起来。店里响起笑闹声,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个身影在我的身旁坐下,是个男性的精英巫师,脑后没有被面罩遮住的地方露出白色的头发,并非染上去,而是暗示生命衰竭的灰白色,看上去上了一定的年纪。他的身体比大多数巫师都要强壮,皮肤粗糙,肌肉如同岩石一般,就算坐下来也比我高一个头。
他和女酒保似乎是熟人,用诙谐的语气交谈了几句,就把注意力转到我的身上。他的目光很有侵略性,如有实质般让我的皮肤产生触碰的感觉,我默不作声,将兜帽戴起来,将自己藏在严密的阴暗中。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我没有理会,尽管我猜测他是想和我说话。女酒保又给我的酒杯倒满啤酒,我不太明白,我并没有要求加酒。不过没关系,身上用来交易的灰色石头足够付酒资。
我不想再呆下去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冲突,让我产生一种漂萍似的情感。旁边那人见到我不理会,笑了一下,便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女酒保的身上。我一口气喝光所有的啤酒,打了一声气嗝,按照之前客人的标准,将两颗灰色的石头扔在桌上就打算离开。
女酒保抓起石头,在手里捏了捏,又看了我几眼,转身将石头丢进抽屉里。
我起身朝外走,表面看上去还算顺利,但是我总有一种这事儿没完的感觉。当我推开酒吧的木门,和进来的客人擦身而过时,脸上的面罩化作灰雾从袖口钻出来,窜到角落中变成乌鸦,飞到房顶上监视身后的动静。
不一会,就看到那位头发花白的巫师也离开了酒吧,转头看了一下,沿着我的方向走来。我加快脚步,挤入人群密集的地方,然后随意转向一个拐角。夸克传来新的信息,那个男人完全没有落下,这下子终于能够确定了,那个家伙的确是冲我来的。
我可不觉得他追踪我是为了聊天。我的装扮只是个普通巫师,而他则是巫师中的精英份子,却还鬼鬼祟祟的尾行,分明不怀好意。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马脚,在打扮上应该没什么出入,可是女酒保在酒吧时似乎察觉到我身上不同于黑袍巫师的地方,这个男人对我说了一些话,也许是言语上的刺探,我的沉默和面罩无法消弭他们的怀疑。
不过没关系,我也有许多疑问,只有从这些精英巫师身上才能得到答案。
我沿着这条只允许一个人出入的巷道向前走,这里并非主要的街道,两侧的屋子好似随时会倒塌下来一般,给人强烈的挤压感。因为建筑的位置参差不齐的缘故,所以道路并非直通到低的一条,有些路径分明就是一条侧身才能进入的缝隙,有时又会在前方分出两三条勉强可以通行的罅隙。
跻身在无比狭窄的巷道中,四周全是森森的粗糙的石壁,人声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到了这片空气就被灰蒙蒙的雾气稀释了。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又觉得自己的立足之处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不断挤压,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就会连转身的空间都失去了,被彻底封闭在一个石头棺材中。
抬起头,乌鸦的身影从天空的灰雾中一闪而过,如幽灵般再度陷入濛濛之中。通过使魔感应已经看不到后面尾随的巫师了,令人不由得去想,是不是那人放弃了这种捉迷藏式的追踪呢?我静下心来,沉默地,一直向前走。
在夸克的指引下,狭窄的甬道又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这大概是因为来到了房屋稀疏的地带。偶尔可以看到半废弃,或者尚在建造中的工地,就像是被开膛的尸体,露出乱糟糟的内脏。两三名黑袍巫师急匆匆地从前残垣断壁前走过,如果跟着他们,估计就能够重新回到主街上。
不过,我的脚步不得不在工地前停下来。夸克在前方的天空盘旋一阵,飞回来,落在我的肩膀上。从正前方的迷雾中走出来,以及从工地旁的另一条巷道中,分别走出两个身影,将除了后方之外的所有道路都堵死了。
来人是酒吧的女酒保,以及那位白头发巫师。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锁定我的位置,在巷道中穿行的时候,并非有确切的方向,不过若说是偶然更不切实际。不过,我也厌倦了像耗子一样钻来钻去。
既然能够一直追踪到这里,那应该是不错的人选吧。我对自己说,或者,是对身体中的“江”说。
很久没有出现的感觉,血液的流动就好像身体中藏着一条滔滔大江,迅疾、凶猛,碎片被翻搅上来,化作一片片的泡沫,一直涌向眼球。左眼强有力地鼓动,似乎有无数的星光和光蚊在眼膜前飞舞,然后凝聚成一团。这颗眼球变得充满生命力,产生了属于它的意志。
我曾经以为它不会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醒来。这里抑制了魔纹的力量,即便在富江寄生的躯体崩溃时,她也没有出现,然而,此时此刻,“江”正在苏醒。
仿佛幻听般的声音,如风声在耳边徐过:
——那个女人……
我抚电}脑]访摸着左眼,感受这个生命的跃动,她就在这里。
我迈动脚步,和前方行来的两人形成一个三角形,不约而同站定了。大雨一直下,男人和女人仅仅穿着便服,一点都不在意被雨水淋个通透。雨水沿着两人曝露在外的肌肉纹理滑落,就像是给那个强健的身体涂上了一层橄榄油一般。
两人的面罩完全和黑袍巫师不同,没有鹰钩鼻这类凸显五官的装饰,就像是一团弹性极佳的布料当头罩下,紧贴皮肤,只在耳朵、鼻子、嘴巴和眼睛开出透气的洞来。不过,却有一些十分个性化的图案。
稍显老态的男人是红底的罩布,在左半边脸有一张蜘蛛网状的图案,以脸颊为中心,一直蔓延到额头和下巴,说不出的诡异。女酒保则是黑底的罩布,一个红心的图案包裹着右眼,一根利箭穿过红心,箭头一直穿到脑门上,看上去就好似红心眼罩和眼罩的绑带,给人的感觉像个小丑。
“像恶魔一样……”我低声自言自语,夸克蹬着肩膀,发出“哗”的一声朝天空飞去。
女酒保似乎被乌鸦吸引住了,目光一直追逐着望去。老男人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对女酒保说话,还是在对我说。我将兜帽放下来,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当着他的面将左眼挖下来。
老男人微微张开嘴巴,似乎被我的动作惊住了。我感觉到灼热的血液从眼眶从流出,痛楚好似电流一样在神经中流窜。当女酒保看到这副残酷的面容时,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你是谁?”老男人终于说出我能听懂的话了,他的语气、眼神和姿势都充满了浓浓的戒意。
“你又是谁?”我反问道。
“你不是街道的居民吧?从外面进来的?”女酒保抱着手臂,盯着我说:“你身上没有本地人的那种臭味。”
老男人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挤出一张苦脸。
“莎,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呀,我可是每天都洗澡的。”
“我的鼻子可灵着呢,整天呆在这条街道上,就好像是下水道里淤积的垃圾一样。”女酒保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早就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不管你是从哪儿钻进来的,小老鼠,把你交给上面的话,也许我就可以重新到外面执行任务了。”
“是这样吗?他似乎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呢。”老男人挠挠头说,“莎,你犯下的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一笔勾销的。”
“我的感觉从没有出错。这个家伙很强。”女酒保铿锵有力地说:“而且,有点奇怪的感觉……要小心了,老家伙,这一次说不定会阴沟里翻船哦。要逃跑的话也没关系。”
血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在脚边的积水中稀释,又渐渐变得深浓,在两人如说相声般对话的时候慢慢扩散开来,形成了一汪血色的池塘。
“喂,你是哑巴吗?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过赶紧止血比较好,我可不想带着一个干巴巴的尸体回去……”女酒保的话声突然顿住了,她的目光落在地上。
“不,不对劲,不对劲啊,莎”老男人也叫起来,“这个家伙不正常”
当两人注意到隐藏在这种自然扩散现象中,那些不正常的地方的时候,血色积水的边缘距离他们已经不到十米,那种不均匀分布的景象变得刺眼起来。这些血液是有生命的,它不会蔓延到我的身后,也不会毫无目的地向四周扩散。
“这是……什么东西?”老男人吃惊地说:“流了那么多的血,人体有这么多的血吗?”
“我叫乌鸦。”我低沉地说,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勾了起来,我的心情很久没有这么愉悦过了。
我将眼球扔到脚下的血水中,转眼间,被血色覆盖的积水宛如沸腾般翻滚起来,不断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气泡。
“动手别再磨蹭啦”老男人吐出灰雾,食指如同指挥棒一般,在灰雾中转动,形成一张细密的大网,悬浮在距离地面十公分的半空。他刚跳上去,咕噜咕噜沸腾的血水便从他的脚下漫过。
女酒保似乎没老男人这种悬空站立的本事,连忙朝一旁跑开,然而血水流淌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当老男人跳上悬空的蜘蛛网时,她已经跑进工地中,从地上拾起一根长长的竹竿。她从口中吐出灰雾,包住杆子的一头凝结成尖锥,紧接着迎着流淌而来的血水冲刺几步,将长杆的灰色尖锥朝地面一扎,就像是豆腐一样深深插了下去,来了个不太标准的撑杆跳。
当女酒保跳上半空的时候,老男人也借助弹簧床一般的蜘蛛网跳了起来,只是他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按照他的弧线,应该会落在我的后方。与之同时,血水好似捕食一样,紧随着两人掀起浪涛。
老男人升空极快,血色浪头贴着他的脚底落下,女酒保则没有那么好运。她的身体似乎比男人更加沉重,被压弯的竹竿才刚刚挺起一半,血色浪头就已经冲向她的背部,眼看就要被血水吞没,一条灰色的蛛丝从侧上方飞来,粘住她的身体向上一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血水的扑击。
我在原地看得很清楚,蛛丝是老男人射出的,就像面罩的图案所示,他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美国英雄蜘蛛侠。蛛丝在半空断裂了,老男人飞向我的后方,而女酒保则朝着我的头顶落下来。她在半空吐出灰雾,缠绕在两个拳头上,如同钻头一样急剧旋转,雨水落在钻头上,立刻呈现出螺旋的轨迹甩了出去,显得气势极为惊人。
“吃我的冲天钻头吧,臭小鬼”她得意地哈哈大笑。血水从下方喷起来,立刻被钻头撕裂了一大块,仿佛没什么能够阻挡她的前进。
我正准备躲开,身后传来风声——老男人利用蜘蛛网攀在墙壁上,就像是粘在上边一样,抬手就朝我射来蛛丝。我向前打了一个滚,蛛丝从脑后掠过,这根蛛丝的头部结成拳头大的一团,似乎还有什么机关,不过在进一步发生变化的时候,老男人发出了惊呼声。
“莎”
黑色的利刃如同一道闪电从空中落下,在女酒保的大笑声中,从背部贯穿胸膛,准确地切断了蛛丝。
夸克早就准备多时了。
被斩断的蛛丝在半空散成灰雾,女酒保的胸膛喷出一串血线,如果她就这么直直摔下来,肯定会被插在地上,另一端也变得尖锐的黑刃再刺穿一次。女酒保努力保持着平衡,一边吐着血沫,一边大叫着,将双手的钻头朝黑刃砸去。虽然我不觉得夸克变成的黑刃会在对抗中失败,不过按照她的落下的位置,一旦被刺穿就是致命伤。
这个身体是“江”需要的,可不能在这里死掉。
黑刃和钻头发生碰撞的刹那化成一片灰雾。血水再一次喷涌起来,在接触到女酒保的身体时,新的蛛丝也飞了过来,缠住她的右脚就要扯走。血水化作触手紧紧缠住女酒保的腰部,和老男人较起力来。
灰雾落在我的手中,变成一把宽脊长剑,我双手持剑奔驰,朝女酒保直冲而去,在她试图用钻头消灭血水触手的时候砍向她的脑袋,逼得她不得不先求自保。黑剑和钻头再一次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呜鸣声,旋转的力量差点将黑剑从我的手中掀飞。
我紧握着黑剑,踩着血水,顺着力量牵扯的方向退走,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眼角处有什么东西袭来,我顺手一削,原来是蛛丝。当我正准备再次进攻的时候,女酒保惊叫起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她的声音有些变调。
我抬起视线,只见血色触手不仅缠住了她的腰际,还分出许多分支钻进她的背心、裤脚和伤口中,甚至当她开口的时候,挤入她的嘴巴。面罩后的五官扭曲起来,说不清是愉悦还是痛楚。
这一下,老男人的蛛丝再顾不得牵制我,不断缠上女酒保的双脚,不断变得粗大,想要依靠力量将她从血色触手中夺回来。我冲上去的时候,又从粗大蛛丝上射出密密麻麻的细小蛛丝,我不敢接触,一边躲闪,一边挥斩,没有被斩断的蛛丝从身边掠过,一碰到地上就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一片血色的浓度在一瞬间似乎淡了一些。
先前弥漫开来的血水发出更大的声响,不断收缩回来,变得更加粘稠有力,将女酒保一度被拉开的身体再一次被拉了回来。分裂出来的细蛛丝不得不缠绕回去,在攻势减弱的霎那,我向前掷出黑剑。在蛛丝重新凝聚的时候,黑刃准确地将其切断了。
这一下,女酒保的身体被彻底塞进一团浓稠的血液中,在双手被血液吞没的前一刻,钻头溃散了。
在我和老男人的中间,出现了一颗巨大的血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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