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末日幻境中的比利和我过去认识的他,无论在性格还是能力上都有着极大的差别,我想,锉刀也定然如此。既然比利的子弹能够射入意识态中,那么,设想锉刀也多少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获得某些神秘力量也是理所当然。身为半吊子的意识行走者,我同样十分清楚在意识态中存在的危险,那并非是人们自以为的危险,而有着诸多当事人自己都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人的极限就表现在人无法通过主观意识挖掘出自身全部的秘密,更勿论以“人类”这个集合概念为主体诞生的秘密。即便是真正擅长意识行走的人,也无法在每一次的意识行走中保证自身的安全。
我在这一次末日幻境复苏的时间不长,但多少也听说和见识过真正的意识行走者的本领,也多少了解他们所要面对的神秘事件。普通的神秘专家多是在物质态的世界中去体验极度危险的神秘,而意识行走者则更多是在意识态的世界里去感受意识中隐藏的秘密和恐怖,哪怕意识行走者表现出远超常人的自我意识的控制能力,也仍旧谈不上完全控制了自身的全部意识,当他们在意识行走者不断深入自身潜意识时,就越是会被那些不可控的状况衬托出自身的无力。
意识行走者会本能追寻意识深处的秘密,不断以自身人格意识为基础,向下探究意识深渊中的奥妙,然而,大多数意识行走者都无法真正下探到这个意识深渊的底部,在这个过程中,就会因为许多连他们都无法应对的存在于意识中的怪异杀死,甚至于,根本无法辨认,这些怪异究竟是出于自我个体的意识中,那些尚未解明的部分,还是来自于更深处,只在理论上可能存在的其他意识的关联和错乱。意识态的世界越是深入,就越是会让人感到其光怪陆离,然而,就我个人的理解,一旦真的因为某些因素,闯过一个又一个的关卡,最终下探到所谓的“个体意识的最底层”,就有机会深入到所谓的“人类集体潜意识”当中。
当然,末日幻境中的意识行走者认知到的“人类集体潜意识”,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看,其实只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集体潜意识而已。即便如此,因为病院现实中存在LCL这样的东西,而崩溃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能够在LCL中保存和繁衍,因此,构成末日幻境的“个体意识”其实要比病院现实中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个体数量更多,多出来的那部分在目前只能认为是在LCL中繁衍出来的。
不过,无论是从末日幻境的角度来观测,还是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观测,这个“人类集体潜意识”都有几分合理之处,能够让人相信,那真的是多数个体潜意识的集合和源头。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观测人自身,人的局限性都无法让人的个体去认清如此的复杂而广阔的存在。因此,无论是在末日幻境还是在病院现实,意识本身就是神秘的,潜意识则更加神秘,最神秘的自然就是人类集体潜意识。
突破了个体意识最深处,抵达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意识行走者,能够通过“集体潜意识”这个渠道去干涉人们的意识。这种从源头自下而上的干涉也几乎不可能被大多数人察觉和抵挡。理论上,通过人类集体潜意识去干涉的人类数量,可以达到“全人类”的程度,但实际上,受限于人自身的局限性,这种干涉更容易被光怪陆离的集体潜意识中自然产生的各种状况干扰,就算只对某个指定目标进行干涉,也是只有高明的意识行走者才能做到的事情。正因如此,能够大规模干涉人类集体潜意识的中继器才被人们视为珍宝,是人类集体潜意识这种宏观存在的伟力的浓缩体现。
强大的意识行走者配合中继器是最理想的状态,而要达成最理想的结果,却又不仅仅是让意识行走者呆在中继器里就能够做到的。
我并不清楚意识行走者如何才能够和中继器达成最理想的结合,但是,显然末日真理教一定有自己的办法,而这个办法就隐藏在天门计划当中,除此之外,我坚信,同样掌握了这个方法的一方,并非是网络球,而是桃乐丝和系色她们。而我自己,既没有这样的办法,也无法依靠自己去理解这样的办法,甚至于,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合格的意识行走者。我对意识态世界的了解不比那些普普通通的意识行走者更多,更勿论真正依靠自己的能力抵达人类集体潜意识的那些强大人物了。
但是,虽然我只是一个半吊子的意识行走者,乃至于意识行走的能力都并非自己所有,但是,“江”的力量确实让我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和某种渠道,抵达那个所谓的人类集体潜意识,并以一种和其他意识行走者都不太相同的角度,去观测和认知那个地方,由此调动意识态的力量。我之所以可以在这个过程中,避开被那些足以杀死大多数意识行走者的意识态怪异,也是出于“江”的力量。
换句话来说,尽管我自己的能力不足,但是,只要“江”还在活动,不,应该说,只要我所观测和认知到的“江”还在活跃,我就能够在大多数异常、神秘又危险的环境中拥有超强的适应力。无论这些环境是意识态的,还是物质态的,亦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
“江”在末日幻境中才有所形体,也才会以那般相对清晰的方式体现出自身的存在,并体现出远超大多数神秘的神秘性。而我如今已经可以毫不迟疑地说,“江”就是自己的王牌之一。也许对于其他自尊心更强的人而言,这样的言论是无法接受的,但对我而言,这就是事实,并且,是我迫切需要的事情,也同时是计划要成功就必须拥有的条件。
如果“江”是无力的,脆弱的,乃至于在神秘性中,没有表现出对其他大多数神秘的压倒性,那么,我的计划可以说,百分之百不会成功。不过,既然“江”已经在我的过去和现在,表现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异常和力量,仅凭这些就足以让我相信自己的计划,比桃乐丝和系色她们的计划更有成功率。
也许对桃乐丝和系色她们来说,将希望寄托在“江”这个和“病毒”几乎毫无二致的“某种东西”身上,是不理智,乃至于不可理喻的,但对我而言,着却又是正常,且无可选择的。并不仅仅是因为我深爱着“江”,也并非是我被它这个可怕的怪异所迷惑,更因为,在没有足够时间的情况下,能够对付怪物的,就只有怪物而已。
我一次次行动的同时,也在一次次评估“江”的可能性,试图找到让它变得更加强大的规律。尽管“江”的怪异已经超乎想象,让我无法看穿它的极限,也同样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总结出它的规律,但是,倘若我的所作所为都会为“江”的成长带来好处,并且被它所需要的话,那我也只需要按照它的指引,去做我能够做到的一切就好。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存在自己的一些私心、思考和探究,但也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
从过去,到现在,从物质态的战场,到意识态的战场,无论是作为一个正统的神秘专家,还是变成了一个看似极度接近末日真理教信徒的意识行走者,我都从不为自己所认知到的自身局限性,以及自己所无法理解的那些恐怖怪异而停止脚步——只有这一点,是我眼中,自己和锉刀这个老朋友的不同。
也许锉刀对自身极限的自我认知,以及面对怪诞神秘的觉悟,有着和我一样的钢铁强度,但是,仅有自我认知和觉悟,是无法支撑起行动和结果的。锉刀只能从意志上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而我则是在更真切的事实上,拥有不断前进的因素。
锉刀从不畏惧退缩,但是,她的步伐,终究会因为乏力而停下。我只是沉默地向前走,或许没有她那般耀眼,但是,我有着比她走得更远的基础。这并非自夸,而是在不断的自我认知中积累下来的理解,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但是,我十分清楚,自己表须坚信这就是正确的,才能继续走下去。反过来说,唯一会让我停下来的阻碍,反而就是不确信的自我怀疑,以及动摇的思虑,以及某些同样与“江”息息相关,紧密联系的外在因素。
强大而意志坚定的锉刀会将自己的意识态世界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这是我可以想象的,可她不是意识行走者,即便就是意识行走者,也会在不断向下的意识深度中,感受到那原本铁桶一般的强度逐渐变得脆弱和漏洞百出。
进入他人的意识态世界是危险的,进入锉刀这样的战士的意识态世界更加危险,然而,我主动以她的意识为战场,虽然是为了避开静止超能的作用,但其中自然也有战术策略在其中。倘若完全受限于意识行走能力的半桶水,而只能在锉刀本人的自我人格的表层意识中战斗,那么,我认为自己百分之百无法取胜。然而,即便我只是半桶水,却是以“江”的力量为引,能够绕开其他意识行走者所必然面对的大多数障碍和危险,直抵意识态世界的深层。
因此,哪怕是在锉刀的意识态世界里,战场也仍旧是我决定的。
天时不在我,人和没有半点,但是,我的确拿到了“地利”的好牌。哪怕在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意识态深处,会出现种种不可思议的异常,但也已经足以抹平锉刀原本会占据的地利优势。
我走入黑暗中,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走进来的。在第一次获得意识行走能力的时候,使用这种力量的体验比现在更加清晰,足以用一些形容去描绘当时的感受,但是,能够用字句去描述的过程,并不比现在这种仿佛没有过程一样的意识行走更有效率,也不见得更有效果。仅从意识行走的深度而言,过去的意识行走和现在的意识行走就无法相比。
我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意识行走会体现出哪些特性,因为这终究是“江”的力量,这些特性凸显与否,与我无关,而取决于“江”。反而,能够深入到意识更深层,这样简单明确的结果才是我认为的意识行走的核心和强大。
在这片黑暗中,锉刀不知何时就在我的面前,她赤身裸体,却又恍惚飘渺,让人难以确定她的位置和状态,只觉得任何攻击都无法在这个看似一无所有的黑暗世界里对之生效。我只在感受到这些时,就瞬间明白了,这是一种极为强大的防御,而自己真的无法在这个防御面前,对她造成伤害,反而,倘若我的思维仍旧带有物质态世界中的惯性,反而会成为一个惯性移动的靶子。
对锉刀这样的强者来说,惯性移动的靶子和固定不动的靶子没什么区别。
幸好,我并非是以自己的力量来进行意识行走的。
在锉刀发起攻击之前,我就在一种恍然却又什么都感受不到的状态中,开始向黑暗的底部下坠。锉刀的身姿转眼不见,但又在下一个眨眼的时间,再度出现在眼前。于是,我继续下沉,锉刀不断失踪和出现,这个频率随着我的持续下沉,渐渐变得缓慢。她似乎难以为继了,我这么想着,在她又一次出现的时候,停止下沉,向她所在的位置飞驰而去。
速掠超能的表现在这个意识态的世界里并没有在物质态中那么明显,虽然仍旧极快,但却又无法达到物质态世界那种让万物运动近乎停止的快,而锉刀在自己的意识态里,反应也很快,哪怕我的速度可以比人在物质世界里表现出的意识变化更快,在意识态的世界里也仍旧可以找到参照物,但在意识态的世界里决定相对速度的因素,显然比物质态世界里更加复杂多变,而参照物和相对性的性质也变得无比古怪。
越是在意识的深处,速掠的优势就会越小。与之相对的,锉刀的静止超能的效果也会同样衰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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