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子用一种混杂着期待、不安和决意的眼神凝视着爱德华神父的双眼,仿佛在这一刻,他睿智到了能从这双眼睛看到内心深处,穿过那思绪和情感的波涛,感受着爱德华神父那锻炼得坚硬却在此时被阵阵粉碎的感性,并因此意识到爱德华神父如今所面临的困境和恐惧。笔趣阁Ww W.ΩbiqUwU.Cc他的目光似乎也蕴藏有某种宽慰的味道,就像是他的灵魂就要脱离躯壳,走进那咆哮着澎湃着的波涛中,直入爱德华神父的内心深渊,前往那连接着不可名状之物的意识尽头。
这样的眼神在理性中没有任何颜色,但在感性中却显得色彩斑斓,越是充满了人性的善意的眼神,越是让爱德华神父难以摆脱自身不受拘束的感性,重新回到理性的冷静中,也因此越是让爱德华神父感到危险,让爱德华神父不由得从对视中移开视线。
爱德华神父宛如被输氧的病人,用力呼吸,他自己听到这呼吸声,只觉得这个声音霸道而强硬地排斥了天地间其它的声音,他无比深刻地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又无比深刻地从自我的存在中感受到无名之子的存在,仿佛在这短短的对视中,对方的灵魂真的走进了自己的躯壳。他抬起头,原本从理性上知道那只是统治局遗址特有的镶嵌在天顶某些区块设施中的灯光,却在感性上产生一种宛如置身在宇宙中的感觉——更感性的描述应该是自己正站在黑暗宇宙的某一个渺小的角落,而自己就像是第一次知道宇宙之广袤的学者,仰望着星空,任凭无法理清的思绪和充满人性哲思的情感在脑海中奔腾。
这一刻,仿佛整个统治局遗址所囊括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所有包裹着统治局遗址的外壳,那些让自身当前所处区域就像是被层层包围的收纳格的那些物事,所有这些阻挡自己朝“外”眺望的障碍全都消失了。爱德华神父只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不是任何一种物质性的东西,虽然有一种力量在支撑自己的双脚,但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自己身周的那些巨大设施也一并变得透明,只留下一个可以被视线穿透的轮廓,一种仿佛有什么在那里的感知,但实际上,自己的周遭仿佛是空旷的,一直蔓延到无限深远的地方。
幻觉中,空间在旋转;幻觉中,空间感在消失;幻觉中,一个无垠的世界从自己身边向外辐射,也从远方辐射而来,两者重叠在一起,变成一个整体,于是,自己仿佛就是飘浮在半空中。
一种冥冥的感觉突然将爱德华神父从这样的幻觉中拉回来,周遭的一切再次充满了实感。爱德华神父这时才觉得自己突然又能呼吸了,亦或者说,自己终于记起来该如何去呼吸了。他满头大汗,身体冰冷,无论心脏多么剧烈地跳动,也仍旧觉得血量不足,血液流淌不畅,而导致四肢有些麻痹。这个伴随着自己理性的崩塌和感性的咆哮,变得越来越巨大的幻觉,让他愈肯定事情正迅朝着一个无法挽回的极限滑落。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这么一个声音在爱德华的脑海中回响,他无法分辨,这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别的源头流入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但是,对没有时间这一点,他无比赞同。爱德华神父十分清楚,如果自己还处于理性防御最为坚固的状态,那么自己根本就不会和无名之子说那么多话,也不会被他的表现所触动,他会抓紧一切时间,尝试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法,力图将局面控制住。
然而,这个对手太强大了,从意识层面传递过来的力量,那定然是穿透了人类集体潜意识,沿着三信使之间的联系,沿着三信使和女巫VV之间的联系而来的攻击,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让自己的意识疲于奔命。女巫VV或许是人类之中最强的意识行走者,但是,这个怪物却是越了人类的范畴,达到了人类之中的最强也无可比拟的程度。
女巫VV进入了人类集体潜意识后,到底追踪到了什么?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战斗?爱德华神父向着这个方向思考,努力回忆女巫VV在行动前留下的只言片语。在如今的情况生之前,爱德华神父即便听说女巫VV将“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视为最大的威胁,但却并不认为她会主动去寻找那个东西,因为,根本就不需要寻找,如果这个“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是存在的,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就会将之召唤出来,并且一定会这么做。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召唤行为本身就是末日进程的体现,末日真理教也理所当然不会放过。
然而,“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在真正确认其存在,真正可以观测到其存在前,没有人知道。或许进入过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意识行走者真的看见过——有这样的传闻——但最终,那些人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这一次,女巫VV真的找到了“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了吗?击败了女巫VV,并寻隙而来,正在强烈影响自己,吞噬着自己内心的,就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吗?对这些疑问,爱德华神父找不到任何解答,只能凭借自身的感受去猜测。但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行动起来,必须脱离已经变得不可理喻的感性漩涡,用理性去武装自己,推动自己的行动。
意识决定行为,被干涉的意识要促成正确的行动,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爱德华神父已经体会到了这种艰难程度——远比自己过去所认为的,过去所见过的例子还要艰难。也许爱德华神父已经利用九九九变相的力量,尝试过对其他人的意识进行干涉,但是,自身意识被如此强烈的干涉,还是第一次。
在这个方面,爱德华神父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一个新手而已。
“没有时间了。”无名之子见到爱德华神父又一次陷入目光无神的呆滞状态,连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醒醒,爱德华神父,没有时间了,你必须赶快对我做点什么!只有你知道我可以做什么!”
爱德华神父似乎被从一个深沉的噩梦中惊醒,他用力甩着头,声音就好似背负着万钧的巨石,让无名之子越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状态有多么不好。明明自己才是最弱的人,无名之子如此想着,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只觉得爱德华神父的情况原本应该是率先出现在自己身上才对。
“是的……没有时间了……”爱德华神父艰难地说,他的目光努力凝聚起来,让无名之子可以感知到一个模糊的焦距。但与此同时,无名之子也绝对爱德华神父的视线聚焦的地方,根本不是近在咫尺的自己。
爱德华神父用力推开无名之子,用嘶哑的声音说:“原本是我需要做的,但是我的情况很不好,只能让你自己做了。”
“我该做什么?”无名之子没有任何抗拒,反而在声音中带着理解。
如何才能调动无名之子的力量?相关的事宜,其实女巫VV有对爱德华神父说过。在三信使之中,爱德华神父的才华尤为被看重,尽管四天院伽椰子也变成了拥有可怕的神秘力量的存在,但是,在自我管理和思考层面上,爱德华神父才是最接近女巫VV的人,也只有他可以按照只言片语,将女巫VV使用无名之子的方法推导出来,并根据当时情况加以调整,以确保成功率——要将一个无可名状,无法想象,正体不明的东西束缚在无名之子之中,让其显性显形,照本宣科地使用仪式是不行的。
爱德华神父出身自末日真理教,对那些充满了风险的献祭仪式有着深刻的理解,所有的献祭仪式都有着一个严格的轮廓,同时也存在一个因时因地制宜的精细过程,而并非是外人所意味的那样粗暴直接。他也十分清楚包括网络球在内的那些敌视末日真理教的神秘组织是如何看待这些献祭仪式的,那些人以为是仪式的灵活性决定了仪式的适应性,进而决定了仪式可以肆无忌惮地就地取材,便能在符合一定概念性的条件下完成——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
在爱德华神父自己来说,再也没有比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更为精细复杂的仪式了,为了能够在某种针对性的条件下完成仪式,需要对一部分核心的重要素材进行调整,那些可以就地取材的东西,在整个献祭仪式中的作用,更偏向于一种迷惑视线的障眼法,亦或者是用来掩饰真相的谜语,最重要的东西就掺杂在一堆可有可无的东西中,进而减少仪式被破坏的几率,并在可预计的范围内,将核心向那些原本可有可无的素材中转移。
使用无名之子的方法,本质上就是一种献祭仪式,当然也参考了末日真理教最擅长的献祭仪式做法。那些最为核心最为隐秘的知识和经验,在整个新世纪福音中,只有女巫VV和爱德华神父两人才具备。
所以,一旦女巫VV无法使用无名之子,那么,这个任务本来就会落在爱德华神父头上——即便女巫VV死亡,她所持有的三信使力量连锁失效,也不会让无名之子这保险彻底沦为废物,爱德华神父也依旧可以从自己这里,完成三信使力量连锁的最后部分。
现在,似乎已经到了必须这么做的时刻。
可是,即便爱德华神父自己也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完成献祭仪式的具体布置了。在他的吩咐下,无名之子毫不犹豫地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大量的血涌出来,比无名之子所想象的还要多,但是却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仿佛在那刀子割破手腕的时候,就注入了某种麻药。这把刀子的外形也是无比古怪奇特的,虽然说是刀子,但也只是找不到更准确的形容而已,甚至可以认为,那根本就不是刀子,而是某种活着的东西,那是爱德华神父的九九九变相之一——整个献祭仪式中,九九九变相的力量将起到重要的穿针引线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无名之子在三信使力量连锁中,排在爱德华神父之后,如果这个保险可以随便就调整到第一位优先使用,当然是最好的,然而,实际上无法做到。
从手腕伤口处涌出的血量还在增大,已经过了哪怕没有见识过割腕,也能意识到不同寻常的程度。无名之子盯着自己的手腕,盯着自己的血,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血从自己的体内流出,而自己除了手腕麻痹之外,竟然感觉不到任何不舒服。普通人流了这么多的血,肯定要奄奄一息了,可自己却没有任何疲惫感,也不觉得寒冷,就像是自己仍旧拥有的血量,是眼下流出的几十倍。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似乎也没有错,只是,无法理解,如此多的血量究竟是如何在自己体内保存的。他和其它的三信使不同,平时像是普通人一样生活,定期参与健康诊断,可是去过那么多医院,都没有人看出他和常人的区别,无论是多么精细的医疗设备都显示他的生理构成和状态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差别——如今差别出现了,尽管一直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群古怪神秘的人组织中,显得十分特殊,可是,这一刻,特殊感被扯平了。
血液在两人的注视下,被新的力量引导,这股力量来自爱德华神父。在无名之子的眼中,爱德华神父正在变形,可是,这种变形又像是一种错觉,他觉得爱德华神父的轮廓有重影,最外的轮廓保持眼前所见的人物形象,可是内部的重影轮廓却在扭曲成别的什么。那就像是被风吹动的烟柱,像是在旋转底座上,随着手势变形的陶土,出听不见的声音,却能让人觉得它在出声音。仔细去听,就会不由得有一种想象:这个声音变得清晰起来,起先是单调刺耳,随后有了丰富的波动,却也没有变得优美,人性的邪恶,理性的破败,感性上的背德等等,那些一个人所可能存在的负面的东西,都如同颜料般在调色盘上,被无形的画笔搅拌成别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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