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城墙已经坍塌了三分之一,眼下最像样的,反而是起初被攻破的北面城墙!
连日来,在吴为和众军民的不懈努力下,他们靠着简陋的木栏做掩护,把残破的城墙修补了七七八八!尤其是昨夜停战,给他们创造了宝贵的时间,等到天亮时,攻城的部队汉王军水师赫然现,那些碍眼的木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崭新的城墙!
水师官兵无法想象,在己方铺天盖地的进攻下,太子军是如何用这么短时间,重建起这堵城墙来的!但不管他们相不相信,砖青色的高大城墙就在那里,横亘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攻城!”统领水师的韦护,痛苦的下达了命令……
战船响起隆隆炮声,炮弹打在城墙上,炸出一个个西瓜大小的坑洞,但想在短时间摧毁这道城墙是不可能了!一艘艘小艇载着汉王军将士,蜂拥冲向水门,遭到了城上守军猛烈的砖石打击!
太子军将士根本不需要准备滚石檑木,这段城墙本身就是个大工地,到处都是砖石木头,拼命的的往下扔就是!许多民夫也加入进来,帮着太子军一起往下投掷砖石!
转头石块雨点般落下,砸的汉王军将士头破血流,只能龟缩在盾牌下躲避……
“有了城墙,”吴为的副将见状乐坏了:“他们三五天别想攻破咱们了!”
吴为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因为他看到其他三面城墙,已经全面失守了!
汉王军士兵纷纷跳上城头,和守军厮杀在一处,守军虽然悍不畏死,无奈汉王军气势如虹,蜂拥而上!城墙上的汉王军越来越多,把太子军分割压缩,已成围歼之势!
幸好几处关键的城门楼还在太子军之手,将士们可以背靠城门楼组织防线,才能暂时维持局面……
只是谁都知道,这只是困兽犹斗罢了,这剩下的两万多太子军将士,恐怕没几个能看到今天的夕阳了……
一旦三面城墙的战斗结束,凭自己这几千残兵,又能坚持多久呢?
吴为很清楚,没有奇迹了,城破人亡已成定局!他不由自主把视线投向城内,镇抚司大牢的方向…… 。
城墙南面的镇江门,是镇江城的主门。镇江门上两层的城门楼高大坚固,设施完善,是目前太子军兵力最集中的地方。因为太子殿下在此!
当然,也因为同样原因,这里亦承受了最恐怖的攻击!
到处是‘活捉朱高炽,加封万户侯’的叫喊声,汉王军将士像受了惊的马蜂一样,疯狂的从两头攻击城门楼!
汉王军的将士们,自然拼死抵抗,决不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让太子落入敌人手中!
朱高炽一身戎装,腰悬宝剑,头戴金盔,把一张胖脸挤得有些可笑。但他像一座山一样稳稳站在那里,就给了将士们莫大的鼓舞!虽然太子殿下一句话也没说,但这种时候他不躲在城里,而是戎装上城,就已经向将士们表明了他誓与官兵共存亡的决心!
朱瞻埈也一身银甲,绷着脸立在父亲身旁。
“埈儿。”朱高炽突然温声道:“你害怕吗?”
“不害怕!”朱瞻埈的声音却出卖了他,他只是个没经过风雨的年轻人,一想到自己的大好年华,就要在这里终结,一颗心就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了。
“害怕就说,没什么好丢人的。”朱高炽微笑道:“当年你皇爷爷奉天靖难时,我和你现在一样大,当时吓得我整天夜不能寐。”顿一顿道:“后来北京城……当时还叫北平,让李景隆的几十万大军包围了,你皇爷爷远在千里之外,城里只有一万多兵马,我谁也指望不上。那时候,”顿一顿,太子殿下面现缅怀之色道:“我却不害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朱瞻埈问道。
“因为我顾不上了,”朱高炽笑道:“整个北京城都靠着我呢,我得绞尽脑汁守城,哪还顾得上害怕?”
“原来如此。”朱瞻埈点点头,听父亲缓缓道:“事后回想起来,我才明白,原来恐惧是庸人自扰之,因为不管你害不害怕,结果都是注定的。”说着,朱高炽微笑的看看儿子,轻声道:“既然如此,何不体面一点,走完这最后一程呢?”
朱瞻埈绷着脸重重点头,心里果然没了害怕,只有和父亲一同赴死的自豪!
这时候,外头突然喊杀声小了一些,朱高炽下意识往外一看,就在混乱的城头战场上,看到了朱高煦的魁梧身影!
朱高煦也看到了城门楼上的朱高炽,嘴角高高一挑,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回答他的,是朱高炽不屈的眼神!
看到朱高炽的表情,朱高煦不禁一愣,这可不是他印象中,那个窝囊懦弱的大哥!但一转念,汉王又笑了,这才是这个死胖子的真面目吧!平日里那副窝囊相,八成都是装给父皇看,两成是装给自己看的。
眼下,死到临头了,朱高煦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呵呵,但愿待会儿,你跪在我脚下时,还是这样的表情。’朱高煦伸出手,戟指着朱高炽,冷笑连连,然后咆哮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踏平他们!”
见朱高煦登上城头,汉王军将士起先全都震惊了!听到王爷的咆哮,这才如梦方醒,加倍疯狂的展开了攻击!他们完全不把自己当人了,迎着太子军的兵刃就冲上去!长枪贯穿他们的身体,他们仍然猛冲不止,死死抱住对方士兵,把他拽倒在地!转眼间,倒在地上的两人,就被乱军践踏而死!
有汉王军被一刀砍掉了持刀的手,便惨嚎着朝敌人扑上去,张大嘴,一口就咬上去!太子军将士惨叫着摔倒在地……
哪怕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太子军将士,也抵挡不住这种疯狂的攻势,眼看着防线越来越靠后,就要退到城门楼了……
“好孩子,”太子知道,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微笑着看朱瞻埈,低声道:“为父不会再受你二叔的辱了。”说着他握了握宝剑,淡淡一笑道:“待会儿我会了结自己。你不要阻拦。”
“父亲,”这种慷慨悲壮的局面下,连朱瞻埈都被感染了,脱口而出道:“孩儿陪您一起上路!”
“那不成,”太子摇摇头道:“你得给我收尸。”
“父亲……”朱瞻埈的泪水终究是决堤而下。 。
城墙的西南角楼,二黑和胡三刀等人,在做最后的抵抗。
眼下这里,都是北镇抚司的官兵。至于普通的士卒,都已经战死了……
站在角楼上,看着脚下蜂拥而来的敌军,二黑一边往下射箭,一边对旁边重伤的胡三刀笑道:“老胡,没想到咱俩死在一起吧?”
胡三刀半边身子都是血,一张刀疤脸煞白煞白,闻言骂道:“妈的,跟你死一块,老子死不瞑目。”
“嘿嘿……”二黑咧嘴一笑:“那可由不得你。”
“我说你小子,”胡三刀吃力的挪一挪身子,打量着二****:“今儿个有点儿反常啊!”
“怎么反常了?”二黑丢掉射光了箭的弓,弯腰抱起块西瓜大小的石头,瞥他一眼,便把石头高高举起,丢下角楼去!
“轻飘飘没有二两肉,就没见你这么高兴过。”胡三刀啐一口道:“眼看要嗝屁了,你高兴个屁?!”
“嘿嘿……”二黑弯腰抱石头的时候,笑着朝胡三刀挤挤眼道:“你猜?”
“怎么,你家婆娘给你好脸色了?”胡三刀还真是一猜就着。
“呃……”二黑哪能让他得意,再扔下一块石头,摇头晃脑道:“你太小看老子了,在家里,都是她看我脸色。我让她站着,她绝不敢坐着!”
说着他再去抱石头,却见胡三刀看着自己身后,费劲的憋着笑。
二黑一阵毛骨悚然,赶忙回头一看,就见龙瑶一身黑色武士服,正似笑非笑站在自己身后。
“啊!”二黑想死的心都有了,忙满脸堆笑的解释道:“娘子别生气,我是吹牛皮的……”
“夫君不用给我留面子,”龙瑶却一反常态,很是顺服道:“您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呃……”二黑也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愣一下才醒悟过来:“你怎么上来的?!”
“爬上来的。”龙瑶说这话时,二黑才看到她身后城墙上的钢爪,不禁一阵后怕,大怒道:“你疯了!多危险知道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龙瑶只微笑看着他不说话,二黑推龙瑶一把,催促道:“赶紧下去!”
龙瑶没料到他敢推自己,险些一个趔趄,登时大怒:“反了天了!蹬鼻子上脸,给了颜色就开染坊!”
“呃……”二黑一下子就没了气焰,小声嘟囔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龙瑶把头一偏,倔强道:“我想了又想,当寡妇太无聊了,肚子里要是再有了孩子,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说着,她抬起头,看着二黑,脆生生道:“还是和你一起死了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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