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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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事情,多谢薛公了。”纪纲一走,黑云压城的锦衣卫轰然散去,王贤向薛府尹拱手致谢。
“呵呵。”薛正言捻须笑道:“王大人不必客气,下官不过遵旨行事罢了。”
普普通通一句回答,却在王贤心底激起一阵波荡,昨夜里朱六爷乖乖与自己合作,就是因为皇帝的旨意,现在薛正言又是如此,加上内阁用超常规法子及时送到圣旨,王贤一下明白了五个字——皇帝的意志!
在这大明朝,在这金陵帝京,在这亿万万子民的头顶,笼罩着一片天,一轮金光闪闪的日头,一种令众生俯拜的力量,那就是皇帝的意志!
这意志至高无上,不容挑战,任何胆敢以身试法者,都会被碾为齑粉!
而这次,就是皇帝的一次小小警告,当然不是冲着他来的。对他的修理,已经在皇宫面圣后结束了。现在自己只是被皇帝当成道具,用来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这大明朝虽然山头林立,但是永远别忘了头上的那片天!
不然这次,王贤也不会得到薛正言、朱六爷、杨士奇等人的鼎力相助,案子自然也不会办的如此顺风顺水。
而对他而言,顺利破案当然是求之不得,却也彻底被推到和纪纲针锋相对的境地,没有丝毫缓转的地步。本来双方虽然对立,但并没有当面冲突,就好比太子和汉王,虽然私底下死掐,面上还是亲兄热弟。但相信过了今夜,京城内外就会传遍纪都督被自己的下属当面顶撞、虎口夺食的段子,纪纲要是不展示手段,对自己进行报复,他就不光是丢面子的问题了,还会被人猜想,这个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头子,是不是要失势了?
所以被皇帝这一推,王贤就不得不走向和纪纲你死我活的斗兽场。虽然王贤早有这个觉悟,早晚会跟纪纲对上,可是绝不是现在啊!
但世事如棋盘,他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皇帝想让他进则进,想让他杀则杀,就算想弃掉他,也只在反手之间,岂会考虑棋子的感受?
“靠,老子还没准备好呢!”带着人犯离开应天府衙时,王贤郁闷的直叹气,“常听人说捧杀捧杀,这下自己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捧杀了……”
从对皇帝翻云覆雨的无奈中回过神来,王贤摇摇头,赶走笼罩全身的无力感,先把眼前这关应付过去再说。
因为还没有正式入主镇抚司,王贤自然不会将两人送去诏狱,而是让人在街边旅店开了个独立的跨院,作为临时刑讯之处。
此举让旅店的老板十分诧异,嗫喏着直说不敢。
“兀那店家,我们又短不了你家店钱,为何不敢租房给我们?”帅辉气恼道。
“官爷误会了……”店家赶忙擦擦汗,哆嗦道:“我是不敢收官爷的店钱,官爷要用地方,只管用就是了。”
“哦,原来如此……”帅辉挠挠头,显然还没适应身份的转变。奶奶的,原来我们已经是下馆子不用给钱的镇抚司官差了!
他待要收回钱袋,却被身后的二黑一个爆栗,低声骂道:“给大人长点脸好么?”
帅辉摸着脑袋上的包,嘟囔道:“我不也是为了给大人省钱么。”还是讪讪付了店钱,店家把众人领到最僻静的一个院子,便逃也似的走掉了,侍卫们把守好各处,王贤在正屋端坐,提审第一名人犯。虽然是在旅馆问案,但问的是钦案,细节上丝毫马虎不得。王贤在正厅问案,书记官在里问记录,这是大明朝问案的规矩,据说是可以便于套供。而犯人分开提审,则是为免串供
不一会儿,五花大绑的犯人被押了上来,是个样貌颇为俊朗的青年,侍卫们让他跪下,他便顺从的跪了下来。
王贤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青年,只见他的眼里除了犯人常有的恐惧和乞怜,还有浓重的愧疚。
王贤本来恨死这个害死上千人,尤其是险些害死自己夫妻俩的纵火犯,他原先的打算,是抓到这厮后一定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在看到这双眼睛后,他却没了愤怒,只是静静的看着这青年。开口问道:“嫌犯报上名来。”
“我叫金英泽。”青年既然投案自首,自然存了好汉做事好汉当,绝不牵连他人的念头,自然不会隐瞒。
“你是朝鲜国的那位翰林检点么?”王贤问道。
“正是。”提到自己在国内的身份,青年的脸上绽出一丝痛苦之色。
王贤敏锐捕捉到了这点,沉声问道:“你既然是翰林,自然饱读圣贤书,怎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他深谙人心,知道先提审从犯,再击破主犯,所以先受审的是这个金英泽。而从金英泽读书人的身份入手,不愁他不为自己辩解事实上,金英泽两人也是在得知锦衣卫要将在京朝鲜人全都抓起来处死后,担心牵连到同胞,才会跑出来投案的。投案的对象,不是深仇大恨的锦衣卫,而是应天府,就说明他们还有话想说。
果然,那金英泽垂下头道:“当时并未想到会造成这种恶果。”
“怎么讲?”王贤问道。
“我表兄说,那天皇上会在五风楼观灯,是最好的告御状的机会。”金英泽黯然道:“所以他要用烟花在天空写个大大的冤字,我才帮搭建了那座灯山。”
“用烟花写字?”王贤一愣,他知道后世有这种高难度的玩意儿,现在就能做到?
“我听闻京城名匠所制烟花,能写简单的字,比如”一“、“日”、“二”、“人”之类。”见多识广的吴为轻声道:“不过可写不了”冤”这么复杂的字,除非朝鲜的工匠技术更高超。”
金英泽闻言变色一变道:“原来大明也没有这种能耐,原先我不信,堂兄说这在大明天朝能做到,我才信了的。”
“所以说,他一开始就存心骗你?”王贤幽幽道。
“……”金英泽不说话了,这对他打击太大了,之前他以为是烟花燃放没成功,导致了这场大火,还安慰过表兄几句。现在看来,却是堂兄丧心病狂的瞒着自己,要向大明展开报复呢。想到自己在朝鲜的家人,就要因此遭殃,金英泽的眼里,终于流露出恐惧和怨恨之色。
“在担心你的家人,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吧?”王贤的语言直指人心。
金英泽不吭声,却是默认了。“想让他们不受连累,首先得减轻你自己的罪名。”王贤循循善诱道:“现在听你的描述,你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这样就可以大大减轻罪名。再加上主动交代的话,我想对你在朝鲜的家人的处境,是有很大好处的。”
“我说,我什么都说。”金英泽没有抵抗,只有坦白。
“你的那个伴当是你的表兄?”王贤问道。
“是。”金英泽点头道:“他叫吕成建,是我姑母的儿子。”
“吕成建,和吕婕妤有什么关系?”王贤追问道。
“他是吕婕妤的嫡亲哥哥,”金英泽不待问,便主动招认道:“当初吕婕妤毒杀权妃案发,皇上派使者到朝鲜传旨说,吕家人不必住在朝鲜了。言外之意,让王上杀掉吕家人,当时我姑父在病重,听到之后立时就死了。我姑母也被王上抓去杀了,我表哥逃到我家在乡下的庄园里,才躲过一劫。”
“他怎么混到使团中的?”
“我表哥听说我加入使团,要到大明来朝贺。”金英泽苦涩道:“便找到我苦苦哀求,让我带他一起来京城,他要查找证据,为我姑母一家平反昭雪。我和表哥自幼感情极好,见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惨状,心下难免恻隐。加上自家也因为姑母家的牵连,地位江河日下,便一时糊涂答应了,让他扮作我的仆人,一同来京。”
“后来呢?”王贤轻声问道。
“来到京城后,我便和他四处查访,主要是询问在京的朝鲜人,当时案子的情形。”金英泽叹气道:“但这种宫闱秘闻,他们也无从知晓,只是突然问,就听说极得宠的吕婕妤,一下就被废处死,至于其中情由,宫里的朝鲜人都讳莫如深,根本问不出什么。”
“这么说,这阵子毫无头绪了?”王贤问道。
“是也不是,”金英泽郁闷道:“后来几经辗转,才找到一个宫里的嬷嬷,重金之下,探听出了真相。但我俩都觉着此事匪夷所思,皇上那次出征,只带了权妃一人,吕婕妤当时在京城呢,怎么可能投毒杀害权妃。退一步说,就算真是吕婕妤毒杀的权妃娘娘,她和知情者也该烂在心里才是,怎么可能到处乱说?而且还是跟权妃的宫女说,她活腻了不成?”
“有道理。”王贤点点头。
“我们也觉着,此中大有蹊跷,吕婕妤的宫女不可能说“像权妃一样被毒死”的话,八成是有人故意扭曲,栽赃陷害。”金英泽叹气道:“我们当时想找到权妃的宫女问个明白,谁知她看了吕婕妤受刑,已经疯掉了。便只剩下当时告密的吕美人,可她在深宫中寸步不出,谁也不可能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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