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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里头是有花头的。”吴为现在以王贤的心腹自居,自然知无不言。“常平仓是用来储粮备荒的,按规制,不遇到灾荒饥馑,是不准开仓放粮的。”
“但是粮食储存的再好,都是要坏掉的,衙门每年都要卖一批霉变陈腐的,然后再买一批新鲜粮食,这是定规了。”吴为接着道:“但多少粮食霉变陈腐,需要买多少、卖多少,就需要大人实地勘察后,定个数字报上去,等到批下来,就可以找粮商卖粮买粮了。”
“这样啊。”王贤明白了,这里头确实花头不少,比如将好粮食充作腐烂变质的贱卖,再将次货粗料当好粮食买进来,这一出一进之间,有多少牟利的空间啊!而且老母鸡变鸭,也不会账实不符,没什么太大的风险。
“往年这时候,县里几家粮商,都争着抢着给李司户上供,等到完事儿后,又有大笔的抽头,还不用跟下面人分。”吴为道:“关键是安全啊,大人要是手头紧,不妨萧规曹随。”显然是听到了王贤到处借债的事儿,所以吴为才有此言。
“呵呵……”王贤颇为意动,但细细一想,却又一惊道:“万一要是需要开仓放粮呢?”
“且不说我们富阳风调雨顺,多少年没灾没害的了。”吴为笑道:“就算真要开仓,好粮和糙粮有区别么?无非就是多带点糠……”
他正说着,却见王贤拉下脸来,只好赶紧打住。就见王贤目光冰冷的扫着他道:“哪里弄不到钱,非要贪老百姓救命的粮食?不怕遭报应?”
“我就是这么一说,让大人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吴为见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忙改口道:“大人不愿干当然最好。”
“哼……”王贤这才缓下口气道:“钱虽然是好东西,但为钱昧了良心,掉了脑袋,就太不值了。你我之间推心置腹,我说得绝不是假话,你日后切记为我把好关,不要让我被人坑害。”
“是。”吴为肃容道,其实有底线的上司,更易受人尊敬。他虽然被训了,对王贤却增加了几分好感。
“让你一说,我觉着有必要去常平仓看看。”王贤微微皱眉道:“别到时候前任造孽,后人遭殃,那就太窝囊了。”
“好,我这就安排。”吴为从靴页里掏出一片纸,那是王贤的行事历,看一下道:“明天申时空闲,可以过去。”
“不用知会常平仓,直接过去就行。”王贤点点头道:“多带点人,我要盘库。”
“好,现在未时以后,大部分都闲了,”吴为道:“我明天中午招呼一声。”给公家做事,没必要那么拼命,王贤也只要求属下,完成分内工作,很少派差事。这还是他上任以来头一遭。
“嗯。”王贤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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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一过,王贤便离开衙门,身边还跟着帅辉、秦守、刘二黑三个。
按说吏员身边是没有长随的,只有官员才配亲随,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尤其户房这样近百十口人的大房,总会有几个白役,鞍前马后跟着老大,还不用自己开工钱,比当官的还安逸。
路过集市时,王贤让帅辉去买了只烧鸡、腊肠、活鱼、还沽了三斤花雕酒,当然是付钱的。以他如今的身份,再白拿人家东西,岂不被笑掉大牙?
路上遇到相熟的街坊,一个个都堆满了笑容,只是如今这笑容里,似乎多了些谦卑:“官人许久不见了。”
“这阵衙门里太忙。”王贤微笑答道。
“听说官人当上司户老爷了?”
“哪有,”王贤摇头否认道:“我才当上典吏几天?”
“说的也是。”小民粗鄙,心里藏不住话:“听说衙门里有熬了十几年的老书办,官人才进衙门几天,能当上令史就很了不起了,怎么可能又当上司户呢?”
“哼哼,”秦守闻声冷笑道:“你懂个屁,我家大人如今署理户房事,过不了几天就升为司吏了。”
“啊!”登时满街倒吸冷气声,街坊们难以置信的望着王贤,心说真是见了鬼了,莫非王二昏迷期间,狐仙上身了?要么就吃了仙丹,反正跟原先是浑然不同了。
帅辉和二黑买好东西回来,王贤朝众街坊告声罪,便回家去了。
街坊们热情与他道别,待王贤走远了,便望着他的背影,纷纷议论起来。
“你们说,王小官人是吃了啥仙丹,咋就变化这么大?”
“是啊,原先看着跟市面上的混混有啥区别?这才几天,就得大老爷赏识,成了户房管事了?”
“一群愚夫,就知道趋炎附势,”算卦的张瞎冷笑道:“当年我早说过,王小官人印堂饱满、根骨清奇、生就一副富贵相。之前落魄不过是时运不济,如今风云际会,自然时来运转,一飞冲天了!”
“吓,你真说过?”好些大婶震惊道:“真算得这么准?”
“他就靠这句话骗吃骗喝,对谁都这样说。”买肉的朱大昌哈哈大笑道:“说他算的不准,就是说自己一辈倒霉,谁敢揭穿他?”
“原来如此。”大婶么露出失望的表情。
见自己的生意被搅黄了,张瞎愤怒道:“猪大肠,你就没有转运的一天,活着杀一辈猪,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哈哈,我不杀猪干啥?”朱大昌却满不在乎道:“你个老骗也得拔舌地狱,到时候咱们做个伴哈。”说完便卖肉去了。
见刚聚上来的客人又散开了,张瞎忙大声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看,王大官人肯定不止于此,将来是要当王爷的!”
“瞎说也得有边!”摆摊卖字的落第秀才笑骂道:“异姓不得封王,你连这都不知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张瞎面红耳赤的分辩道:“命里有时终须有,错不了的!”
众人哪里相信,全都哄笑着散开,再也不信张瞎一句。
“我这是张天师嫡传的先天易数……”听着人都离开了,张瞎无比委屈道:“错不了的……”
可惜他微弱的声音,转眼便被嘈杂的市场所吞噬,就算听到的也当成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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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门口,王贤接过东西,打发帅辉几个回去。然后推门进去。
银铃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一见是王贤,登时瞪大眼道,“吓,二哥回来了?”说着小兔似的窜出来,接过王贤手里的篓道:“都快一个月没着家了,可想死我了。”
王贤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糖炒栗,宠溺笑道:“是想好吃的吧?”
“都想都想。”银铃忙把他迎进天井,这时东西两厢房同时掀开帘,西厢的林清儿似欢喜似幽怨似想念的看了王贤一眼,险些把他魂儿勾去,却对对面开了口道:“嫂嫂赶紧回屋,小心冻着。”
原来东厢房里出来的,竟然是侯氏,她红着脸,低着头,对王贤道:“二叔,你回来了。”
“是,大嫂,听说你回来了,我赶紧回来看看。”王贤一袭青衫,外罩灰色的披风,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富有自信。
看着换了个人似的小叔,侯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当初王贤求留下来,说‘用不了几个月,王家就会有起色。’她却恶毒的讽刺说‘只要有你在,王家就永远没有转运的一天。’
谁知王贤竟没有说大话,三个月的时间,王家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大翻身,公公平了反,当上了正九品的杭州府知事,小叔更是难以置信的实现了三级跳,成了富阳县的财神爷。
王家从无可救药的破落户,转眼成了炙手可热的官宦人家。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发生在这三个月里简直跟白日做梦一样,却实实在在的摆在她面前!让她把肠后悔青了……
侯氏的老爹都快骂死她了,这个不争气的女人,九十九步都走过去了,最后一步当了逃兵,还把话说得那么死。现在好了,人家王家恨不得休了你,挑着样的找黄花大闺女!你却只能找个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
不用她爹骂,侯氏也恨不得抽自己一百耳光,自己咋就这么点背?就不能多忍耐一个月?这下好了,婆婆、小叔、小姑全得罪了,可怎么有脸回去?关键是,就算豁上脸不要,也过不了婆婆这关……
不过她还没蠢到家,知道王贵是个心软的,便天天去纸坊缠他。王贵果然很容易就心软了,和她一起想办法。为了回去,侯氏也真是拼了,好歹也是富户家的女儿,听了王贤的馊主意,竟二话不说,跟王贵算准日,到芦苇荡里野合。
终于,前几天葵水未至,请钱婆一看,说是有喜了。两口喜极而泣、抱头大哭一场,又叫上老丈人、俩舅,一起到家里赔不是。
老娘性硬归硬,但盼孙盼得发狂,看在侯氏有了王家种的面上,终于没把她撵出去……不过也没好脸给她。
不过对侯氏来说,能再回家就是大喜了,哪还要求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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