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群情汹汹,嚷嚷着要造反,军官们全都看向王贤,不知他会如何决断。
王贤的脸上,写着浓浓的疲惫和悲伤,他摆摆手,将士们便安静下来,面含悲愤的望着自己的统帅。
“不能凭一份廷寄,就认定了朝廷要加害我们,”王贤声音沙哑的看着他的将士们,安抚他们道:“我们先回师大王城,待本公弄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再替你们,替那些死去的将士讨回公道不迟……”
全歼朵颜军之后,王贤的威望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将士们对他的话,已经是无条件听从,既然元帅说再等等,所有人便不再嚷嚷,只是依然站在那里,久久不愿散去。
“本公向你们保证,一定讨回这个公道!”王贤向他的将士们吼出了一声。
“讨回公道!”将士们跟着怒吼一声,胸中郁结的怒火,这才似乎消散了一些。将士们这才在军官们的驱赶下,步履沉重的散去了。
王贤依然立在那里,仰面看着天空,在这天似穹庐、地如大海的茫茫草原上,他的身影显得那样瘦弱无依。
良久,王贤才深深叹息一声,转身进去营帐,柳升让人把查可韩等人关押起来,赶紧跟着王贤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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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中,王贤全身靠在交椅上,满脸疲惫在那里闭目养神。但柳升十分清楚,这时候公爷是绝对不可能睡得着的,他走到王贤身边,轻声说了句:“公爷,这都是意料之中的……”
“是你意料之中,我没有料到……”王贤抬手捂着眼睛,语气恹恹道:“我没料到那些人居然如此卑鄙,宁肯断送掉几万大军,让国家重新遭受铁蹄的践踏……”
“不是公爷没料到,是您不愿相信。”柳升沉声道:“您总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还可以把君君臣臣的局面维持下去,但别人早就放弃了幻想,宁肯拼上一切,也要把您除之而后快!”顿一顿,他加重语气道:“别跟我说,这只是杨士奇的个人行为,要是没有皇帝在后头授意,他怎么敢冒这个大不韪!”
“你说的话,我没法反驳……”王贤无力的闭着眼道:“可我还是不相信,皇帝会对我干出这种事来。他不是这样的人……”
“自欺欺人!”柳升怒道:“杨士奇就是他的刀,已经捅到你的后背上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王贤却还是摇头,轻声道:“这件事弄不清楚,我不想做任何决定……”
“这不是您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去做!”柳升厉声喝道:“公爷,你不想对不起皇帝,可人家已经要杀你了!你不想做乱臣贼子,可朝廷已经容不下你了!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你的家人怎么办?我们这些跟着你这么多年的王党分子怎么办?山东怎么办?还有外头那几万将士怎么办?!”
“我不知道,不知道……”王贤痛苦无比的摇头,他感觉头疼欲裂,整个人生不如死:“我只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天下又是一场大乱,而这场大乱,本是不应该生的!”
“王贤!”柳升暴喝一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虎目圆睁道:“你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本事哪去了?!”
隐藏在暗处的闲云,倏然出现在柳升面前,就要把他的手臂扭住。却被王贤喝住道:“不用动手,侯爷是不会伤害我的。”
闲云深深看一眼王贤,便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经过这一插曲,柳升的气也泄了,松开手退后道:“是属下无状了,请公爷责罚。”
“我知道你是好意。”王贤微微摇头,定定看着柳升道:“其实这阵子,我思考了很久,我真的不想再搅和的天下大乱了,我也没有当皇帝的**……”
“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到了这一步,不得不去做!”柳升咬牙切齿。
“你说的不错,我也确实咽不下这口气,”王贤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你不要再逼我,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横竖回军大王城还有些日子,公爷可以好好想想。”柳升点一点头,抱拳告退出去。
王贤点点头,看着柳升消失在帐门口,他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态,坐在椅上一动不动,良久才对着虚空道:“我该怎么办?”
“这不像你。”一个声音回答道。自然不是虚空,而是从黑暗中走出的闲云道长。如今闲云已经接掌了武当山掌教的位子,等闲不会离开山门,这次王贤远征草原,他实在不放心妹夫的安全,才带了一众教中好手,加入到北伐的队伍中。
“是不像我,”王贤点点头,对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且是方外之人,他说话要坦白了许多:“如果按照我的本心,谁敢害我,当然要以牙还牙,****老娘了。”
“那就干呗,横竖你又不是第一次对皇帝下手了,难道还有心理障碍不成?”闲云审视着王贤,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老友,似乎已经面目全非,但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这种事,也不是一回生两回熟那么简单。”王贤苦笑道:“好吧,我就是有心理障碍!”
“嗯。”闲云点点头,云淡风轻道:“我早看出来了,你跟柳升说的都是托词,你不想造反是另有原因。”
“哎,无从说起……”王贤长叹一声,哪怕是对最好的朋友,他都没法彻底敞开心扉,把最深处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王贤没法告诉闲云,自己其实是二世为人,在原先那个时空里,朱高炽,朱瞻基都是非常好的皇帝,杨士奇,杨荣等人,也是青史留名的贤相良才,这些人一同努力,将深陷危机的大明政权重新拉回了正规,让这最后一个汉人王朝又延续了近两百年。
王贤原先是不理会这一套的,但当他日渐位高权重,深切的体会到,天下的兴亡和百姓的生死,全都系于这些位高权重者之身。帝王将相一念之差,就会给百姓和国家带来无边的灾难,所以王贤反而越来越敬畏原有的历史,唯恐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这个最后的汉人王朝提早夭折,给多灾多难的华夏百姓,带去更多的苦难记忆……
这才是王贤一直对杨士奇等人退让的真正原因,没有人能理解他,但他就是这么想的。
王贤其实一直希望自己能急流勇退,给大明朝去掉这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但每每生出此念,看看左右跟随自己的人,想想山东、河套,自己可以激流勇退、归隐海外,可千千万万已经打上他烙印的人们,还有他们的家人,不可能跟自己一起退下来。他们还有自己的野心,还希望能站得更高!
所以王贤才会幻想,能不能和对方相安无事,共存下去。但对方显然已经把他当成大明这具肌体上的毒瘤,拼着壮士断腕,也要把他除之后快!
更要命的是,就连王贤自己,也把自己看成大明体内的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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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不是没想过,就如当初严先生所劝,干脆都让他们去他娘的,自己来搞这个国家算球!可是朱家已经坐了六十年江山,而且还有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气运在里头,自己能从他们手中夺过来吗?夺过来能有那个气运坐得住吗?
就算自己坐得住,能比朱家皇帝坐的好吗?自己的子孙,会不会比朱家的子孙更不肖。至少,朱家从洪熙往后的皇帝都不暴戾,对老百姓也不错,能让大明江山再延续二百年。这都是他可以看的到的……真的要用彻底的不确定性,替换掉这确定的二百年吗?谁敢说他不会成为民族的罪人?
曾经仗着二世为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王贤,越往上走就越明白自己原先的无知可笑。一个国家的任何现状,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背后都有极其复杂的原因。而且这个国家的存在,就是由这些好的坏的各种现状共同支撑起来的。
任何国家层面的改变,都会导致极其深远的影响,也许在当时效果很好,但十几几十年后却成了祸国殃民的恶疾。所以,王贤已经很清楚,就算自己知道未来很多很多的事情,依然不可能为这个国家开出药到病除的良方,更不要说拿出成仙得道的神药了!
经过这么多的事情,王贤悲哀的现,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到来,并非是上天给予这个国家的恩赐,而是一种折磨!自己越是折腾,这个国家就越是乱套,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傅,那位掀起天下大乱的姚广孝。
老和尚晚年,想必也是看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把自己关在庙里坐死关,以免再给这个世界添乱子……
这些都是王贤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他是真的不想再给这个国家添乱子了,可是,那些人偏偏不肯放过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让他前所未有的动摇起来!
是要坚守自己的初衷,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王贤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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