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王贤兵败的消息已经尽人皆知了……
老百姓全都像丢了魂儿一样,他们万万想不到,明明大局已定的时候,形势居然急转之下,朝廷的大军竟全军覆没了!
那位已然成了百姓心目中新的守护神的镇国公,居然就这样一败涂地,把朝廷的大军都赔了进去……
这一败,对大明百姓的打击实在太沉重。这不只是神祗的倒塌,更是信念的崩溃,从洪武年间开始重新建立,在永乐年间达到顶点的自豪自信,被这场大败彻底粉碎了……老百姓再也不敢以大国骄民自居,对鞑靼人的恐惧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不少有钱人家,开始张罗着要搬离京城,准备到南方去躲避战乱。
谁都明白,朝廷暂时无力对抗蒙古人了,鞑虏将吞并河套,虎视中原!从此,宣大长城成了最前线,居庸关随时可能会被蒙古铁骑踏开,兵临城下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了!
面临这样危险的处境,老百姓对朝廷的不满与日俱增。街头巷尾,到处是大骂朝廷无用,一代不如一代的声音。很快,在有些人的引导下,老百姓渐渐将矛头集中到了生死未卜的镇国公身上,认为若非他看至不遵,轻敌冒进,大明就不会遭到这种惨败!
这真是人心似水,民动如烟,王贤从民族英雄跌落为国家罪人,只需要一场大败而已……
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老百姓对朝廷废除王贤的爵位,查办王党份子的举动,几乎没有任何异议,甚至不乏拍手称快的声音。
为了查办王党份子,朱瞻基命令胡灐重建了东厂,任务只有一个,抓捕山东以外任何和王贤沾亲带故之人。数日之内,上万人锒铛入狱,重新上岗的东厂番子,恨透了让他们失业的王贤,自然要好好招待他的亲党。
东厂诏狱中,番子们日夜严刑拷打,逼问王贤欺君不法的供词。酷刑之下,什么样的口供问不出来?短短几天,东厂整理出来的罪状,便积攒到数尺高,林林总总的罪行,足有千条之多!
这一日,胡灐正在仔细筛查王贤的罪状,想要从中搜出一些干犯天条的重罪,好呈给太子殿下交差。但让他无比郁闷的是,一千条罪状里,九百多条都是‘小时候偷邻居裤衩’、‘十几岁时调戏妇女’、‘二十几岁时随地吐痰’之类的,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屁事。
剩下的几十条里,倒是有些让人神情一振的罪名,诸如谋反、受贿、杀人、结党之类,可仔细一看,那些供词本身就荒谬无边,让谁听了都不会相信……比如说,一个曾经在王贤帐下当了几年百户的家伙,供认说,王贤曾找过自己,想要拉自己入伙,一起结党造反。
以王贤贵极人臣的身份,就算拉人造反,也得起码是二品以上,伯爵起跳,怎么可能找一个小小的百户商量呢?
类似的纰漏比比皆是,可谓是满纸荒唐言!
这倒不是说王贤真的无罪,恰恰相反,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足以把他的九族抄上一百遍了。可那些事,明里暗里全都牵连着今上,甚至还牵连着太子,就是那些犯人敢说,东厂番子也不敢记啊!
而这三年来,王贤行事谨慎、清廉如水,根本没有任何把柄授人。这才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胡灐正在愁,忽听手下档头禀报,说太子殿下驾到。
胡灐连忙放下手头活计,想要出迎主上。却见一身便衣的朱瞻基已经到了签押房门口。
胡灐赶忙大礼参拜,恭请太子殿下入内。
“忙什么呢?”朱瞻基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拿起一份供状,翻了起来。
“回殿下,下官在整理王贤的罪状。”胡灐轻声答道。
“哦,有什么进展?”朱瞻基这才来了兴趣。
“尚无。”胡灐无奈的摇摇头道:“供状虽多,但大都言不符实,真正能站得住,拿得出的罪名寥寥无几。”何止是寥寥无几,简直是一条没有……
“嗯……”朱瞻基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所以一点都不意外,只淡淡的吩咐道:“有抗旨不遵、轻敌冒进这一桩罪名坐实,就足以给他定罪了。你这边凑合着再加上几条,这样到时候也好看些。”顿一顿道:“实在不行,你去刑部调一下当年蓝玉案的卷宗,看看当时是怎么给蓝玉定罪的,照抄几条就是。”
“殿下英明,为臣茅塞顿开!”胡灐心道,‘你到是早说啊,省得我费这些劲了。’面上却恭谨道:“殿下拨冗前来,似乎不只是为了指点为臣。”
“嗯。”朱瞻基神情飘忽,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磕动道:“把囚犯的名单拿给孤看一看。”
“是。”胡灐应一声,他正在整理卷宗,囚犯名单正在手中,赶忙将一本厚厚的卷宗双手奉给太子殿下。
朱瞻基接过来翻开,上头全是王党份子的名字,还有他们的官职、年庚和籍贯,分门别类,列的密密麻麻。
朱瞻基按照索引,很快找到了被捕的都察院官员名单,从中找到了右佥都御史于谦的名字。但朱瞻基的目光,并未在于谦的个人资料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下面的家眷一栏。
朱瞻基的目光,在家眷栏上停留良久,似乎在追忆着什么,竟浮现出罕见的温柔神情。但终究还是缓缓道:“把她带来见孤。”
胡灐赶忙接过来一看,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于王氏,原镇国公王贤之妹,年二十四。
。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东厂的人赶忙从女牢之中,提出了那名女犯,将其带到签押房中。
那女犯自然便是银铃,王贤将父母妻儿哥嫂都安置在济南,却管不了已经出嫁的妹妹和妹夫。其实王贤也劝过于谦,留在京城可能会被自己牵连,还是去山东做官来的安全。
于谦却坚决不听,这位忠耿不二的道学先生,是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君王的。于谦不走,银铃自然也留在了京城。结果,东厂抓人时第一个,就把这两口子逮了起来。
胡灐情知太子殿下肯定不愿被人围观,便悄悄带人退了出去,亲自在门口守卫。
签押房中只剩下这男女二人,朱瞻基紧紧盯着那布衣钗裙、鬓稍乱,却不损容颜清丽、仪态淡雅的女子,一颗心竟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银铃……”朱瞻基忍不住嘶声叫道,不由自主向前两步。看着这曾让他无比痴迷的女子,刹那间仿佛回到了那年少轻狂的时候。
银铃却依然清冷如水、不波不动,只是淡然说道:“妾身已经嫁人,再称呼我的闺名,有失殿下体统,还是称呼我于王氏吧。”
朱瞻基当时便愣在那里,这才猛然醒悟,若干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再是那热血纯情的小太孙,她也不再是那单纯泼辣的小银铃了。
听到银铃的自称,朱瞻基气的火冒三丈,仰头喘了半天粗气,低下头时却又满面笑容,定定看着银铃道:“你是故意气我的对吗?”不待银铃答话,他便激动的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
银铃看着无比陌生的朱瞻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你还在气我当年,没有顶住皇爷爷的压力,娶了别人做太子妃对吗?”朱瞻基却越说越兴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紧紧攥住银铃的肩膀,激动道:“当时是我的错,可我也是情非得已,没有办法啊!现在好了,再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银铃,给我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吧!”
说着,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一把紧紧抱住了银铃!“只要你答应我,太子妃就是你的,未来的大明皇后也是你!”
“殿下请自重,民女已是有夫之妇!”银铃奋力挣扎,满面怒气道:“你这样非礼于我,不怕史书上留下骂名吗?!”
“什么骂名,你太天真了,史臣都是我皇家的狗,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咬主人!”朱瞻基兽血上头,不顾一切想要得到银铃。他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俏脸,就想狠狠亲上去,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鲜血顺着银铃的嘴角淌下,她竟然要咬舌自尽!
银铃毕竟在朱瞻基心中是有地位的,看到鲜血,太子殿下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全消,赶忙一把捏住她的下颚,防止她真把舌头咬下来。
“都是那于谦干的好事,把你也带成道学了!”愣神之后,朱瞻基变得满面怒气,咬牙切齿道:“孤要让他把你还给我,不然孤把他千刀万剐!”
银铃被捏住了下颚,鲜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淌下,染红了她白玉般的下巴,却只淡然道:“我家夫君别的没有,只有一副傲骨,恐怕殿下不能如愿。”
听银铃称赞于谦,朱瞻基愈加怒不可遏道:“骨头再硬,也硬不过刑具!”
银铃却十分笃定道:“你打得断骨头,打不断人的骨气。”
“啊!你要气死我吗?!”朱瞻基骨子里的暴虐被激出来,他死死盯着银铃,咬牙切齿道:“还有你的兄长,家人呢?他们也有傲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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