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歌心知肚明,在地下能够闹出这般动静的也只有她了,所以他的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过多猜测,只是一眼,就转身离开这里。
崩毁轰隆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出,待姬歌走远了之后,才愈渐低微下来,直到不可闻。
辗转半日多,姬歌终于在暗黑的岔道口逮到了一个落单的过客。
他从撞面的一刹那,就立即脚下一点,闪身制住了那人。
尚未对突然的偷袭流露怒色,姬歌就用一只手将那人的双臂折到背后,膝盖狠狠一顶,那人便吃痛着半跪下去,口中呼叫不停。
姬歌的出现到发难不过短短瞬息时间,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生死系之人手,求活的经历告诉他现在应该马上服软。这是唯一的明智举动,不然惹起背后这人的杀心,就要真的葬身在此了,死的不明不白。
于是他压下心头那股平白无故就为人所袭击烧起的大盛邪火,立刻哀声求饶,轻声软语,不敢大声,一副软弱怕死的样子毫不掩饰的挂在脸上,只是不知有没有看清姬歌的脸,认出他来。
“别,别动手……你想要什么自己动手拿就是了,不这样我也会给你的,嘿嘿……”
见自己手下体型强壮俘虏明智地选择了合作,还艰难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言语间堆满了甘愿顺从的意思,姬歌并没有丝毫放松,他稍稍的一动,有挣扎的迹象,姬歌眉头一皱,用的力道却是更大了,隐隐传出骨头撕裂的声响,疼得这人赶忙停下扭动。
在这人的脚下,还随着姬歌的动作打散了一个箩筐,里面的矿料都翻滚在地上,不在少数。
“嗷嗷……好好,我不动就是了,你先放手,痛死我了!”
闻言,姬歌仍然没松开手,就这样在他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想要活命可以,带我出去。”
开门见山,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姬歌就冷冷的提出了要求,言语之酷烈,口气中不带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让知道自己安危在他手心里的这人十分清楚,若是胆敢有丁点违逆的意思,自己便小命不保。
但听到姬歌的话,俘虏还是忍不住一愣,带他出去?这是什么意思,原来只是在隧洞里迷失了路,不是想来抢夺自己闷头多日挖得的矿料的?
他一想即通,眼睛亮起,心中松了口气,忙不迭猛地点头,应声下来:“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我带路就是了!”
“不过,你先松开我,不然怎么给你带路,你说是吧……”
硕大的脑袋狂点得如捣蒜中,他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合情合理的请求,吞吞吐吐,生怕语气一重,在背后这可恶煞星眼里过分了,心一狠自己就惨遭毒手。
得到姬歌的应允后,身上巨大力道一轻,他立刻如释重负站起身子,临放开前,突然手臂关节被姬歌一扭,一阵难忍的剧痛传来,让他连连“嘶嘶”倒吸凉气。
这算是小施惩戒,是对他刚才想要挣扎的警告,姬歌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心软之人。这一刻,姬歌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是在无意中照搬偷偷学着着一个人的样子和处世面孔,喜怒无常。
人死后,或许很多东西都会被人渐渐淡忘直至消失,但留下的痕迹却可能随着时间流逝,对还生的人的影响和改变愈加深刻。等到醒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成了岁月的遗留,在身上清晰可见,怎么抹也抹不去。
有了这样的惩戒,这个俘虏如果不是不知好歹的话,他相信以后会少很多事,也免去很多其他的杂念,一举多得。
俘虏痛得向前踉跄几步,另一只手一直紧抓着那只已经因无力而垂下的手臂,按着痛处,这才站起慢慢转过身来。
原本他手上举着火把,但却被姬歌粗鲁的擒伏下打落,砸在岩壁上,扑闪几下后就被溅起的烟灰掸灭。
但姬歌手里还有,也不至于隧洞里太晦暗,火光照亮了他的俘虏的面容,枉有一副高大的身材,那张脸很粗鄙,模样极蠢,在古堡里人人为耻也人人都有的少年人怯弱展露无遗,手臂很粗壮,姬歌方才却没有从上面感到一丝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力量。
空空落落,虚有其表,他体内的黑气尚未因受惊而触发涌现出来,就早已被姬歌一手强势镇压回去。在地底下遇过这么妄图来劫杀他的人中,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孱弱的。
他也自知和姬歌有着悬殊的差距,即便现在没有脱离受制,还有些心有余悸,关节处还在作痛,偷望了一眼姬歌冰冷的脸庞,就脸色苍白着低下去,不敢直视。
看到那双冷到让人手足发凉的黑瞳,他就断绝了一切脱离掌控后别的活泛起的心思,心里很清楚自己只能乖乖听姬歌的指使,才是唯一的出路,脑海里零星一点想要反抗或是假意带错,绕个圈子就趁其不备逃掉小小的念头都刹那消失不见。
姬歌一声冷哼,便叫他胆战心惊,居然是一时间头脑空白,忘了姬歌要他做什么,不知所措,讷讷傻站在那里。
低下的头脸眉眼萎靡,在看到自己打翻在地,滚落得到处都是的矿料时,竟还不知死活地弯下腰,拿起箩筐,忙手忙脚拾起放在筐内。
姬歌也出人意料的没有阻止或者喝斥他停下来,就这样静静等着他把矿料一块块捡完。
似乎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目光,他猛然一惊,蓦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却还是忍着发麻的头皮继续捡着,只是手脚急了很多,出了差错,手上一软又把好不容易收好一些的箩筐再次弄翻。
“呃啊……呼呼。”
他直觉天昏地暗,眼里望到的巴掌大的小小世界都快崩溃,已经在发出不支的颤鸣,就像他从咽喉中又好像从身子深处的骨骼里发出的呜呜声。额头冷汗涔涔落下,呼哧着粗气,瞬间湿透全身,大颗大颗的汗珠拍打下去,已经开始悔恨自己为何忽然蒙了心智,恨不得多长几只手,不敢揣测姬歌忍耐的底线。
即便这样,姬歌还是看到他拿着身子有意识地隐隐约约挡住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看到那些竟是不少的矿料,也不知花了多少时日。
他脸上不动声色,却已经在两年幽紧出来之后开始用着自己的眼睛和遭受切身体会到了,今天不知能否见到明日太阳的古堡环境下给在同样时间进来的这批少年的改变。为了活命,他们确实什么险都敢冒,就算是眼前这个他出来后见到的看似强壮,却是实力最弱的黑衣人。
想到不久前才逃离,如那附骨之疽般怎么也杀不绝的追剿,姬歌的感触愈深。
不过这可不是伤春感秋,喟叹人我面目全非的时候,姬歌等到他将将捡完后,就不带有一丝情感色彩的出声。
“快点带路。”
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俘虏没有回应他,背好箩筐的腹上陡然多出一截让人望之生寒的锋刃,纤薄还带着残忍的美丽,上面不沾有一点血迹。
只是一个眨眼,便死于非命。
已经注定死事实的俘虏还犹自不觉,在看到姬歌骤然猛缩的古怪瞳孔后,疑惑地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腹上从背后捅出了一个冰冷的事物,小小的,窄窄的,其上还密布着好看的模糊纹路。
这时,他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嘶声惨叫起来,扯动着姬歌的耳膜,声声泣血,神色极为恐怖,乍现血丝的眼球圆瞪,伸手张嘴想要和面前的姬歌说什么,但只是嘴巴无意义地张合几下,粗壮的手臂像溺水的人一样拨动。
一个刹那后,尸身猛地栽倒,还朝着姬歌的方向保持住了诡异扭曲的跪姿,手终究是无力的停止了动作,死相怵目惊心,头部软软垂下,让姬歌能看到他露出衣外的后脖和显眼鼓起的脊骨。
却始终有一股外力支撑着尸体不倒下,那是他小腹上面的夺命凶物还未拔出。
那多出的一截刃口上布满的终究不是好看的纹路,而是密密麻麻着骇人听闻的深深血槽,直到这具身体已经失去了在世的温暖,伤口还在汨汨冒着红到发黑的血水,不知是不是从脏腑之内流出的。
那个夺他之命的凶手姬歌也不陌生,是再一次阴差阳错在这个时机追杀过来的伊芙,当望到那张阴郁冰冷的脸时,上面那一双漠然无情的眼眸没有丝毫涟漪和情绪的表露。
她面无表情,炽烈的杀意却可以已经深藏不露,但却不是因为褪却了分毫,而是更加浓郁,只是从一开始尸体的倒下露出她的身形就令姬歌控制不住的心神不安,眉头大跳,没想到这个沉浸在私怨冥顽不灵的少女居然不仅没死,还又再次提着噬人的毒刺找上门来。
而这一回,这柄美丽却致命的毒刺插进了一个无辜过客的膛肚中,在她眼里,或许想要或仅仅是可能帮助姬歌逃离的人,都是同罪,都要诛杀!
其心可诛,同罪当诛!
即使是有这个念头意思都不被她允许,她也正是这么做的,在这个强壮俘虏还不知情的时候,就背后戳入铁刺,送他去了死者该去的地方。
这般背后行刺的手段并不磊落,她是个女人,也不需要光明正大,何况是这个对光明正大不屑一顾的黑古堡下。
所听所见所闻,没有人能要求她去光明正大,所以她便会不择一切手段将姬歌的命留下。
眼前一个人由生到死都只是一个屏息中猝然发生的,姬歌身心都升起一股寒气,无法自禁,难以想象传出那般浩大毁灭巨响的情况下,她究竟是怎样安然无恙的脱身。
但她的出现,却是又一次将姬歌辗转找寻抓到的那一线生机无情抹灭。
“卑鄙。”伊芙如是开口说道,这也是她在山崖那许诺要杀姬歌之后的第一句话,言语冷淡,却很森然,流动着强烈的寒意,“想要逃是吗?”
“我说过,我要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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