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七年阴历四月初二,就在韩匡嗣率大军“收复”永州长宁城的同一天,契丹人第二批援军一万五千人马自乌古敌烈统军司治所河董城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奔向豫州,并于阴历四月二十二日傍晚抵达距离豫州城不到百里的兔儿山脚下扎营过夜。《当天清晨,自告奋勇前往豫州城暗中联络汉人牧民的几名宁州城汉人百姓连夜赶了回来,向吴鹏报告自己此去一切顺利,豫州城内防备如宁州一般松懈,自己已经设法与豫州城内外的几名好友取得联系,约定周军抵达城下开始攻城之时,便是他们杀掉契丹守军,迎接王师之日。
原本就认为拿下豫州城不是什么难事的吴鹏在得到那几名宁州汉人百姓的报告后更是自信满满,当即点兵出,在其中一名汉人百姓的引领下,率领所部及五百自愿加入的宁州汉人乡勇迅北进,于傍晚时分抵达豫州城外。尽管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一来怕夜长梦多,城内的契丹人现汉人牧民起义的企图。二来也是希望赶了一天路的将士们能够有个更好的地方休息,所以只是稍事整理,吴鹏便下令向城**入劝降信并准备攻城。
说起来,无论是眼前的豫州也好,还是之前的宁州也罢,虽然行政级别挺高,实际上都不过是契丹贵族们放牧养马的所在。不但城池低矮简陋的连中原地区大一些的村寨坞堡都不如,而且作为一州军政长官的刺史也不会真个来这种地方就任,基本都是遥领,而后派一两个心腹军校或队帅,领着几十至多百余契丹兵士驻守,一来防御盗匪劫掠,二来也是看管放牧的汉人或者渤海人奴隶,防止其逃跑。是以,即便没有内应,对于吴鹏所部来说拿下不过丈许高、周长不到两里、实际上不过是个土围子的豫州城也不会费什么力气。如今得到城内汉人牧民的协助,夺取豫州城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随着劝降信被射入城内,近千名刚刚被契丹守军临时征调进城协助防御的汉人及渤海人牧民奴隶在几名头领的指挥下即刻行动,挥舞起手中的刀矛、拉开手中的弓箭,对着那些平日里经常欺压、凌辱自己,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契丹人就下起了狠手。不过片刻工夫,除了一名不知所踪的契丹队帅,包括领军的军校在内,百余名契丹守军便一命呜呼、尸横遍地。随后,城内的百姓便大开城门,将吴鹏所部迎进了城内。
几乎兵不血刃的拿下豫州城,吴鹏心里是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自己两战两捷,而手下兵马则无一伤亡。失落的是,这两仗赢得太轻松,其激烈程度漫说是与二十七哥攻打祖州那样的恶战相比,就连之前夺取高州、松山州或者临潢城的战斗都远远不如,非常的不过瘾。于是,在豫州城休整一夜后,吴鹏作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非常勇悍、在事后看来却非常草率的决定——率领本部及一千宁州、豫州汉人乡勇继续北进,在熟悉地形的本地汉人牧民引导下,翻越兔儿山,进入大草原,于百里之内寻找战机,而后再返回临潢城。不曾想,自己率领两千人马才出了半日,还没有抵达兔儿山,前边负责探路的侦骑便与正自兔儿山方向南下的契丹援军探马相遇。紧接着,双方主力随后赶上,展开厮杀。
相遇之初,吴鹏还为自己终于碰到了敢于与自己一战的契丹兵马而暗自兴奋。可随着这场遭遇战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冲杀过来的契丹兵马越来越多,吴鹏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一方面,与自己交战的契丹军只怕不下万人,而且彪悍异常,单打独斗的能力甚至比自己麾下的“保安军”还要强。另一方面,由于事突然,此时双方兵马缠斗在一起,为了防止误伤,“游骑兵营”三连的兵士们在射击时不免缩手缩脚,令己方在火力方面的优势大打折扣。最终,在付出了近两百人的伤亡后,吴鹏决定暂时后撤,返回豫州城据城而守,以挥己方在火力方面的优势、弥补己方在数量方面的劣势。
从近距离遭遇战中组织撤退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吴鹏不顾那里还有部分己方兵士,非常铁血的用迫击炮猛轰双方的交战接触线,成功将契丹军逼退到一箭之地以外,并由“游骑兵营”三连负责掩护断后,以火力压制住敌军。可周军及本地汉人乡勇还是没能完全摆脱契丹军的追击,他们前脚才撤进豫州城,契丹军后脚便迅将该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以至吴鹏想派人前往临潢城求援都没来得及。后来不得不派出多批敢死队强行突围送信,在造成许多不必要伤亡的同时,也变相削弱了自己的守城力量。
尽管因为没能尽早派出信使而令己方的求援行动遇到了不少的困难,可进城之初的吴鹏实际上还是有机会转危为安的。因为在被据城而守、充分挥火力优势连续击退己方三次进攻,损失了近千人后,率领这支援军的乌古敌烈统军司都监萧图玉,在围城最初的一段时间内是曾经动过以少量兵力继续包围这座夺取无益、弃之不安的小城池的心思的。毕竟其此番出征的目的是奉旨支援临潢府守军、保护太祖陵寝,为眼前这座小小的城池耗费太多的时间和兵力是很得不偿失的——哪怕自打接到圣旨后,萧图玉就一直认为再次增援临潢府绝非现阶段的最佳选择。
在萧图玉看来,从上京留守府出周军入侵的警报到身在“春捺钵”的皇帝陛下传旨西北路招讨司和乌古敌烈统军司继续派兵增援、务必保住太祖陵寝,再到自己率军进抵豫州,前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自己接到由河董城那边转来的、祖州守将耶律沙报告上京留守韩匡嗣五万大军生死不明、临潢城失守、祖州被周军四万大军包围的求援信也已经是十天以前了。如此长的时间,漫说是早就没了音信的韩匡嗣,只怕连祖州在他接到相关消息的时候也已然不保。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率军前往临潢府,估计不但不能夺回祖州或者临潢府,而且还会将西北路招讨司以及乌古敌烈统军司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这一万五千人马送入周军早已布好的口袋里。只可惜,圣旨就是圣旨,萧图玉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尊旨而行,带着麾下将士去“飞蛾扑火”。
然则,就在萧图玉准备下令分兵而行时,一个人的突然出现却令其改变了主意。而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吴鹏里应外合夺取豫州城时,因为拉肚子、蹲茅厕而侥幸避过城内汉人乡勇袭杀,并在茅厕之中躲避了一夜,趁着吴鹏率军继续北进,城中较为混乱的机会潜逃出豫州城,原本准备逃往乌古敌烈统军司河董城的那名契丹队帅。而其告诉萧图玉的则是他在茅厕躲藏期间,无意中从两名前来方便的周军兵士闲聊中听来的一条重要消息——此番领军攻打宁州及豫州的周军将领并非凡人,而是在大名鼎鼎的“清园”兄弟中排行第三十一、周国第一权臣宋王王崤峻的把兄弟、周国开国男、右威卫上将军、殿前司步军副都虞侯、北伐左路军都虞侯吴鹏。
初闻这一消息,萧图玉并不太相信。因为在他看来,身份如吴鹏这般尊贵的周国高级武将,绝不可能只率领如此少的兵马、为了如此小的两座城池,就跑到距离双方主战场如此远的地方来作战。
不过,怀疑归怀疑,原本就不愿意率军去临潢府送死的萧图玉并没有因此放弃豫州城里真有周军勋贵重臣的可能性。特别是考虑到如果真能围住、俘虏亦或者是击毙一名周国勋贵高官,完全可以给自己暂缓增援临潢府找到恰当的借口,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派出足够的人手去打探临潢府那边的消息,从而能够尽可能拖后甚至中止这次送死的行动——若是临潢城、祖州城和太祖陵寝已经被周军攻下,自己再去增援便毫无意义,届时自己也就有理由收兵回返,去“保护”草原诸部了。更何况,若能捉到活的吴鹏,将其送到长春州,在为自己带来大笔封赏的同时,还可以令朝廷手中多一个对抗周军的筹码,给这场己方处于劣势的战争带来一线扭转局势的机会。是以,萧图玉还是暂时搁置了分兵的念头,转而命令手下严刑拷问在之前的遭遇战和追击战中抓获的那些个周军及本地乡勇俘虏,一定要从这些人口中问出周军主将的身份来。
一来,尽管被契丹军抓获的基本都是本地乡勇,却也不是一个周军兵士都没有,而被俘的那十几名周军兵士也不全都是坚贞不屈的铮铮硬汉。二来,吴鹏在宁州和豫州休整时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不少随军行动的本地乡勇都大致了解他在周军及大周朝廷中的地位。是以,一番严厉的拷问下来,多方口供互相一印证,想要得出那名前来报信的己方队帅并未信口胡说的结论自然是毫无困难。
在得知报信的契丹队帅所言非虚后,萧图玉登时眼睛一亮,知道自己避免送死乃至加官晋爵的机会到了。于是,他立即下令所部一万五千兵马分成三队,由三名将军率领,以一队休息、一队警戒、一队攻城的方式,昼夜不停的对豫州城起了轮番攻击。同时,他还传下帅令,言明凡能活捉对方主将者,官升三级、赏钱千贯。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随着萧图玉这道巨额悬红令出,整个契丹军立时沸腾起来,渴望加官晋爵、追求黄白之物的契丹兵士瞪着血红的双眼,有如不死神符在身一般,前仆后继的冲向并不高大的豫州城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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