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辑听得出黄琬话中有深意,正色问道:“司徒是在忧虑什么吗?”
黄琬缓缓点头:“不错,老夫是很忧虑,假如高燚是奸臣,那么他在朝堂上自求贬官,极有可能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然后以退为进,做一场戏给我们所有人看,假如高燚是忠臣,那么他这个所言所行则是在以赤子之心换取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中兴汉室,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王子服也听出里面的名堂了,并且点出了本质:“好人好事他做,坏人坏事我们当,日后他若真的东山再起了,我们就算不是他的绊脚石,也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父亲与二位在说什么呢,一个个都忧心忡忡的?”黄奎换了一身便服,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虽然他的长相很是有碍观瞻,但是种辑和王子服这份定力还是有的。
“还不是高燚,明天万年长公主会正式接管城外高家军,也就是庞德、狄莫、文聘带领的三万人马的指挥权,然后再陆续接管各地其他的高燚旧部,我们担心事情不会进展那么顺利,奎儿,你黄昏时分派人曾来回报为父说看见高燚本人到过你值守的东门,可是真的?”黄琬见到自己的儿子,顿时眼中有了光彩,稍稍兴奋地问道。
黄奎有些不解地点头:“是啊,难道父亲不相信孩儿吗?那高燚现下已经是平民身份,有没有出城的令牌、文书等物事,加上出城时限已过,孩儿自然不会放他出城,随后那高燚便一路骑马去了太傅府了!”
黄琬听完儿子的话,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脑中飞快运转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一时之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只好踱着步来回思索。
种辑与王子服看得一头雾水,试探性地问黄琬:“司徒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我们也是派了人在太傅府外观察的,黄昏时分高燚确实自己骑着马来了,还带了两坛酒,蔡邕亲自出府来见的,随后就进府去了,只是我们安排观察的人离府门太远,没有听清说的什么而已!”
“没有听清说什么不要紧,没有看清才是最要紧的!”黄琬忽然大声说了一句,站定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种辑与王子服看,语气有些紧张,“太傅府出现的高燚,极有可能根本是个替身!”
种辑与王子服懵了,他们讪讪道:“司徒怕不是在说笑,这怎么可能呢,令公子和我们安排了那么多人监视高燚,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能搞什么猫腻?”
“那是因为你们根本不了解我们这个对手高燚有多狡猾!”黄琬额头有冷汗滴落下来,他却根本顾不得擦,而是把目光又转向黄奎,“若说高燚有别的通天本事我不会相信,但是说到他在人眼皮子底下使坏,天下间没有几个比他更擅长的,奎儿,为父问你,高燚去到西门时,可有拿着物事?”
黄奎想了想,摇摇头:“并没有!”
“那他手里的两坛酒从哪里来的?”
“……这个,哦,孩儿想起来了,中间高燚是有进过一家酒坊,不过只待了片刻,而且孩儿安排盯梢的人也没有离开过视线。”
“古怪就出在那个酒坊上,那一定是高燚自己人开的!”黄琬恍然大悟,随后居然变得有些气急败坏,“快派人通知陛下和万年长公主,就说高燚不知去向,一定有所图谋,请陛下下诏捉拿!”
“什么人?”黄奎刚要回应,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以为是有人偷听,当即提剑出门去看,却和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那人哎呦一声倒出房外,黄琬与种辑、王子服三人一面扶起黄奎,一面快步出门去看,却是咦了一声,异口同声道:“子兰,怎么是你?”
倒在地上的正是议郎吴硕吴子兰,他此刻正扶着自己额头,疼得脸都变了形,口中埋怨不已:“刚进来就听到司徒要捉拿人,还没回过神就撞了个七荤八素,今天看来就不该出门!”
黄琬长出一口气,笑着上前把吴硕也扶起来,歉疚不已道:“是小儿太冒失了,子兰不要怪他,你来得这么匆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吴硕拍拍身上的土,没好气地说道:“确实有大事,今天我在城东那家醉仙居里吃酒,正好碰到高燚也去那里,他神色看似平常,进去后却和店家攀谈了起来,当时我的位子就在隔壁,加上耳力不错,就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场几人闻听此言,无不变了脸色:“果然高燚不安分!”
吴硕道:“几位猜的不错,高燚让那店家穿着自己的衣服,假扮他前去太傅府,他自己本人却是趁着天黑出城去了,我猜是极可能找帮手,去董承将军军营里兴师问罪了!”
“和我想的半分不差!”黄琬冷哼了一声,眉头上的皱纹拧得有些骇人,“此前我们在驿馆的人骗高燚说他夫人是被蔡邕派人接去了,诸位试想一下,假如去到太傅府的是高燚本人,洛阳驿馆到太傅府不过一刻钟时分的脚程,高燚发现太傅府内并不是他的夫人,早就会闹得沸沸扬扬了,而现在他进入太傅府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吧,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王子服反应过来:“高燚是在将计就计!”
“对,他在等着我们出手,然后抓住机会反将我们一军!”黄奎点头,却登时脸上挂满了愧疚自责,“父亲对不起,孩儿疏忽了!”
黄琬摇了摇头:“这不怪你,只能怪我也小看了高燚,给了他可趁之机,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包围太傅府,向陛下禀明高燚人在城外,让陛下下诏治他的罪,二是认定高燚在太傅府,然后迅速调集我们的人手出城,与董承将军合力擒获高燚并秘密关押起来,这样高家军就是真的群龙无首,万年长公主那里接手城外及各地的高家军就更无顾虑了!”
他这个说法几乎是等于正式与高燚公开为敌了,在场之人也是持赞同态度,只有黄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父亲,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且不说高燚本人并不想董卓一样恶性累累,就算我们真的除掉了他,万一,孩儿是说万一他的旧部也想董卓旧部一样……”
后面的话黄奎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个后果谁都十分清楚,董卓旧部攻入长安,王公大臣死难无数,这样的悲剧没有人想再次上演。
黄琬没有回答黄奎,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他们当然不知道不远处的角落里就有荀彧安排的人在偷听,而荀彧本人也不是没有准备,他抢在黄琬这些人前面,命令武安国将整个许都外城戒严,又令萧翼带人紧守内城各门严禁任何人进出,他自己则是面见孔融和杨彪陈说利害,二人得知此事自然无比震惊,当即与荀彧一起前往蔡邕府上去了。
高燚此时也已经到了董承军营外,就在刚刚荀彧派人告诉他说黄琬与王子服、种辑、吴硕、黄奎等人在自己府中密谋要陷害他,并且与董承打算里应外合,利用万年公主掣肘落月进而要挟高燚,要高燚多加小心。
“文若还是太善良了,他只字不提陛下是否参与了这件事,就是怕我对陛下也不利吧!”高燚自言自语着,对于荀彧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认定,本来是一心忠于汉室,不为任何人做事,后来又有条件地加入高燚,前提自然是高燚不能篡汉,甚至为了高燚不惜进而假意为曹操做事,现在终于可以算一个自由身效命朝廷了,却又有黄琬董承这些人从中作梗,高燚自己辞官也是为了向荀彧表示心意,他相信荀彧可以控制好这个局势。
可是事实的发展往往难以预料。
“什么人!”高燚还没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便有几个董承的士兵发现了高燚,他们见高燚是平民打扮,却骑着一匹万里挑一的好马,不由警觉起来。
高燚也不客气,将落月枪从腰上取下,手势一抖,本来链子状的枪身便成了杆状,那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几条人影从暗处迅速冒了出来,动作麻利地换上这些人的衣服,高燚也换了一身,他此时不禁对落月是安危有一点担心,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得到消息说万年公主吟风也来到了董承的军营。
当日吟风在去往彭城的路上并没有失踪,不过却也是昏迷不醒,为了安定军心,才没有对外宣布消息,她的部下将其紧急送回了宛陵,遍请名医诊治却都无果,加上徐州战场战事不利,太史慈与管亥甘宁吕蒙只得带兵退回九江,徐庶派南宫影荪前来告诉高燚此事,一则请高燚出面编造个吟风下落不明的弥天大谎,一则也是要华佗前去诊治吟风。
而现在这个万年公主吟风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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