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剪昔见那汪婆子起身下座,便知她方才所言已然引了这婆子的兴致,遂抬笑道:“汪妈妈,那成佛之人最讲究缘法,滴水之恩,必会涌泉相报。笔趣阁Ww W.ΩbiqUwU.Cc若是妈妈肯抬手送那大和尚一程,待他成佛之日,又怎会忘了妈妈这摆渡人呢?”
剪昔将自己面上神情隐于屋中的阴影之下,昂挺胸,侃侃而谈,话中隐意不言而喻。
那汪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一双眼睛亮的如同在油锅中滚过一般。剪昔方一开口,汪婆子业已听出剪昔话中的讨好之意。汪婆子眉间一展,冷笑道:“姑娘这话说的倒有几分意思,真真说到婆子的心坎上了。不过……不是婆子不知事,实是这海中风浪最难料,今儿瞧着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可若是到了明儿,说不准便有了那惊涛骇浪的大祸端。婆子也愿与那和尚的方便,怕就怕那天公不作美呢。”
剪昔与汪婆子两人一唱一和,隐喻相对。那汪婆子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方才之言虽说未将话儿说死,却也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深宅大院腌臜层出,且水深似海,求存尚且艰难,更莫说要活得出彩。汪婆子见惯了世间离合,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更是过手了不少,遂剪昔话中所许的重利,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那汪婆子以深海譬喻襄国公府后宅,也算是旁敲侧击的给剪昔提了醒。
剪昔哪里听不出那汪婆子话中的拒绝之意,可她今儿来此,便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又怎会因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讥讽,便断然放弃。遂剪昔喉间出一阵脆铃铃地笑声,叹道:“听妈妈的意思,倒像是信不过小女。小女虽说愚钝,可这知恩图报的道理却还是懂得的。”
“呵,有趣。”汪婆子摇着手中宽大的蒲扇,腰肢轻扭,抬步向前。她缓步行至剪昔身侧,挑着眉尖,上下打量了剪昔一通,又绕着剪昔来回晃荡了两圈,方才笑道:“姑娘倒是生了一张好皮子,这模样也算是出挑。只可惜……”
剪昔不知那汪婆子为何平白冒出此言,只得顺着那婆子的话道:“妈妈谬赞了,只是不知妈妈可惜什么?”
汪婆子不紧不慢的摇着手中的蒲扇,语调惋惜道:“瞧姑娘的谈吐,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物,何苦和婆子来玩这些文字上的虚架势。婆子说句实诚话,任凭姑娘说出花来,姑娘这样的人儿,我却是不敢用的。”
剪昔抓耳挠腮的应对了半晌,未曾想那汪婆子竟是将话说死了。剪昔到底是年纪尚轻,历事尚少,顿时只觉心中咯噔一声,追问之言中也夹带了几丝迫切之意道:“不知妈妈此话究竟是何意思,还望妈妈给个明示!”
汪婆子持扇轻遮了嘴角,口中啧啧有声道:“我瞧着姑娘是个明白人,怎么到这个事上反倒泛起糊涂来了?”
“有劳妈妈提点。”剪昔心下一横,直言说道。
汪婆子见状,心下却是暗自摇头。虽说剪昔模样生得算好,可这性子上面,却还是少些锤炼。那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若是真有了什么舛错,到头来还不是要挂累到自己身上。汪婆子心念一转,见话已挑明,索性直言说道:“这世道中想谋个好出路的女子,我虽说没见过千个,百八十个却也是有的了。可像姑娘这种,来了便指明要奔那襄国公府去的,婆子我当真还是头回瞧见。你说咱俩素不相识的,我又不知姑娘素日里的性情。若姑娘是我,这般来历不明的人儿,你敢向国公府里送?若能得造化尚也罢了,婆子自是与你道声恭喜。可若是出了差错,我岂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剪昔闻言倒是一愣,暗道这婆子不愧能在这京中权贵间吃开。只冲着这番远见,倒也算是个人物。剪昔眉眼一动,语调越清脆道:“妈妈的意思,莫不是将小女瞧成那刺客了罢。小女就算有这个心,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小家之女,只为讨个造化罢了。怎的到了妈妈嘴里,反倒有了什么阴谋。妈妈若是不信,只管瞧我的户版便是。”
剪昔一边笑,一边从怀中取了户版,恭顺地递与了汪婆子。
汪婆子也不推辞,抬手便扯了过来,借着窗口的微光细瞧了半晌,又拧眉瞧了剪昔两眼,方才笑道:“姑娘倒不显年纪,这面上瞧着像十三四,实际年纪倒长了些。”
剪昔听那汪婆子所言,心底猛然一颤,面上却未曾带出一分。剪昔心道这婆子好一张利眼,当日假作身份之时,唯恐日后叫人瞧出端倪,年纪上便多加了一年。若是算起来,今年便做十五而言,谁知倒叫这婆子瞧出了内中门道。
剪昔敛了心神,小意应对道:“汪妈妈说笑了,这样貌都是爹娘给的,自己又选不得。”
汪婆子随手将户版与了剪昔,状似无意问道:“家里只余你一人了?”
剪昔早便想好了应对之词,如今见汪婆子问,面上顿时堆起一抹悲戚之色,语调哽咽道:“家父家母在小女幼时便已离世,膝下只余小女一人。彼时,小女年少不知事务,只得跟着舅舅、舅母过活。初始,小女本也心感有靠,自是大喜过望。可谁知那舅母却是个不容人的,脏活累活都抛给小女不说,每天也是打骂不断。如今见小女年纪渐长,便要……便要将小女许给隔壁的傻子为妻。小女,小女……”
言及此处,剪昔微微一顿,偷着瞧了那汪婆子一眼,谁知她面上平平、神色如常,竟是瞧不出一丝端倪来。剪昔无法,只得接言说道:“怎奈小女孤身一人,这世上连个替小女出头之人都没有。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求到了妈妈跟前。只求妈妈给条活路才是,要不小女当真是活不得了。”
剪昔这番话可谓是唱念俱佳,不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总也是融了几分真情在内。可谁知那汪婆子听了剪昔这番说道,面上未有一丝表情外露。
就在剪昔惴惴不安之时,那汪婆子猛然上前握住了剪昔的手腕,冷笑道:“姑娘这谎话倒也编的溜。”
欲知这汪婆子如何瞧出端倪,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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