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正春秋鼎盛,殿下本该安安分分,勤勉自律。纵然有人想要抓您的把柄,也无懈可击。可惜了老夫一番布置,尽都付诸东流。”
得知关景焕的用意,太子面有愧色,道:“是则诚行事不周,令先生为难。”
关景焕食指在扶椅把手上轻叩,道:“老夫今夜来见,明日皇上便会知晓。为今之计,只能由老夫上折力保殿下,应当无虞。只是从今往后,朝中就都知道老夫的立场,太过被动。”
太子起身,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先生救则诚于水火,日后登基必当以先生为帝师。有则诚一日,便保先生满门富贵。”
他只差一步就是宰相,太子只好另外允诺。
关景焕摆摆手,道:“不急。太子可知,此事您错在何处?”
这个问题,太子在心中反复想过,当即答道:“不该以身涉险,被对方抓住机会。”
关景焕微微颔首,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莫说是为了对付区区楚王,哪怕是齐王也不值得太子您亲自坐镇犯险。上位者,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是指情绪不能外露,更不能如此沉不住气。您是储君,哪怕真的玩弄了那秦夙希又如何?皇上难道还会为了区区一人,而难为您吗?”
被他一语点醒,太子霍然惊觉道:“我不该在父皇面前,指责齐王构陷。”
孺子可教。关景焕道:“殿下您并无真凭实据,空口白话难以取信皇上,还被皇上认为您心地不良,对齐王存有恶意。”
太子和关景焕的对话,让一旁的杜师爷听得冷汗涔涔。许多事,他知道不对,却不知为何不对。更多的时候,作为太子的幕僚,唯恐触怒太子而无法规劝。
章飞平默默守在门边,无论听到什么,面上表情无一丝一毫的波动。
谈话已进入尾声,关景焕道:“老夫明日就呈报奏章,力保殿下。而殿下您什么也不用做,更不要让太子妃进宫求情。每日诚心悔过,静待机会戴罪立功。”
“什么机会?”
“老夫又不是那诸葛亮,能神机妙算,怎知是何机会?”关景焕笑道:“然而天下之大,每日都在发生着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有心,还愁寻不到良机?”
……
翌日,宣政殿,早朝。
庆隆帝望着下方跪伏的十余人,淡淡道:“都起来。”示意吴光启将他们的奏章收上来。
这些人,都是上表弹劾太子的五六品官员。
“众卿还有何事?”
“启禀陛下,近日雨水过多,水文站监测到黄河、通济渠河面上涨。为防汛期,臣以为,当屯粮于涝灾多发地区,平抑米价,加固堤岸。”工部尚书郝明宇禀道。
庆隆帝点头,道:“着户部与工部共议,拿出章程,明日再议。”
户部尚书许原出列领旨。
朝臣奏事已毕,关景焕出列:“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他一出列,原本站在最前方,老态龙钟的宏文院大学士、宰相朱自厚抬了抬眼皮,浑浊的老眼中闪过精光,随即垂下眼皮,恢复了颤颤巍巍的老态。
“讲。”庆隆帝道。
“太子卫明贤,自律好学,勤勉持己。无奈心地慈善,受恶奴蒙蔽,滋扰乡里。”关景焕顿了一顿,拔高声线,道:“然!储君乃国之根本,岂能因区区小事而轻易动摇?陛下正春秋鼎盛,太子本性良好,拥有足够的时间历练。”
他微微躬身,眼风凌厉的扫向后排那些弹劾太子的官员,质问道:“汝等轻言废太子,动摇国本,是何居心?!”
关景焕是先帝在位时的两榜进士,如今官居二品,只差一步便位极人臣。
眼下已知天命,看上去韬光养晦慈眉善目。但他年轻时的凌厉手段,仍在朝臣中流传。被他的眼风扫到,那些官员只觉两股战战,定力心性不够的,只差一点就要跪地求饶。
此言一出,又有几名大臣附和,“臣附议。”
庆隆帝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深深看了关景焕一眼,淡淡问道:“朱大人,你怎么看?”
朱自厚被点名,艰难的挪动身子出列,拱手道:“臣以为,御史弹劾有礼,关大人言之有物。”两不相帮,打得一手好太极。
吴光启收到庆隆帝的示意,收了关景焕的奏章呈上。
庆隆帝看也不看,放在手边。从龙椅上起身,径自向后面走去,吴光启忙捧了奏章跟上。
两侧捧玉玺、执金仗、拿宫灯的宫女相继跟上,最后是两名执长柄羽扇的宫女,将手中索扇在龙椅前合上,宣告此次早朝的结束。
众官员按品级从高到低,依次往殿外走去。
朱自厚拄着先帝御赐的龙头拐杖,经过关景焕身侧时,漫不经心道:“关大人急了?”
关景焕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道:“您老了。”
朱自厚缓缓前行身子顿了一息,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见,随即往前走去。
……
回到御书房,看着他一叠奏章,庆隆帝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疲倦。
那叠奏章里面,有大半都是关于废立太子之事。夺嫡之争,首次摆到了朝堂之上。
揉了揉眉心,他正想说话,门外有太监禀道:“昭阳公主求见皇上。”
昭阳公主?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庆隆帝点点头,吴光启道:“宣。”
昭阳公主作男装胡服打扮,将满头黑发拢在玉冠之中,一对明眸顾盼有神,行走之间英姿勃发。
她从容的走到房中,施礼道:“昭阳见过父皇。”
庆隆帝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不去找你母后求情,还敢来找朕?”
昭阳公主不卑不亢,道:“父皇赏罚公平,不会因为母后求情而有所偏袒。昭阳既然做下,就不怕承认。父皇,今日,昭阳是来请罪的。”
她眼眸清亮,一片坦荡荡。
庆隆帝怒极反笑:“你构陷皇兄,煽动朝臣上书弹劾。导致朝堂不安,人心不稳。按家事来说,你不尊敬长兄,设局陷害,其心可诛。按国事,你结党营私,弹劾太子动摇国本。请罪?这个罪责你担的起吗?”
说到后面,疾言厉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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