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雾重,霜花凛冽。
十一月末的淮北万物生灵早已萧杀,枯黄的败草上沾了一点清晨特有的湿气,在寒风拂过的时候沉重地颤抖;地面早已冻上,本来松软的泥土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因为临近濉溪,江面上浓重的雾气蔓延了过来,弥漫在了整片大地,将未醒的大地归于一片沉寂。
在这一片沉寂中,远处达达地马蹄声若有似无地传了过来,一点一点地破开了这白色的雾气。浓重的血腥气也随之透了过来,让人的心也随着这声音一起跳动。
整个安静的世界在这声音中活转了过来,早已准备好的人们立即开始了行动。给并不宽阔的那一条驿道撒上了黄土净水,道路两旁则设上了供案香桌,上面摆放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数壶农家自酿的浑酒,几只煮得稀烂的猪腿,以及一升糙米做成的干饭。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耐心等待着雾中人的到来。
雾霭在马蹄声中逐渐消散,蹄声也变得稀落。一夕的狂奔即使是苻坚那匹神骏异常的“骅骝骁”也禁受不住,在闻到了草料豆谷的香味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然后缓缓地循着香味轻快地迈了过来。
“陛下!”数十名发色花白的宿老跪伏在道路两旁,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头深深地埋进尘埃之中,没有一人敢抬起头看向牵着马而来的壮年男子。
这男子的身形倒也不见得有多么伟岸,只是无论谁看上去都会觉得仿佛一座山岳矗立在自己面前,让人不自觉地就让自己矮上了三分。
他脚上穿的是一双高腰犀皮靴,靴面上面沾满了泥点;金丝编成的下裳里面衬得是细罗,黄金打造的护膝上下各有一块可以活动;整个上身则包裹在黄金打造的锁子甲里,甲片细密地仅能穿过一根蚕丝;他没有戴头盔,而是将它他拿在了手上。
这个头盔皮胎髹黑漆,上缀紫貂毛盔缨。胄顶由黄金制作而成,叠了三层。最底层是一镂空半球形,宽沿边,饰以莲花、如意、卷草、联珠等纹样;第二层是镂空圆球,四龙互相交织缠绕;再往上是四片如意云头中矗立起一圆行金柱,两条金龙相对蜿蜒而上,用嘴托起莲花金座,上嵌一硕**状东珠,色泽柔和,晶莹通透。
“我敢打赌,这个头盔的品质绝对不止金色剧情!”隐藏在雾气中的老八一边走出来一边在嘴里嘟囔着。作为一名武者,这样一顶从上到下透着骚气的头盔简直就是他心中的梦想所在。
“闭嘴吧!”高冷的麦玲珑终于忍受不了老八无处不在的唠叨,怒冲冲地说道。在刚刚苻坚肆意拿起供桌上的酒食享受的时候,老八已经将他全身装备的等级分析了一遍,甚至包括那条铠甲下细罗的下裳——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内裤。他打赌这件装备的品质最少也是金色剧情,大有扒下来给自己穿上的架势。
“就是你们早这里设伏朕吧!”苻坚看都不看两人,满地跪伏着的氐族老人更不放在他的眼里,他一手端起放在竹箪里的糙饭,直接用还沾满了泥土血迹的大手抓到了嘴里,大口地吞吃了起来。
“陛下快走!”白发苍苍的氐族老人们闻言大惊,全部膝行了数步挡在了苻坚和老八麦玲珑中间,其中的数人更是猛地向两人冲来,哪怕他们的品阶仅仅只有灰色,连最低级的剧情人物都算不上,没有任何一点实力,唯独不缺的只有勇气。
“聒噪!”苻坚轻轻地喝了一声,这些人便全数瘫软在了地上。天命之子,史诗级历史人物的威势还不是这些小人物所能够承受的,不管他们有多么忠心,在他们的皇帝眼里,终究只不过是生活在泥土里的蝼蚁而已。
“啪啪啪!”一阵清亮的掌声响起过后,从另一个方向中,一身儒袍的赵高徐徐走了出来,口中恭敬地说道,“陛下,您果然是一位仁慈之主!”
他早已看了出来,苻坚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在乎这些氐族老人的性命,却用实际的行动将他们救了下来。就这一点,让他手中的胜算又多了一厘。
谋杀一名史诗历史,多上一厘的胜算已经很了不起,绝对对得起这一番的布置。
“原来你才是他们之中的首领。”苻坚一手拎起了猪蹄,肥烂的猪肉里满满腻腻的油花坚得满地都是。这些猪都没有被骟过,又是白水煮的,腥膻气直冲口鼻。苻坚却似毫不介意,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等到他吐出了数根猪骨头,才畅意地吸了一口气,用十分豪迈的语调说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唔,幼年时就能击杀强如鲜卑铁骑的猛士,又曾手挽司马氏于危难,更扬名于海外。似你这等英雄,何不入我帐下,共享这天地间的荣华?”
不愧为五胡中的第一明君,看到细密布置准备谋杀自己的赵高,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愤怒而是见猎心喜,还起了招揽之心。
“陛下自然是当世雄豪,只是臣并非王景略,尚无为外族效命之心。”赵高淡淡地回了一句。他的开拓者称号里很重要的一点是“忠诚”,一旦这一点被打破让“狡诈”占了上风,那么他在后面的剧情世界里就难混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忠贞之士”称谓可是由史诗级历史人物岳飞和A级历史人物张巡共同背书的,再加上文天祥“正气歌”树立的忠臣大义形象,让他在很多剧情世界里都是占尽了便宜。
“迂腐!就这一点,你就比不上朕的当世诸葛!”苻坚将数块猪腿全数吃完,又将浑酒喝的涓滴不剩,才不屑地说道,“天下非一族之天下,亦非一人一姓之天下。自朕登基以来,匈奴,羯,羌,鲜卑等无不垂服,汉民朕亦可善待之。朕既有此等胸怀,又如何做不得这天下之主?”
万万没想到苻坚居然会这么说,绕是赵高机变无双,在事实面前也是一时语塞。
从治理天下的能力上来看,苻坚显然是这个时间最适合成为皇帝的人,远非其他人所能相比。东晋此时的皇帝司马曜可称是东晋十一帝中的最优秀者,可是在淝水之战前不能协调桓氏和谢氏之间的矛盾,淝水之战后又迅速夺走了谢氏的兵权使其不能北伐扩土,白白错失了光复北地的良机。论胸怀气度,比苻坚可是相差甚远。
“不过你既能坚持本心,倒也让人好生佩服,你且让开吧,朕的手上不愿意沾上忠臣烈士之血。”苻坚将手中的帽盔重新带好,牵起一旁正在吃着草料的“骅骝骁”,一边随意地挥了挥手,就欲从这里离开。
“陛下以仁心待人,人却未必以是心报之。”赵高当然不会放他离开。他苦心布置了这一切,就是想要将苻坚永久性地留在这里,可仅仅是一个照面他就知道,无论是他准备了多少手段,苻坚此时要走,根本不是他能留住的,所以不得不用言语来激他。
“陛下,您一生饶过的敌人无数,可他们最终的选择呢?”早已深研了历史的赵高智珠在握,接着说道,“此次大败,陛下厚待的降将朱序里应外合,才让秦军不战自溃,此为一;数次免其死罪的慕容垂力劝陛下出征,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光复慕容鲜卑的燕国,此为二;吕光世受皇恩又委以重任,此时出征西域,自建凉国称国主,此为三;余者如姚苌,乞伏国仁,慕容冲之辈,无不受陛下厚恩,却都一一待势崛起。陛下虽掌强秦,殊不知此时已是四分五裂,家族宗社不能保全之际?”
所谓打人不打脸,赵高这一下直击到苻坚的痛处,让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可怕,而他刚刚搭上战马的手,也发现这匹他一直宠爱的神骏身体竟然毫不受力软软地垂了下去。
“臣不敢对陛下不敬,陛下所食皆为氐族长老亲手所制。只不过这马匹所用的草料么,臣妄作主张,加入了五石散的残药。”赵高一边说一边凝神做好了戒备。苻坚的等阶高达历史史诗,普通的毒药根本不可能会起什么作用,既然史书上记载的是“单骑”,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马的身上,果然一击得手,这让胜算又多了半分。
看着心爱的陪伴了自己数年的神骏无力地一张一合嘴巴,勉强保持着冷静的苻坚终于愤怒了起来,轻轻将马头放在了地上,转头低声喝道:“你这是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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