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末部的豫州乞活军,总人数不过五百人左右,除了在寿春之战中直接战死的,剩下的哪怕身受重伤也在狱中的恶劣环境中慢慢愈合,这一项特效赵高的乞活军就没能传承到,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过。
在赵高的关照下,每一名乞活军都和亲属见了一面,获得了一碗壮行酒之后踏上了刑场。对生命无比珍视的他们也并不畏惧死亡,从一开始他们就明白不能安死是他们必然的宿命。
作为乞活军的继承者和家属们的保护者,赵高自然应该在最后的时刻送他们一程,然而此时他的偏军军营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让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桓温的长史参军,A级的历史人物郗超。
郗超不是空着手上门,他手上拿着一副黑白子,闭口不谈军营中的俗务,只说郗氏和王氏的情分,分宾主坐下后,就开始和赵高谈论起王氏兄弟起来。
“其实叔平的草书和隶书,远不如其兄伯远。伯远字形精妙,与子高相差仿佛,可惜天不假年,让人殊为痛心。”郗超一边说,一边将棋盘铺了开来,摆明了想要和赵高手谈数局——伯远是王羲之的大儿子王玄之,已经死了数年。叔平是儿子王凝之,就是娶了谢道韫的那位,子高就是四子王涣之,此时应该还在孟府做客。
想要融入东晋的文化圈子,不会下围棋肯定是不行的。赵高在进入剧情世界之前,专门请围棋的专家为自己打了谱子。以他超强的智力,又有专家的强化指导,棋力上勉强进入二流没什么问题,虽不出彩,但也足以应付一般的情况。
此时只见郗超各将黑白两子放入四角的星位,然后将数枚棋子握在了手中,笑吟吟地伸了出来,竟然摆出了一副猜先的架势。
“郗兄年长,何必和小弟争一时之长短,这先手小弟就当仁不让了。”赵高拱了拱手,行了个小礼说道。然后他也不管郗超伸出的那只手,而是将白子拖了过来,顺手拈起一枚,就要放入棋盘之中。
“不可不可,手谈若讲年岁,那与俗务何异?”郗超一把抓住赵高的手,他手上的棋子便放不下去、然后又轻轻取下赵高拈着的那枚棋子,小心地还是放入了棋盒中,接着居然也对着赵高行了个拱手礼,算是还了回去。
他竟然以这种方式,让赵高占这点小便宜也不愿意。
“那就请郗兄先手吧。”赵高索性大方地将白子推了回去。从这个架势看,不好好陪郗超下完这局棋,他是绝不会放自己离开,而没有自己的主持,那个计划铁定执行不了。
“那倒也不必,还是猜枚吧,这样公平一些。”郗超还是摇了摇头。他摆明态度不要占赵高的便宜,执意要按照规则猜枚定先后。
刚刚郗超是从黑子盒子里拿的棋子,以赵高现在的观察力,从两个棋盒里现在棋子的数量相比,很容易就判断出他所取出的棋子数量。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郗超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刚刚背手的时候,很可能暗扣了一枚。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老天来决定吧。”赵高无奈地摊了摊手,光棍地说道。既然没有好的办法,那么这种五五开的事情搏一搏运气也不错,于是他随手抛起了一枚棋子,笑着说道,“若棋面朝上,我就猜双,若棋面朝下,我就猜单。”
郗超一脸愕然,这本来是一个比较心力的机会,双方都需要反复猜测对方的想法来博取胜负,却被赵高这种不负责任的方式打破,直接回归了博弈的本质——看运气,这是什么套路?
博弈不是变魔术,当郗超的手伸出来的时候,他手上的棋子数量是固定的。否则要是耍赖的话,他A级历史人物的身份怎么也不会输给赵高。
“有意思。”郗超虽为谋主,名士的心态却也不减,赵高破局的方法虽然简单,却用另一种方式保持了均衡的胜利,在强弱相差明显的情况下,已经算是赢了。
人,有时能够明确知道自己的弱点并且规避掉,本身就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他定睛看去,发现赵高此时认真观察着这枚棋子从空中翻舞的姿态,经过计算之后在判断它落地的正反虽然复杂,却也并不是一件不可以做到的事。
从结果上来判断,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运气果然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郗超相信赵高同样能够做到这一点,所以他面上的神色依旧如古井不波,同时心里暗叹一声。聪明人果然明知自己不行,还是要用另一种方式来决定胜负,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运气上。
说时迟那时快,抛起的棋子落地本身就只是一刹那的事,而正是这一刹那的时间,在棋子落定之后,赵高抢在郗超之前,飞快地说道:“我改主意了,棋面朝上,我猜单!”
还有这种骚操作?郗超再次懵逼了。
“郗兄,请亮答案吧。”赵高此时坐得极稳,看着郗超缓缓地摊开了手,果然一枚黑子握在了他的手中。
刚刚他从棋盒中取出了三枚,他选择暗扣的是两枚!
“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赵高再次拱手行了一礼,又把黑子棋盒拖了过来,这次郗超没有阻拦。
对于赵高在最后关头的变卦,他始终没有想明白原因——最后赵高的语气是笃定的,也就是说他已经预料到他的胜局。
这怎么可能?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判断,自己都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赵高心里冷笑了一声,这才将一枚黑子放在了星位斜下的方向,摆了个大飞的起手式。
他博的根本不是运气。
他故意先说出自己猜枚的结果,给世界意志造成误判,而在这种随机性的事件中,世界意志是不可能让他赢的,所以他在尘埃落定之时立即改了答案。
而这,一定是正确的答案。
这郗超肯定是想不明白的了,因为原因根本就不出在他的身上,他又怎么想得出结论?
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无疑分散掉了郗超的一部分注意力,加上又失去了先手,十数手下来,棋势上居然只和赵高相互纠缠,形成了均势的局面,这让他又是一阵心惊,对赵高的判断再次上浮了一层。
赵高却是越下越力不从心。
他二流的棋力肯定不是郗超的对手,眼下不过是用所学历代留下来的定式勉强做着阻挡,眼看着这些东西被一一化解掉,中后期的时候,一定会被郗超杀得片甲不留。
“郗兄,小弟想明白了。”赵高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全是一层细密的汗珠,这局棋已经超过了五十手,再下去已经超过了他能力的上限。
“什么?”郗超随口应道,然后在关键的位置点了一手。这一子过后他已经隐性地确定了自己优势的局面,刚刚在手谈的过程中,他已经发现赵高落子死板这个缺点。
“小弟愿意每年奉上二十枚上品五石散给郗兄,还望郗兄笑纳!”赵高一本正经地跪坐了起来,竟又行了个礼,同时目视郗超,无奈地说道。
郗超一愣,随即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顺手一抹,就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这才说道:“弘毅既然如此抬爱,那为兄就不客气了。此局就算是平手,以后若是有空,可以多往高平郗氏门上走走,家父家弟都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俊秀。”
说完,大袖一挥,就此扬长而去。
这就算是结交了高门郗氏,赵高却并不感到高兴。郗超的前来显然是他发现了什么,以这种方式阻挡赵高的计划。而这么长时间的拖延下,赵高的计划也已经失败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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