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了许久,张仁突然想通一些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再思索了一会儿,张仁断然起身道:“相烦公瑾上复吴候,这桩买卖我张仁不敢接下来。吴候手下能人众多,还是请吴候另请高明吧。再者江东虽然眼下粮紧,但以吴、楚之地间的富庶,只需过上一、两年便可兵精粮足,又何需要我去购置粮米?是我张仁太贪心了,妄图暴利。也罢,盐粮互市之事就此作罢吧,明日我便乘船回转襄阳,不再给公瑾添麻烦。”
周瑜愕然道:“张兄何出此言?吴候并未说不许你贩盐啊。”
张仁笑道:“我虽然贪利,但并不糊涂。若按吴候之意去做,我只见其弊难见其利……公瑾,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吴候与张子布等谋士的主意?”
周瑜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张兄却是何意?”
张仁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公瑾又何必欺我?赚钱归赚钱,我不想拿我的身家『性』命赌上去,更何况现在的张仁身后还有一个张氏家族。公瑾才智卓绝,有些话我想不用我说得太明白,彼此心知就行了。张仁告辞!”
说完张仁拉着貂婵正欲迈步,周瑜见状忙道:“张兄请三思,荆襄与江东这一桩盐粮互市之利何等巨大,张兄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张仁道:“利大又能如何?吴候的后招也未免太狠了!我张仁接不起。”
周瑜的语气突然变冷道:“张兄当真不愿为我江东购粮?那你在柴桑的产业……”
张仁头也不回的道:“大不了我再放把火,彼此一拍两散!告辞!”
周瑜顿住,心中暗暗的摇头,任由张仁离去。
回府的马车上,貂婵闷了许久终于开口向张仁问道:“世清,这十多天来我一直听你念叨着要吴候的海盐,今日你却又为何会这样放弃?我看你好像都和周瑜谈僵了。”
张仁半躺在马车中望着车蓬道:“孙权提出来的条件我接不得啊!”
貂婵道:“为什么?”
张仁道:“你想想,孙权肯给我海盐是不假,但一则税赋是要暗中交纳,二则名义上我仍然是在贩卖私盐……钱固然是能赚回不少,但我却完全的受制于人了。现在江东粮紧,他急需我帮他购来大批的粮米暂时是不会动我,可过一阵子他看我不顺眼了,直接把这个老底翻将出来说我贩卖私盐罪不可恕,给我来个抄没家产什么的,那时我要找谁诉说冤屈去?而且有贩卖私盐这么大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别说是我,就算是孙权借此把整个吴郡张氏给端掉也不会给别的豪族落下口舌。”
貂婵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好狠!”
张仁道:“依我看,孙权与周瑜出了不这么狠毒的主意,多半是张昭出的……‘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郎’,张昭的手段厉害着呢。如果我一时图利陷了进去,柴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完了。”
貂婵道:“那你还是放弃在海盐上图利吧。”
张仁道:“嗯,放弃盐利无非就是少赚些钱而已,到是我答应伯言赈灾的粮米不能误掉。回到襄阳后我再想想办法。”
回到府中张仁立刻吩咐高顺与黄信去集合船队与人员,原本空着准备装盐的船要求连夜改装别的货物,最迟后天就要出发回襄阳。同时把今天的事详细的解释给高顺、张信二人听,要这二人千万小心张昭再出狠招,必要的话立刻放弃这里的产业,把人员、物资全部直接装船运去夷州,不能带走的就是一个字——烧!为了以防万一,张仁留下了黄信与足够的船只。
安排妥当,张仁晚饭之后去了趟码头,看着突然繁忙起来的船工们,张仁默然心道:“希望孙权与张昭不要『逼』我出狠招……只是万一孙权真的这样做,我只能冒次险,带着船队与所有的家当提前去夷州了。那样的话我的计划就被打『乱』了。没办法,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当时我如果不提出要海盐的话也许会好点……也许这当中的事并没有我想像得那么简单,说不定就算我不提海盐的事孙权也会想别的办法来『逼』迫我。管不了了,走一步是一步。”
次日张仁的船队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张仁最后再向高顺三人交待了几句,转身上船后吩咐启航。船队刚刚开出去没多远,江面上许多战船一字排开挡住水路,帅船上的大旗明晃晃的是一个“周”字。
张仁大惊失『色』,周瑜这是要向他来硬的不成?
正慌张间,对面的周瑜帅船单独驶出来,周瑜站在船头大叫道:“张兄何在?瑜要和张兄你叙话!”
貂婵仗剑护在张仁身边道:“世清,现在怎么办?”
张仁这会儿冷静了下来,示意貂婵还剑归鞘,心道:“应该不是想对我动武。再怎么说我现在还属于‘守法良民’,名望方面也说得过去,船坞里也正在帮水军制造新船,一但对我动武不管是对周瑜还是孙权都没有好处,孙权这边还指望着‘礼贤敬士’招纳人才呢。先听听周瑜怎么说。”
等周瑜的帅船渐渐驶近,双方各自挂住船弦,周瑜那边士卒急急的铺好登船板,周瑜大步跃过来向张仁拱手道:“张兄为何此行如此之速?”
张仁道:“昨日我已经向公瑾明言即日就要返回襄阳。公瑾现在这么多战船把我拦住又是何意?”
周瑜笑道:“这到是瑜失礼了,张兄请见谅。张兄,可否单独叙话?”
张仁挥去左右,只留了貂婵在身边。
周瑜看看差不多,叹道:“张兄,你我之间也不说闲话。子布之计到底还是瞒不过你。”
张仁道:“果然是他出的主意。分瑾,你现在把我拦在江上到底是想干什么?”
周瑜道:“张兄勿急,瑜是怕你走得太快,有些货物不记得带上。我这队中有五只寻常商船,上面全是张仁想要的上等海盐,请张兄一并带去荆襄。另外江东所需之物亦请张兄尽数带来。”
张仁双手抱怀,冷冷的道:“公瑾,你既然知道子布的意图已经被我看穿,又何必如此?这五船海盐我可不敢带,我不能拿我张氏宗族开玩笑。”
周瑜又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一物道:“张兄,其实子布之谋瑜都早已经想到,因此上表吴候时特意附上了另一道表细说其中厉害,并且明言,若是张兄贪利就此应下,日后亦不当罪及宗族。此外瑜向吴候讨来了这个东西,转呈于张兄。”
张仁接过来细看,见是一道孙权下的令,大意就是允许张仁以官家指定的商人身份贩卖海盐,为期是建安八年正月起至建安十年的两年,上面盖有孙权的印章。也就是说在两年之内,张仁贩运海盐的事是允许的,但两年后就不可以了。
张仁又细看了数遍,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道:“公瑾真是有心啊。”
周瑜道:“子布有时用计太狠,全然不计后果如何。其实瑜亦有想过,正如张兄当日所言,张兄奔走于荆襄与江东之间,吴候与江东得利会何等之巨?荆襄刘表固然也会得利,但他断然不会用到正处。这道令文便是吴候听从瑜之谏言另行发下的,只是要瑜先依子布之谋试探一下张兄,如若张兄看穿才准瑜转交于你。瑜身为人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并非瑜之本意。万望张兄海涵。”
张仁再看看手中的令文,眼中划过一份失落,轻叹道:“身为人臣不得已而为之……公瑾,就冲你这句话,这令文与海盐我接下了,江东要的东西我也会帮你办妥。只是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时间,你我就先以明年五月为期,我尽量让粮米在这之前运来柴桑,你看如何?”
周瑜闻言向张仁深深一揖道:“劳烦张兄了!江东诸岸瑜会传令下去,对张兄的船队只管放行,张兄大可安心。”
二人分别,张仁派人接过周瑜送来的五船海盐,船队向襄阳进发。
张仁站在船头,手里紧紧的攥着那道令文,心道:“这东西真正的用处也不算太大……看来下一趟我还是得亲自来一趟柴桑才行,既然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芋,就得把事情闹大才可以!”
送走张仁的船队,周瑜回到自己的帅船舱中提笔开始写表。这一道表他写了很久,最后写完时拿起来细看,心中暗道:“子布你有失计较啊!这张仁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控制住的人……”
废话少说,张仁的船队在建安七年十二月初回到襄阳,靠岸时张仁让船工们开始卸货,但那五船海盐却暂时先不要动。糜贞此时正在襄阳城中的商铺坐镇理事,闻迅后立即赶来与张仁相见。这对义兄妹在码头上见了面少不了一番吁寒问暖的。
谈笑了几句糜贞留意到了那五条船,问道:“义兄,那五条船上放的是什么货?怎么也不让船工们卸下来?”
张仁看了眼周围人有点多,把糜贞拉进船舱后才开口道:“义妹,那五条船上放的货我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敢卸下来……全是江东那边的上等海盐。”
糜贞惊道:“五条船装的全是上等海盐?义兄你可真行,这五船加起来怕有上千石吧?怎么弄来的?我当初在柴桑没来襄阳的时候也想过贩些海盐来襄阳,可就是弄不到多少。江东那边海盐交易管得很紧,最多也就是买到个十石八石的,税交得也特别重!”
张仁道:“对哦,以前你曾和我说过糜家偶尔也暗中贩点私盐牟利,那这五船海盐你有没有办法处理掉?”
糜贞嘴巴张得老大:“义兄你和妹子开玩笑的吧?十几二十石的话妹子是有门路轻易处理掉,可你带回来的足有上千石这么多,瞒不住的……义兄你的意思是说,你这些也是私盐!?”
张仁道:“怎么说呢?虽不中亦不远矣。不说酸话了,你有没有办法?”
糜贞赶紧摇头道:“太多了,义兄你可别『乱』来,这要是走漏出去我们肯定完蛋!我看最好还是禀明官府,老老实实的上交了相应的盐税再卖。盐税虽重,但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的卖,只当是少赚点钱图个平安。”
张仁想了想道:“你说得有道理,我过会儿就去拜访一下刘表,和他打个招呼好点。另外妹子,连上我带回来的船队,我们在襄阳一处的船只有五十只左右,如果让你把这些船只全部装满粮米你看行不行?”
糜贞道:“这个到不算难,这两年荆襄一带的粮米丰收,很多大族都有相当多的粮米要出手。只是要贩去江东的话就有点难处……我的天,义兄你不是吧?你竟然敢在江东与荆襄之间的盐粮互市上『插』一脚进去?”
张仁道:“说不清了,本来我想通一些事之后也不敢『插』进去的,可现在也是无可奈何。你看看这个。”
说着张仁把孙权的令文递给糜贞,糜贞看过后一双美目瞪得溜圆,好像第一次见到张仁一样把张仁上上下下打晾了遍,最后才叹道:“义兄,你再一次让妹子对你佩服得无所适从!这令文你怎么弄到手的?”
张仁把这里面的事细说给糜贞听。糜贞听完后沉『吟』道:“义兄,一次『性』送出这么多的粮米太难了,而且太过引人注目。依小妹的意思,不妨五十只船分作五批,每月派出一队,每队十只船,其中七只装粮三只装其他的货物。这样的话不容易让人注意到什么,就算巡江水军问起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了不起再使点小钱贿赂一下。”
张仁道:“这些事可能要交给你来办。不过头批得是二十只,十只粮船,五只杂货,还有五只是转运工匠的。”
糜贞道:“工匠?”
张仁道:“不错,襄阳这里的工匠我打算转一批去夷州。甘宁已经在夷州立住了脚,需要一批工匠到那里去那里另起新的水运码头与船坞。我们在襄阳这里的也要慢慢的转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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