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靖平拉着脸,将手指微微放松,冷风一吹,手心里潮湿的热度都吹散了,他才又拿起那一卷皱巴巴的文书,低头看上面的字迹,少顷,他冲跟在身后的吴管家冷声道:“那个村妇可还在城里?”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吴管家还是马上就明白过来,赶紧将今天在知府衙门里生的事情和林二春的表现都说了一遍。笔』趣阁Ww『W. biqUwU.Cc
吴靖平墨着脸沉吟片刻,又吩咐:“在府城里先不管她,等她回了虞山镇,再叫她上衙门回话。”
吴管家踟躇道:“老爷,现在她要是再胡闹起来,说老爷公报私仇......闹到五皇子这里了?”
吴靖平冷笑道:“本官是为五皇子殿下办差事,觉得她有疑点才查她,还有她的那个同党,不是本地人却滞留在这里,路引也没有在衙门里报备过,本官这是光明正大的查问而已,再说这要盘问的又不是只针对她一个,这怎么能够算是公报私仇?”
吴管家想想也是,点头应下,见到自家大人阴沉的脸色,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心中也有了计较:“老奴这就去安排。”
等那林二春进了衙门里,是不是真的清白无辜就由不得她了,要是再查出点别的什么错漏来,哼......
一个无知村姑,居然胆大如斯,大放厥词,随口几句话就差点毁了吴大人的官路和前途。
现在林二春当时在画舫上说的话已经传开了,吴府上下都沦为全城人的笑柄了,别说直接受害人吴靖平和吴夫人对林二春的恨怒了,就连吴管家想到这一天去衙门里跑前跑后的受到的冷遇,生撕了林二春的心都有。
吴府里的这些事情,林二春一概不知,她虽然对吴大人针对自己有心理准备,也做过一些猜测,但是确实没有想到这契约上来,她早就将之抛诸脑后了。
她买了东西满足了自己,又收了粮铺送来的粮食之后,就累瘫在床上直接睡了。
半夜牟识丁带着酒气回来见她房间没有动静,也没有打扰她,等到天亮之后,两人踏上归途了,他才有时间警惕的将昨天请人吃饭喝酒哥俩好的时候,探听的消息跟林二春分享了。
“胖丫,昨天衙门里有个哥们喝高兴了,跟我透了话,那个吴大人这次被你害得不轻,好多人都趁机撵他走呢,朝廷过来的那个什么高官(东方承朗)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也收了罪证了,吴大人的下场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这次是跟他彻底结仇了,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林二春已经从昨天买东西的激动心情里平复下来了,现在正在品尝一时嗨过了头的苦果,他们的这马车已经塞得满满的,车厢里连坐个人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能跟牟识丁一起坐在外面吹冷风,不过这点冷在新衣服的抚慰下,她觉得也不算什么,唯一难受的就是她一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就忍不住想要打瞌睡。
然而,现在牟识丁完全不准她挨着,更别说借他肩膀靠一靠了,她又怕摔下马车,便只能忍着。
此时,听到牟识丁说得慎重,她便打起精神来“哦”了一声当作回应了。
牟识丁对她淡定的态度不太满意:“哦?就哦一声,你这是什么反应,咱们就要倒大霉了,你还是只打算自己扛着,不找找......嗯,人帮忙?”
林二春摇头:“不找。”
她心里想着:前天晚上他亲口说她在对吴大人一事上做得不错的,之后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并不会干涉她。
林二春觉得,要么就是他相信她的能力,要么就是他有帮她圆过去的能力。不管是哪一种,反正她都不太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牟识丁甩了一下马鞭,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林二春揉了揉脑袋,强行将他的身体掰得侧了一些,挡住了迎面吹过来的些许冷风,在牟识丁无语的注视下,才道:“与其到处提防小心,不如先出击,那个吴大人是朝廷命官,咱们平头老百姓,能够做的也就是找个可以压制他的靠山吧,当然其余的地方也得防备一下,尤其是生意上的事情,免得被钻了空子。”
牟识丁想到前天晚上童观止那锥子一样的注视,毫不留情的又转直了身体,不给她当人墙,嘟噜道:“林二春你算是白长了那么多肉,居然连这点风这点冷都扛不住......”鄙视完了,又问:“找靠山说得倒是容易,难道你有目标了?”
“就找那个收了吴大人罪证的。”林二春也不隐瞒他:“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咱们可以试试,阿牟,你记得上次我们在嘉兴碰到的那个荣三姑娘吗?”
牟识丁道:“是落水的那个,你面都没有见到就说别人不安分的那个?”
林二春道:“就是她,过几天我们再去嘉兴一趟,直接找那个杨掌柜跟他谈果露和酒水生意的事情,先把这事定下来,到时候再寻找机会,我觉得那个荣三姑娘一定会跟那个贵人生点什么的,这人当初是荣家迎接的,要走之前应该也会去一趟荣家,我们就先搭荣三姑娘。”
她记得上辈子荣绘春没多久之后就成了五皇子的侧妃了,按照时间来算,东方承朗是没有时间再来一趟江南了,所以应该就是这一次他们俩相识的。
林二春还是想透过荣绘春让东方承朗看到她的能力,虽然果酒还没有酿好,现在的味道还差一些,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她觉得这半成品应该也能够让东方承朗看到她的本事了,她一定要在他离开江南之前跟他说上话,到时候总能够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不过,这一次林二春对自己的期望值没有起初那么高了,现在她不是东方承朔的妻子,东方承朗即使是再认可她,应该也不会跟她是平等的合作伙伴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当她是个下属而已?
当然,林二春觉得,到时候他们谁利用谁还不一定。
难就难在这第一步该怎么走。
牟识丁对林二春的自信和笃定已经见怪不怪,他只当是童观止给她的消息,还当真认真思考起来。
林二春见他好一会没说话,忍着又爬上脑袋的瞌睡虫,推了推他:“阿牟,你跟我一起琢磨琢磨,咱们怎么勾搭这高门大院里的姑娘?她要是不出门,咱们该怎么办?实在不行,那个荣二爷的路子也成啊......”
牟识丁脸上一黑,“勾搭姑娘我不可不会,勾引荣二爷你可别拉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二春呵呵笑了两声,说话的兴致重新高涨,以过来人的语气老成的道:“阿牟啊,你这样是讨不到媳妇的,你不去吸引那些大姑娘,还打算别人主动来贴你啊?你这样活得连一只鸟都不如,它们好歹还会用嗓子唱歌吸引一下雌鸟,那孔雀还能开屏吸引雌孔雀呢,就说那山上跑的傻狍子吧,那还会展示强壮的身体,招几个......”
牟识丁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她:“林二春!你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林二春用下巴和鼻孔看他:“你说呢?”
牟识丁突然笑了,又问:“那你是靠开屏呢,还是靠亮嗓呢?还是靠展示,额,强壮的......力气大?”
林二春被这个问题给为难了五秒钟,也摸不准答案,最后一巴掌拍在牟识丁的肩膀上:“我是女人,我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那些雄性到我面前来搔弄姿吸引我了。”
她飞快的想了一遍跟童观止的过往,越觉得就是这样,是他先跑来的,大概是因为看上了......她很强壮?
她自己又给绕了回来,郁闷的道:“差点被你给带歪了话题了,言归正传,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说说看,我也能帮你留意一下,你这个年龄......”
“......”
被林二春形容为搔弄姿吸引她的童观止,自然没有错过吴靖平府上的一系列举动,尤其是关乎林二春的更不可能错过了,早在县衙那边的公文被取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不过,除了让人继续盯着之外,他并没有多做什么。
白洛川正在这里折腾从北面弄来的蛇麻花,此时又压抑不住心中咆哮的八卦心,问道:“你就不管管?真看着别人将那胖妞弄到牢里去?”
童观止边翻看手中的信件,“嗯”了一声,淡淡的道:“先看看她怎么应对。”
白洛川正拿着剪子剪蛇麻花的果穗子,手上一顿,嘀咕道:“搞不懂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观止,我以过来人的经验跟你说,你这样下去,那胖妞下次要是还有命见到你,肯定还是会掉头跑的!女人嘛,都是需要哄和保护的。”
童观止一心两用,眼睛是定定看着最上面的信纸,看着看着,突然唇角勾起一抹讽笑,随后才抬起头来瞥向白洛川道:“过来人?就你啊?”
白洛川笑道:“那是当然,我的魅力你还没有习惯么,只要我一露面哪个姑娘不是盯着我看,就巴不得投怀送抱,这也是需要本事的。”
童观止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目光在他面上多看了几眼,将信纸递给他,问道:“要亲自看看这封信吗?”
白洛川扫了一眼那信纸,顿时就是一阵头疼,赶紧摇头,“不看,你还是饶了我吧。”
他被童观止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受不了了,主动投降,不再传授所谓的经验了。
只要无法正常的阅读,他就永远不能够在童观止面前翻身称什么过来人。
他明智的直接岔开了话题:“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这是今早送来的信?”
童观止收回信纸,也不逼迫他,缓缓的道:“是东方承朔的消息,他三天前到了彭城了,现在要是顺利的话,就快进入山东境内了,东方承朔为人谨慎,现在他失去了记忆,更是对谁都不信任,我想向顾凌波讨当年的债,让她走一趟。”
白洛川闻言面上笑意一收,桃花眼中目光一颤,骤然就冷了下来,他偏开头,继续拿着剪刀处理面前的蛇麻花,面无表情的评价:“他走得可真慢。”
东方承朔从离开苏州府至今也有一段日子了,若是快马加鞭这个时间他都该进入冀州境内,京城在外了,现在转来转去竟然还是在江南范围内,的确是很慢,不过这也是因为他暴露了行踪,不断的有人袭击他的缘故。
白洛川又冷声道:“欠了那么久,早就该还了。”
之后,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了,对林二春和童观止的八卦,他都没了好奇心,面上淡淡不复方才的生动,似乎正专心致志的在处理药材,只是那一双风流多情眼里半点温度也没有。
屋内静悄悄的,还是童观止先打破了沉默,“阿川。”
他才开了个头,白洛川就受不了的放下剪刀抱怨:“这玩意药效还真强,刚才就碰了一下,手上都烫的好像要脱皮了,我先去处理一下。”
说完,扭头就走,可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扶着门框看着屋廊,平静的道:“观止,林二春虽然有秘密,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没有图谋,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就别再试探她,这样太伤人。以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别再让它影响你,以后跟顾凌波有关的事情也不用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想听。”
童观止看着他走了,目光也沉了下来,几不可闻的一叹,“我已经不会再试探,也没有再受到影响了,反倒是你,一直走不出来。”
他没有再浪费时间,铺开信纸,提笔写信,笔锋锐利的两个字落在纸上:还债!
*
林二春回到虞山镇之后花了半天的时间整理东西,先米粮存放好,答谢隔壁的陶氏兄弟帮着看家、照顾黝黝,又将给大哥的菜炒好了放在食盒里送去书院,这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二春锻炼完毕从外面回来,刚收洗完澡换了衣裳,家里就迎来了两个不之客。
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将门捶得咚咚响:“林二春、牟识丁可在?跟我们衙门去走一趟。”
牟识丁和林二春对视一眼,他一边嘀咕:“来得还真快。”一边赶紧去开门。
随后塞银子探消息,银子对方照收,但是态度却不见丝毫好转,不过,好歹话里将缘故透出来了,先制人。
先是冲牟识丁:“少废话,让你去衙门一趟,自然是有事!你小子是个外地人吧?把户籍和路引拿出来!没有可是要蹲大狱的!”
牟识丁倒是松了一口气,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上去:“您看。”
那衙役颠来倒去的看了几遍,没有现异样,粗声粗气的道:“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要去衙门核查。”
牟识丁又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纸,这回就新多了,上面的印章鲜红得刺眼,显然是刚出炉不久的。
牟识丁解释道:“这是小的昨天在府衙跟几位大哥喝酒的时候,顺便报备了一声,弄了这张居住证,接下来一年都可以住在江南,这里有衙门的印章。”
林二春闻言翘了翘唇角,算他有先见之明。
那两个衙役将东西还给牟识丁,一把将他推开,指着林二春道:“那就没你的事了,你,林二春,怀疑你故意窝藏朝廷追查的要犯,知情不报,跟我们走一趟。”
林二春一脸凝重的问:“什么要犯?衙门要抓人总要让人死的明明白白吧?”
那衙役嫌她磨磨唧唧,冷笑道:“就知道你这刁民牙尖嘴利,少废话,有事到衙门里再说,事关机密少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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