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上帝成全,连夜雨雪终于放晴,还给世人一个清清爽爽的周末。高翔的生活原则中至关重要的一条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每到周末,生物钟就会自动放慢步调,当他“自然醒”来,太阳已经升的老高,窗棂积霜融化,在玻璃窗上冲刷出道道蚯蚓似的沟渠。
灵素是个夜猫子,天还没亮就鬼鬼祟祟的跑出去办案,若兰则履行家庭主妇的职责,七点钟准时起床洗衣烧饭。安静在陌生的卧室里睡的不安稳,早早的起床帮若兰打扫房间。等高翔揉着眼睛走出卧室,饭菜已经热腾腾的摆在桌上。三人围坐用餐,看上去很像新婚夫妇外加先上车后补票的小女儿。
“阿翔,我和小静要去逛街,你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若兰柔情似水的邀请令高翔不寒而栗,连忙摇头道:“你们去吧,我要看球赛。”陪女孩子逛街实在是件苦差,周末就更加苦上加苦,因为该死的商家看准女人购物天性,专门在周末推出种种让利展销活动。高翔自知体能平平,倘若追随若兰逛上一天,非得累得吐血不可。在逛街这件事上,高翔真心敬佩若兰,穿着受力面积微小的高跟鞋走上一整天都不觉得累——环保部门怎么就不管呢,这分明是对地球**裸的戕害。
“这么好的天气,居然缩在家里看什么球赛,不就是十个傻大个争一个球嘛,无聊透顶,男人的心思真是不可理喻。”若兰对高翔的逃兵行为很是不满,恨乌及屋,大加抨击他挚爱的体育节目。
高翔顿足捶胸,痛不欲生道:“呜呼,妇人之见,妇人之见!生死事小,季后赛事大,天塌下来我也不能离开电视一步。另外纠正你一个错误,篮球比赛不止是十个人抢一个球那么简单,还得把球丢尽对面的筐里——”
“少贫嘴,不跟你说啦。”若兰拿餐巾擦擦唇角,笑道,“乖弟弟好生看家护院,姐姐我出征去也。”起身去梳妆打扮。安静怪有趣的看着两人斗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狡黠的流转。
“小静,你喜欢逛街还是看球赛?”高翔很想把她拉入己方阵营。
“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嘛,最喜欢一个人呆着……”
“唉,你我都是孤芳自赏遗世绝俗之人,来,共饮一杯!”
“嗯!”小静举起汤碗跟他碰一下,笑着泯了一口。
“小静,快来哟,姐姐带你买新衣服。”
“好咧!”安静兴高采烈的跑掉了,丢下她那“遗世绝俗”的知己,愤愤不平的涮盘子。
城市的街道被雨水冲刷的格外干净,空气尤残留着晚冬的寒意,马路两旁萌新芽的杨树早早的透露了春的讯息。安静的心绪也被春意撩拨的活跃起来,饶有兴致的打量路上行人。
“小静,想不想去游乐园?”
“不想。”
“姐姐带你去吃西餐吧。”
“不饿。”
“去时装店买新衣服好不好?”
“不用。”
“唉,你到底想去哪里呢?”
“随便。”
“姐姐想去美容店呢,可惜没有专门给小姑娘做头的店。”
“你想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先去市吧,看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自己去市,你去美容店好了。”
“那可不行,姐姐怕你被人拐走了。”
市很大,既有路标指点,理当不至迷路,若兰却坚持给她带路。告诉她日常用品都可以在这里买到,如果错过开饭的时间或者她不在家,可以在市附近的餐厅订外卖。
真正用意是想观察安静购物。若兰在她的博士论文里特别提到,市是心理医生的第二病房,这里是社会的缩影,有大量的陌生人,有必要的交涉,亦有琳琅满目的**与诱惑。通过观察人们对商品价格与质量的态度以及购物选择,可以分析出他们潜意识中最微妙的原则。若兰在论文中断言:热衷购物是心理健康的一大表现,而在众多商品中准确挑选出性价比最高者,绝对不是坏人。因这结论,她的论文被don了无数次,导师建议她删掉这句典型的妇女式小聪明的论断,不然就不让她毕业,若兰被迫从命又心有不甘,便用中文将原话添加在备注里,欺负那个法国老顽固看不懂。论文过关后她心中暗爽,仿佛获得了一次秘密的胜利
安静买了睡衣、洗化用品和两大包卫生巾,她有痛经的毛病,潮信便如薄情郎的行踪,指不定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若兰茅塞顿开,认为这是造成她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的祸,仿佛经期是达摩克斯之剑,区别在于后者悬在头上,别人看得见自己看不见,只能干着急,后者藏在身下,有苦说不出。
为了进一步实践市心理学,若兰特意带她去书店和食品区。安静偏爱幻想文学,对零食则毫无兴趣。若兰因此迁怒于她,满怀恶意的想:十二岁的小姑娘居然不吃零食,将来指不定犯下谋杀亲夫的罪行。由此加倍欣赏灵素的好,十**岁的人了天天零食不离嘴。
她倒不去分析自己的阴暗心理,烹制糖果和小点心是她的拿手绝活,安静既无兴趣,自然不会欣赏。好比穿上婚纱兴冲冲的跑去教堂却被突然告知新娘不是你,恼羞成怒之余难免恶从胆边生,很应该祭出另一项拿手绝活,大讲特讲黄色笑话出出闷气。
安静买了两幅扑克牌。若兰暗暗点头,扑克牌有两种玩法,第一种是牌戏,有输赢、竞争和赌博心理,牌戏少不了朋友作陪,进而展出俱乐部活动,经常参加牌局的人不会孤独。第二种是占卜,独自将纸牌排列组合,根据牌面望文生义,纯粹是想像力的无聊泄。
然而出乎预料,安静的玩法不属于任何一种。
回家之后,她在墙上挂起一张报纸作为靶子,站在对面的墙角朝纸靶投掷纸牌,好像在射飞镖。看过香港电影《赌神》的人想必对这一幕印象深刻。
安静显然对现状缺乏安全感,频繁的将纸牌当作飞镖投掷,说明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倘若精神失控,她会变得像野兽一般富有攻击性。其次,她的脑子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哪怕训练再刻苦,手法再精妙,纸牌也不能当作飞镖使,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少女,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投掷纸牌,只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游戏。市里不乏比纸牌更有趣的玩具,为什么单单选择这种枯燥而且耗费体力的游戏?若兰认为,安静内心深处渴望获得越凡人的破坏力。
当社会生活把人们的想象力和对未来的憧憬榨干之前,每一位少年的心里都有不止一个理想化的模版——幻想中自己所能达到的完美形象。这形象或者美貌绝伦,或者拥有人的力量,或者聪明绝顶(主要体现为学业成功),或者家财万贯,或者情场得意,或者兼而有之。当然也包括最基本的生理**,比如若兰大学时参与的一项调查显示,百分之七十六点四五的准成年男子(15~17岁)在潜意识里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拥有巨大的**。若兰没有针对女性群体作类似的调查,但根据社会性对偶原理,幻想一觉醒来胸部暴增至36d的少女恐怕也不再少数。
具体到安静身上,从纸牌游戏中可以窥见她属于那种耽于幻想,隐忍沉默的类型。她能忍受普通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不愿意打扰别人,甚至不愿意别人感受到她的存在,纸牌倘若作为一种兵器,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显眼、随处可见。她对现状不满,渴望挣脱控制(若兰承认,医院对她而言也属于困境的一部分),但是性格障碍和低下的情商使她无法通过语言和行动上的有效沟通来摆脱困境,留给她的选择只有忍耐,任人摆布,同时寄希望于幻想中的力量:假如有一天能把纸牌练成杀人的飞镖,就可以抹掉那些讨厌的面孔了吧……
显而易见的抑郁症加上尚未作的狂躁症,安静的心理状况着实不容乐观。若兰不觉得自己的诊断是小题大做。一个坚持每天花两个小时练习投掷纸牌的女孩子有多危险?当她认为有必要使用更有效的武器泄愤懑时,敲碎人的头颅对她而言和射穿报纸是一回事。
若兰越想越担心,决定找机会给安静做一次系统的精神分析,搞清楚她小小的心灵中到底压抑了多少挥之不去的烦恼。
(第六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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