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阳半夜回到家,妻子韦霞还未睡,坐床上一边看着没营养的言情剧,一边等着他回来。
“不跟你说了吗,我回来晚,你早点睡。”邝阳一边脱衣服,一边说。
“孟谨行他们另外找了投资商,在谈电厂的项目。”韦霞直接说,眼睛并未离开电视屏幕。
“哪里找来的?”邝阳停下动作看着韦霞。
韦霞的目光终于挪到邝阳脸上,“又喝这么多!不清楚,曹萍说得言之凿凿,孟谨行却说八字没一撇,而且还让我向县领导汇报。”
邝阳愣怔地看着韦霞,“他什么意思?”
韦霞撇嘴挑眉,“你要猜不出什么意思,我就更猜不出了。”
邝阳继续脱完衣服走进卫生间,韦霞下床跟了过去,站在门口迟疑着问:“你真觉得Boo方式比BoT好?”
邝阳牵嘴一笑,“Boo还是BoT,我是一窍不通,哪个好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那你为什么表态的时候不弃权?”韦霞诧异地看着邝阳,“要不是安蒙,你还好好当着常务副县长,你脑壳进水了,支持她的意见?”
“你真是头长见识短!”邝阳打开花洒,一边冲着身体,一边说,“安蒙顶我的位置,仅仅是她个人要顶就能顶的?那是章广生不喜欢我在县政府比他嗓门大,才给了安蒙这个机会。”
韦霞露出恍然状,“你是想给章广生一个错觉,你和安蒙已经形成同盟?”
邝阳正洗得一头泡沫,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两三分钟,他冲干净头,用手撸了一把脸,才回道:“只给他一个错觉就太小儿科了。我提醒你,方天岳拉着你一起参与这件事,没安着好心。这事是一潭浑水,章广生自己都不敢往里面趟,才把事情推回给孟谨行。”
韦霞想了一下道:“你说葛书记会不会其实和他老婆儿子一个想法,只不过不方便出面,才让老婆儿子跳在前头?”
“我们不是他们肚子里蛔虫,猜不全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就算不是一条心,那也是一家人!”
“那葛书记最后会支持谁?”
“支持他自己!”
邝阳擦干身体披上浴衣走了出来,韦霞跟出来回到床上,邝阳挨着她躺下来,韦霞问:“老邝,那你觉得孟谨行到底想干吗?”
“早跟你说过,这小子猴儿精,他估计瞧出我表态表得不真实。”
“他想拉你做同盟?”
“有这可能。”邝阳的手摸进了妻子的睡衣,有一搭没一搭地游弋着,“其实,这事你得仔细分析。安蒙选择Boo不仅是想拉住聚众实业,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她没有在长丰待两届的打算,所以这个项目后续的效益她根本不关心,她更关心这个项目引进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收益。我如果没猜错,她肯定会私下与沈瀚涛接触,跟对方谈这方面的条件。”
“这女人心计这么深啊!”韦霞扭了扭身子,握住邝阳的手往下移。
“哼,她在市外经委四年升两级,那是踩着一堆人的肩膀上来的,她要是没心计,活得下来?”邝阳咬了咬唇,手指用力探了探,韦霞的身子一下贴紧他,嘴里出一声轻哼,他下意识地皱眉朝自己毫无起色的腿根处瞄了一眼。
韦霞拧着身子将滚烫的脸贴上邝阳胸口,嘴里还在继续问:“孟谨行选择BoT是要扎根长丰?”
“他才几岁?以他的年纪,肯定在长丰还要摸爬十来年,他当然要为自己作长远打算!”邝阳突然闭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当这个葛家女婿,不会真的像外界传的那样,是霸王硬上弓吧?不然葛书记怎么着也该为女婿的前途作一下规划。”
“那也不一定。”韦霞的手在邝阳手背上拍了一下,“葛书记只不过是反对私人资本进入电厂项目,项目建成投产后就是孟谨行的政绩。我还是想不通,他和他老婆的想法怎么差那么远……唔……”
邝阳用嘴堵上了韦霞的嘴吻了一阵后,嗫嚅道:“别说话!”
……
安蒙此刻正身处都江,在刚刚装修落成尚未对外营业的国色娱乐城豪华包厢内,与沈瀚涛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桑榆电厂项目。
“……我希望沈董能好好考虑我的建议。”安蒙举起酒杯独自抿了一口。
沈瀚涛靠在沙上,一只脚架在膝盖上,Riede1-Red Bordeaux长长的杯身在他手里轻轻晃动,笑意挂在他的嘴角,“安县一晚上都在谈工作,如此敬业的工作态度真是让瀚涛佩服啊!”
安蒙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见沈董一面不容易,安蒙来一趟也不容易,所以总想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话都表达出来,还望沈董能谅解!”
“呵呵,安县,女人应该享受生活,拼搏事业应该让男人走前面。”沈瀚涛举起杯子,“咱们今晚不谈工作,你就当是来都江看望我这位朋友。来,我敬你,祝你越来越美丽!”
安蒙压制着内心的失望,强装笑脸举起杯子,与沈瀚涛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不过,安蒙是个聪明的女人,沈瀚涛寥寥两句话,她已经听出来,眼前的不是她过去遇到的那些勾心斗角的同僚,也不是那些讲究规则的外商,而是一个有着华夏男人传统思维,和狡诈商业思维的男人。
对于这样的男人,她得把自己强势的一面掩藏起来。
她不再与沈瀚涛讨论项目,而是拿起话筒开始唱歌,间或还请沈瀚涛共舞一曲,果真营造出一种老友重逢的氛围。
……
孟谨行也在都江唱歌,不是在哪个包厢,而是在都江大剧院,跟着台上号称Bossa nova女王的小野丽莎,和身边的邬雅沁一起唱着那pe1a Luz dos o1hos Teus。
邬雅沁是来都江与省政府、申城市政府签订eg项目合作协议的,孟谨行恰好在西南日报上看到小野丽莎演唱会的小广告,立刻打电话给朱志白,请他帮忙买了票,专程赶到都江邀邬雅沁一同前往欣赏。
邬雅沁的脸上整晚都荡漾着轻柔的笑意,以至于孟谨行把她送回家时,心里竟升起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
“坐一会再走好吗?”她第一次带着期盼,出这样的邀请。
孟谨行看了她数秒,点点头,跟她走进房间。
人的感情有的时候就像一个弹簧,不去压制它,它就会自如舒展不增不减,一旦有外力试图压制,作用越大,反弹也越大。
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他明明觉得这个点是不适合走进她房间的,但他就是不想拒绝她的邀请,甚至心头还带了一点渴望。
音响打开,音乐流淌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酒杯被递到他手上的时候,望着她轻盈如水的目光,他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
自从邬雅沁决定离开西南去燕京后,每次与邬雅沁独处,比起交谈,孟谨行更享受那种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但邬雅沁这次没有沉默太久,而是在连抿两口酒后,谈起了电厂项目。
“老黄虽然是公司法人代表,但事实上他只是个资金代理人,华天投资的股东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平时为人又都很低调。对于这样一个群体,他们投资项目一般都是看中稳定的利益回报,但又不喜欢让资金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不挪窝,所以以BoT方式与你们合作建电厂非常符合他们的期许。”
“这样最好!”孟谨行看着她,将酒杯缓缓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有这些股东在,你的想法很容易实现,他们会跟省市县逐级沟通,沈瀚涛无论找了谁都没用。”邬雅沁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推了一下。
孟谨行笑了一下,依旧转过头看着她,“沈瀚涛会恨死我。”
“恨也没有用,生意场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不是他欺负别人,就是别人欺负他。”邬雅沁站了起来,避到窗口,推开窗户,任由晚风吹在脸上。
孟谨行心里升起一种痒痒的感觉,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咬咬牙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他也站了起来,看着她窈窕的背影道:“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回长丰了。”
邬雅沁猛然转身看着他,眼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失落。
孟谨行读懂了这种眼神,双眉轻蹙着将两只手放进裤兜紧紧握成拳,朝她挤出安抚的笑容,“不跟我说晚安吗?”
“晚安。”她用低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吐出这两个字,定定地看他转身走到门口,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夜路难开,让江南小心驾车。”
“好。”孟谨行在门口朝她摆了摆手,拉上门,不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根弹簧会不会因为过分压制,有一天彻底断裂。
但他知道,他已经没资格让这根弹簧自由伸展,无论事业还是婚姻,都是压在这根弹簧上的强大外力,即使有些微松动的时候,活动的空间却始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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