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山坐得身板笔挺,听得很认真,尤其姜德才递过来的的材料,他看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
这二十多分钟内,会议室内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以及他每次翻动页面所出的簌簌声。
当他把材料递给章广生,抬头看向众人时,包括姜德才在内所有参会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大家如果没有再要言的,那就我来说说。”肖云山慢慢开口,“德才同志说得很对,我们的工作作风的确需要好好整顿一番,这是党委下一阶段的一项重要工作!”
他目光扫过会场的每个角落,“具体到齐家坝生的问题,这个工作作风更是严重地反映出工作程序的脱节。我很好奇,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长丰的干部,养成了直接向市委领导汇报工作的习惯,以至于我这个书记、县长要最后一个才知道下面生了什么事,你们谁可以告诉我?”
他目光寒冷地看了姜德才和章广生一眼,然后轻哼道:“正是这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工作方式,才导致有些年轻干部自以为是,动不动顶撞领导撂挑子!”
姜德才正端着杯子喝茶,听到这一句,一口茶直接吞进气管,脸憋得通红,一阵狂咳之下,茶水喷得会议桌上到处都是,他身后的范玉书立即站起来替他拍背,又忙着找抹布擦桌子。
肖云山视而不见继续讲话,“……德才对年轻同志太客气,不肯直接点名批评。我认为正是这种客气,才助长了他们目无领导的歪风!”他把脸转向孟谨行,“我对干得好的同志从不吝啬表扬,但对于做错事的同志也绝不会姑息。类似孟谨行同志在凤山的会议上,公然顶撞德才同志的行为,我要在今天的会议上提出严肃批评!”
众人尽皆愕然。
只有姜德才觉得不对味,他的意思不知不觉被肖云山篡改,甚至大有调转风向的味道。
肖云山根本没有让孟谨行在会上检讨,而是在提出批评后,继续以低沉而严厉的语气说:“我们长丰有不少出色的干部,并不是缺了谁就不能运转!既然,有人自请停职,我们也不用讨论了,我今天就在这个会议上批准了!从今天起,孟谨行同志暂停桑榆旅游示范区筹建办主任一职,他停职期间该办的一切工作,由组织部另行指定办内其他负责同志履行,孟谨行同志在停职期间必须对自己目无领导的行为作出深刻检讨。”
不少人同时暗暗蹙眉,肖云山似乎有点小题大作,让孟谨行停职的理由竟然是“目无领导”?即使真因此引起停职,似乎也该找个合适点的理由。
但他们很快回味过来。
齐家坝这件事惊动了市委两位领导给肖云山打电话,肖云山事后才知道事情经过,姜德才却在会前就握有大量的资料没有报给肖云山,连方天岳作为今天会议的旁听人员,既没有到会,也没有向肖云山报告原因,反倒是姜德才说了方天岳不到会的原因。
如此种种,明显是姜德才、方天岳在打肖云山的脸。
肖云山看似小题大作狠治孟谨行,实际上却是给了姜德才等人一个信号,他今天可以整治自己的爱将,明天就能整治你们。
何况,孟谨行停的只是筹建办主任一职,一办一局的职务并没有动,而这个筹建办,谁都看得出来,职能上与凤山镇冲突太厉害,是方天岳心里一根刺,孟谨行暂停职务恐怕还是利大于弊。
其他人能回味过来,姜德才当然也不会例外,立刻思虑着接下来如何砸了肖云山的算盘,先令孟谨行在筹建办没有复职的希望。
肖云山根本没给姜德才继续在会上表现的机会,而是说:“齐家坝的问题目前说法不一致,德才同志了解到的情况与广生同志掌握的情况有很大的出入,为了慎重起见,尤其是为了对齐家坝的百姓负责,我建议县公安局即刻抽调精兵强将,重新复查齐家坝的问题,争取一周内还齐家坝百姓一个真相。”
他说着把脸转向章广生,“广生,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章广生道。
“散会!”肖云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会议,并且直接走人。
姜德才反应过来时,肖云山已经消失在会议室门口。
钟敏秀被肖云山叫到办公室,就筹建办临时负责人的问题交换意见,同一时间,荀志刚连夜被派往齐家坝了解目前的情况,章广生从县公安局抽调两名警员陪其前往。
孟谨行回到县招的房间,虚脱般直接倒在床上。
手机此时一阵急响,是个陌生来电。
他犹豫着接起来,听到一个客气而低沉的声音:“是孟谨行同志吗?”
“我是,请问您哪位?”
“你好,孟主任!”对方确认他的身份后,立刻礼貌招呼,并很快说明身份和来电目的,“我是葛书记的秘书李云舒。葛书记要和你通话!”
孟谨行在床上一下坐直了身体,电话那头很快传来葛云状浑厚的声音,“小孟?”
“葛书记,您好!”
“怎么样,桑榆旅游示范区的筹建工作开展顺利吗?”
孟谨行心头砰砰乱跳,葛云状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这个时候找自己,问的还就是示范区的工作,用意何在?
电话那头等着他的回答,容不得他慢慢分析,他只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判断,葛云状是明知故问,且不管他用意如何,实说自己现在的状况应该不会错。
“对不起,葛书记,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他说,“我刚刚在县委临时常委会上被停去筹建办的职务。”
“哦?什么事要闹到开常委会停你职?”葛云状的声音平稳厚重。
孟谨行心想,既然你要问,那就干脆借这机会,说说齐家坝和八方公司的事。
他把下午凤山会议讨论的主题,以及他所了解的齐家坝现状和八方公司存在的问题,一一向葛云状作了汇报。
当然,有关马兰花在中间所起的作用,他只字未提。
葛云状听完后沉默很久才说:“如果你讲的都是实情,那么我倒认为你在凤山会议上的言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云山的处理方式也是正确的,毕竟事情需要进一步查明才能有定论。这段时间,你还是着重把招商一块的工作理理顺,年轻人要有耐性,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不要把暂时的委屈放心上。”
一阵暖流淌过孟谨行全身。
他做梦都想不到葛云状会来电话,更是没法儿想像葛云状会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即使他一直谨慎细致地待人对事,但他的阅历还没有深厚到足以识透每个人的人心,尤其处于上层的、很少能接触到的葛云状,对他来说一直是个威严而难以捉摸的形象。
甚至,他明知今晚肖云山是不得以拿自己开刀,但那种当众被点名批评并停职的感觉,令他这个从读书以来一直享受各种赞誉的燕大才子,还是在心里蒙上一层浓浓的阴影。
葛云状此刻就是那个及时把阳光洒到他身上,替他拨开心头浓雾的人。
他情不自禁,鼻尖泛酸,“谢谢葛书记的鼓励,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工作,回报您和组织上对我的信任!”
葛云状挂掉电话很久后,孟谨行手里还捏着手机回味葛云状说的每一个字,直到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才恍然惊醒,看看时间已近凌晨一点,谁会这个时候来访?
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望去,肖云山手拿两罐啤酒站在门外。
又是一阵意外,住县招这些日子,肖云山还是头一次来他房间。
才开门,肖云山就说:“回来看你房间还有灯光,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罐?”
“好啊!”他把肖云山让进屋,关门随手在吧台上拿了两个杯子进来,放到茶几上。
肖云山却笑说:“喝啤酒还搞得这么斯文,直接喝才爽快!”
孟谨行也笑了,俩人一人拿一罐,启了拉环,对碰一下,各自饮下一大口。
肖云山窝进沙里,打开电视,头也不回地问:“能理解我今天会上的做法吗?”
“理解。”孟谨行坐床沿上说。
肖云山回望他一眼,“那我就放心了!市委姜书记一再要求严肃处理你,如果不拿出一个态度来,以后的工作很难开展。”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而是问孟谨行,“筹建办这边的放一放也好,你可以先把精力放在招商上!到一办一局也有些日子了,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一说这个,孟谨行马上来了精神,从内部整顿讲到各种招商计划,把他这些日子脑子里一些成型的想法都说了个遍。
“你想再设一个宣传科?”肖云山问。
“对!”孟谨行肯定道,“虽然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我们国家地大物博,像长丰这样藏在深山中的明珠不计其数,只有自己走出去做推广和宣传,才能让外界充分认识到长丰的展潜力,仅靠一些私人关系进行招商始终是有局限性的……”
两个对长丰展同样具有满腔热情的人,谈到各种设想,都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直到晨光透过窗幔漏进来,二人才现竟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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