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亮,傅鸿夫妻起身,傅鸿听见屋里有奇异的动静,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原来是宝贝闺女睡得正香甜,打起小呼噜。
傅鸿把一只短胖白腻的小胳膊放进被子里。穿衣的动作放轻了,怕吵醒这个淘气的小家伙。
杜氏弯眉笑了,自己生下言儿,老太太看女孩不喜,丈夫可是拿当眼珠似的,言儿长相讨喜,任谁见了都稀罕,想掐两把,以往丈夫隔三差五歇在妾乔姨娘屋里,自从有了言儿,丈夫往上房的脚步越来越勤。
杜氏问:“爷不吃早膳了?”
傅鸿一边穿衣裳,一边笑道;“我去前面陪本家几个亲戚用饭,昨晚喝酒偷着溜了,今儿描补描补。”
傅老太太寿日过了,本家亲戚远道来的,有不想就走的,要在京城玩几日再家去,傅鸿兄弟四人陪着。
傅鸿夫妻都是老实头,在亲戚族人面前一向低调,怕族人说官居高位,六亲不认,忘了根本。
杜氏招呼丫鬟打水,服侍老爷洗漱,刻意扫一眼站在一旁拿着手巾叫翠儿的丫鬟,翠儿一双眼都盯在老爷身上,没注意太太看着自己。
翠儿一直勤谨,不多言多语,杜氏曾盘算给她许个好人家,多赏她几两银子,放出去过舒心日子,这丫头太急切了,露出破绽。
杜氏亲自服侍傅鸿穿外袍,送出门,走到门口,小声嘱咐,“今晚少喝点酒。”
傅鸿亲昵凑近她耳边,压低声,“留门等我。”
杜氏脸颊晕红,娇羞似少女。
桌上早膳丰盛,庆国公府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傅书言坐在母亲怀里,七八个月大的婴儿,吃辅食,杜氏管家,大厨房对三房不敢怠慢,傅书言沾了庆国公嫡女的光,大厨房为她这个小婴儿精心烹制五六样烂粥,熬出粥油,菜肉糜粥比奶娘的乳汁有滋味,傅书言吃了大半碗,仰脸看杜氏,杜氏面色娇艳,慵懒。
杜氏撂下筷子,净手,就见四房中一个婆子神色慌张走来,“三太太,您快去看看,四太太生了几日,胎儿迟迟不见下来,产婆不知如何是好,老奴怕时候久了………..老太太的好日子,不敢惊动老太太……..”
傅书言想起前世四太太死于难产,古代医疗水平差,产妇和新生儿死亡率很高,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庆国公府里住着四房人,大老爷和三老爷是老太太亲生,二老爷的生母早死,从小养在老太太跟前,四老爷的生母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当年老太太怀大老爷时,老国公爷收房。
杜氏换了衣裳,匆匆往四房去了。
傅书言被奶娘抱着在廊下嗮太阳,初秋,天空高远,桂子飘香,傅书言小身体放松,眯眼懒猫似的很享受的样子。
快正午时,老太太屋里一个大丫鬟走来,笑着对奶娘孙氏说,“孔家表姨太太和表姑娘来了,正在老太太屋里,三太太让把七姑娘抱过去。”
奶娘答应一声,忙把傅书言打扮鲜亮,抱着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傅书言进院子,就听见老太太上房里传来笑声,门口站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看见奶娘抱着傅书言,朝里笑回道:“七姑娘来了。”
傅书言进门,眼睛不够使,一屋子女眷,花枝招展,老太太喜日子,又逢贵客临门,傅家的几位太太除了四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凑趣,傅府的几位姑娘,大房的大姑娘傅书韫,二姑娘傅书毓,四姑娘傅书岚,二房的三姑娘傅书宁都围在老太太身前身后。
丫鬟婆子黑压压站了一地,这群女人堆里,傅书言一眼便看见孔家表姨母乔氏,乔氏与母亲杜氏年纪相仿,穿戴没有傅府女眷华贵,衣裳料子是民间作坊织品,细看略显粗糙,然穿在她身上一点不显寒酸,她轻言巧笑,如画中的人儿,让人移不开眼,傅书言常听绝色二字,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奶娘孙氏把傅书言递给杜氏,傅书言斜上方出现一张标致的脸,天仙似的美人,娇滴滴声音如二八少女,轻柔温和,“七姑娘比我家娴姐小几个月,真是美人坯子……….”
乔氏话没说完,对上傅书言冷冽的目光,乔氏心里一震,下面的话咽了回去,纳闷这七姑娘的眼神不像几个月的婴儿。
“小孩子家家能看出什么。”傅府老太太,傅书言祖母谦逊道。
七姑娘刚才还生动的表情,看见乔氏的瞬间眼底浮起嫌厌,须臾,木着一张脸,乔氏疑心,七姑娘小孩子家,怎么感觉很不喜欢自己,心中不虞。
乔氏细看,七姑娘没什么表情,是自己多心了,乔氏收敛心情,对杜氏微笑道;“言姐是个有福的,长大许个好婆家。”
说罢,眼圈一红,乔氏徒然伤心,没逃过傅老太太的眼,问:“孔姑爷身子骨好些了吗?”
乔氏不敢当着老太太哭,强颜欢笑,“您外甥女婿不就那样,挨日子罢了,姨母寿诞,本来打算提早赶过来,临出门,他又不自在,耽搁了。”
乔氏成婚没几年,男人就得了痨病,婆家家道中落,日子倒还过得去,她男人这一病,为给他男人治病,公婆把家产变卖,家底折腾空了,乔氏到傅府说白了就是个打秋风的远房穷亲戚,老太太顾念她可怜,每每稍信让她来。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明明心里难过,怕我寿日扫了兴,还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你命不好,姑爷年轻轻得了这个病。”
长辈们唠家常,杜氏把傅书言交给奶娘,“抱进去跟娴姐玩。”
西间暖阁里,炕上坐在一个周岁的女婴,揉着眼睛,好像刚睡醒,看见傅书言,瑟缩了下,这时的孔家小表姐孔凤娴,可没有少女时的风情万种,瘦弱的小身板,削尖下颚,小窄脸更凸显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小可怜模样。
一个孔家的小丫头看着小姐,奶娘孙氏把傅书言放到炕上,两个女婴对坐,奶娘孙氏对小丫鬟道;“我去大厨房看看,给姐儿弄点吃的,大人等晚膳一块吃,小孩子家等不了。”
傅府宴客,中午不开午膳,下晌,提早开席,各房主子饿了,先吃点点心垫垫底。
孔凤娴手里抱着一个布偶,傅书言盯着她看,孔凤娴垂眸,傅书言伸手,意思是要她手里的布偶,孔凤娴看一眼往外走的奶娘孙氏,到底没敢不给,犹豫着递给她。
一个丫鬟挑帘子进来,对孔家小丫头道:“表姨太太问你那件茧绸的衣衫放在那个包袱里。”
孔家小丫鬟跟着她出去找东西。
屋里没大人,孔凤娴抬起头,眼珠一转,手疾眼快一把抢过傅书言手里的布偶,这一抢,指甲就划到傅书言的手背,傅书言的手像被蚊子蛰了一下。
傅书言翻了翻眼珠,黑白两色琉璃球,整个变成白琉璃珠,孔凤娴抢过布偶抱在怀里,扬起小脸,作势她如果敢抢,就要打她,看她没动作,以为被自己吓住,安心玩布偶。
傅书言握起小拳头,趁其不备,突然伸出利爪,朝她的脸抓去,动作敏捷,
顿时,孔凤娴的脸颊现出两条指甲划痕。
孔凤娴吃疼,丢掉木偶,大哭,看着对面傅书言气势汹汹,不敢动手,孔凤娴比傅书言大四个月,傅书言肥胖的小身体,她没信心对付得了。
孔凤娴扯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奶娘孙氏走到外面,吩咐一个小丫鬟去大厨房,让给姐儿送点吃食,转身回来,走到门口,听见里间的哭声,这时,老太太和太太姑娘们在东屋,唬得奶娘孙氏抢步进屋。
人都偏心,七姑娘是她奶的,当然对自家姑娘有感情,先冲到炕前,把七姑娘抱起来,紧张地查看浑身上下,急问:“眼错不见两个人怎么打起来了。”
傅书言撇撇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瘪嘴,指着手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奶娘一阵心疼,不悦地低声道:“小户人家的孩子撒野,没有规矩。”她浑忘了跟她家姑娘打架的女婴刚一生日,这么大的婴儿喜欢挠人,手快。
孔凤娴半懂不懂,大概看出孙氏不喜欢她,抱着打她的人,哭声弱了,这时,孔家的小丫鬟进来,一眼看见小姐脸上两条子爪痕,婴儿肌肤娇嫩,吓得大惊失色,慌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孔凤娴有了依仗,复又大声哭起来,指着傅书言,“打,打。”
小丫鬟转头看看奶娘怀里的傅书言,知道两个孩子打架,急得什么似的,让太太知道,还不揭了她的皮。
奶娘孙氏只顾着自家姑娘吃没吃亏,七姑娘是老爷和太太的心头肉,擦破点皮,太太紧张得什么似的,看姑娘手背浅浅的抓痕,心疼地哄着,“姐儿不哭,她坏,告诉太太把她撵走。”
孙氏哄孩子的话,孔家丫头不满意,毕竟客中,不敢吱声,看小姐的脸,担心落下疤痕,急得快哭了。
孔凤娴看见小丫头,哭得更厉害了,哭断气了。
这时,门口有人说话声,“咦!我怎么听见有哭声?”
话音未落,进来三个男孩,打头进门的男孩,先朝奶娘怀里的傅书言走过去,皱眉,“妹妹怎么了?”
说话的男孩是她哥哥,傅鸿前房太太所生的嫡子,傅府三少爷傅明轩,傅书言对这个长相清俊的哥哥恨有好感,透过他紧张的神情看出很疼爱她这个妹妹。
奶娘孙氏往炕上努嘴,“跟孔家表姑娘打架。”
孔凤娴看见陌生人,把哭声硬生生憋了回去。
傅明轩上下打量,看她这个肉球似的妹妹脸上,胳膊手没伤,这才放心。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男孩,皆是锦衣华服,其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格外抢眼,头戴紫金冠,面如美玉,齿白唇红,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澄亮耀目,冠顶一颗夜明珠,彰显出矜贵,傅书言识得这个男孩,荣亲王世子高璟。
另一个男孩子,傅书言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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