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亲王从兵部衙门回府,揭开门帘,看见傅书琴姊妹坐在炕上说话,傅书言看见高恪,赶紧站起身,蹲身一福,叫了声,“姐夫。”
傅书琴要下地,高恪摆手制止,走过去坐在炕沿边,手搭在炕桌上,却看着傅书言道;“东宫通敌案皇上已经命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方慵审理。”
方慵,前世也算傅书言的恩人,方慵刚正不阿,审理卫廷瑾谋害妻子一案,不畏权贵,傅书言着实感激他,东宫的案子皇帝委派方慵审理,高昀有一线生的希望。
傅书琴叹息道;“方慵,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不知这人怎样?”
高恪道;“方慵科举出仕,曾任知县,任知县期间,深受百姓爱戴,吏部考核评优,皇帝刚登基,想任用贤才,原来的大理寺卿调任,吏部推举方慵,没想到他一上任,就赶上东宫一案,听说这个人秉性耿直,东宫案子交到他手里,也是棘手。”
方慵是个好官,清正廉明,可是皇帝欲致东宫于死地,方慵敢于违抗皇命吗?这一世,傅书言只从四叔傅瑞嘴里听说过方慵,还没有见过,方慵是除了景钰她另一个恩人。
“妹妹,高昀跟你差点定亲,姐知道你们从小感情很好,这是没法子的事,你别抱太大的希望,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傅书琴是想提醒妹妹,怕高昀遭遇不幸,妹妹承受不住突然的打击。
“姐,我知道,姐放心,我没事。”傅书言平静地道,她姐快生了,她不能让姐姐为自己的事操心。
“姐,我想上街逛逛。”傅书言当下决定去见方慵。
傅书琴跟高恪对视了一眼,对妹妹道;“去吧!出去逛逛也好,散散心,憋在屋里总想不开心的事。”
傅书言从姐姐房中出来,才意识到有一个问题,大理寺卿方慵府邸在哪里,她不知道,方慵外调刚进京,住在何处,少有人知道。
傅书言脑子里闪过去大理寺衙门等方慵,立刻就否决了,她跟高昀的关系,朝堂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她去找方慵,势必给方慵造成不好的影响,她想起许文芳,许文芳的父亲曾在大理寺任职,傅书言决定找许文芳问问,许文芳人仗义,跟她要好。
傅书言到了许府,许府下人报进去,许文芳急匆匆带着丫鬟出来迎她,第一句话就道;“傅书言,你失踪了这么久,打哪里冒出来的?我和崔文燕想找你聚一聚,听说你住你姐姐王府去了,今儿怎么有功夫来找我,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
许文芳是个急脾气,连珠炮似的不容她插嘴,最后说了句,“傅书言,你来找我什么事?”
许文芳边说,要拉着进她房里,傅书言急忙道:“我今日找你是问点事,我们就站在这里说,我一会就走。”
“什么事,屋都不进,茶水不喝一口。”许文芳道。
傅书言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父亲曾在大理寺任职,知道新任大理寺卿方慵的府邸在哪里吗?”
许文芳眨眨眼,一下明白过来,“你是听说新任大理寺卿方慵主审东宫的案子,想去打探一下消息。”别看许文芳没心没肺,其实心思挺细的,许文芳想一下,道;“我听我父亲说过,方慵是外放官员,临时抽调进京,主审东宫的案子,他在京城没有府邸,借住一个好友的宅院,在……”
许文芳想了想,道;“在城西,夫子庙附近,你去打听一下。”
“谢谢你,许文芳。”傅书言匆匆告辞,许文芳送她出门,摇摇头,“裴文燕最近心情不好,问了也不说,你也是,咱们这几个人除了吕嫱,好像都不遂意。”
傅书言着急,没空跟她多聊,只在心里过了一下,裴文燕心情不好,大概也是因为高昀的事烦心。
傅书言告别许文芳,赶到夫子庙附近,一打听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便有人指给她路,方慵借住的宅院所在的巷子里面路很窄,仅能容纳一顶小轿通过,傅书言命轿子等在巷子口,自己一个人进去。
巷子七弯八拐,傅书言好不容易打听到方慵宅院,方慵宅门与周围普通人家宅门没什么差别,想方慵一介穷书生,刚奉调进京,没有自己的府邸,只好借住朋友的房子。
傅书言上前叩门,叩了半天,听里面没有动静,想可能家里没人,方慵还没从衙门回来,她等在门口。
路上过往行人经过时都朝她看一眼,好奇的眼神,傅书言等在方慵院门外,显然不妥,她来时看街口有个杂货铺,她走进杂货铺,佯作买东西,眼睛却一直盯着窗户外看,磨蹭了很久,买了一块玫瑰香胰,走出来,慢慢往方慵的院门口走。
这时,一乘小轿抬进巷子,傅书言站住,小轿子擦身过去,傅书言看小轿子停在十几米远的方慵住的宅院门前,傅书言紧走几步,看见小轿里下来一个人,身穿半旧的朝服,方脸膛,有一股轩昂之气,此人正是方慵,傅书言还记得他的长相,方慵把轿子打发走了。
傅书言上前几步,唤道:“方大人。”
方慵正朝院门口走,她这一声,方慵听见站住,回头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女,道;“姑娘是喊我吗?”
隔世相见,傅书言百感交集,她没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紧走几步,上前,见礼,“庆国公之女傅书言拜见大人。”
方慵愣了愣,恍然明白了,他奉皇命审理东宫一案,自是听说了庆国公府跟东宫的渊源,如果他猜测的不错的话,这个少女就是跟东宫昀皇孙有瓜葛的姑娘。
方慵立刻肃色道;“我知道姑娘为何而来,方某不敢应承什么,姑娘见谅。”
傅书言退后,恭恭敬敬,端端正正朝他拜了三拜,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
方慵看少女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停顿一下,叩了三下门。
傅书言默默地往回走,听见身后叩门声,觉得奇怪,身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傅书言回头,看一个妇人的脸从门里探出来,“老爷回来了。”
“姑娘今日可好?”
“姑娘闲着没事,画了一会画。”那个妇人边说边关上门。
傅书言奇怪,她方才叩了半天门,里面既然有人为何不开?方府里面还住着一位姑娘,金屋藏娇,她前世知道的方慵为人正派,没传出什么不好的风闻。
算了,别人家的事,她不去管,她今日来,拜谢方慵前世相助的恩情。三拜,方慵大概能明白,为高昀的事,求他公正断案。
傅书言刚走出不远,灰蒙蒙的天空,落下几滴雨,刮起一阵风,顷刻变成急雨,小巷子没地方躲,傅书言只好快步往前走,拐进另一条小巷,这条巷子很长,等傅书言走到巷口时,衣衫淋湿了,钻进轿子,轿夫去附近的店铺里躲雨,等雨稍停,才跑回来,顶雨抬轿朝王府飞奔。
傅书言淋了雨,湿衣裳贴在身上,加上为高昀的事担忧,当晚浑身发热,知儿夜里给她盖了棉被,她还冷得直打哆嗦,知儿倒温水,喂她吃了退热的药。
第二日,傅书言浑身滚烫,高热不退,叫人去学里请假,傅书言第一次耽搁课,吩咐屋里的丫鬟不能让王妃知道。
立秋,气候变化,傅书言这一病不轻,拖拉了七八日,最后,傅书琴还是知道了,等她急忙赶来看妹妹,傅书言端着碗正坐在床上喝粥,她病已好了,身体尚虚弱,需要将养两日。
傅书琴看见妹妹没事,才放心,埋怨道;“有病怎么不跟我说?母亲知道了,还不埋怨我这个姐姐没照顾好妹妹。”
“姐,都说没事了,你有孕在身,好专门跑一趟。”傅书言喝完粥,丫鬟拿过绣帕给姑娘擦嘴。
傅书琴面带喜色,“妹妹,我来是告诉你,高昀没事了,你姐夫刚回来跟我说,皇帝下旨,贬高昀充军北地池州。”
“姐,高昀他真的没事了?姐没骗我?”傅书言抓住她姐手臂,激动地问。
“高昀没事了,妹妹,你放心吧!”傅书琴替妹妹开心,如果高昀死了,日后妹妹心中终有遗憾,“对了,高昀后日上路,你身体行的话,去送送他。”傅书琴心想,妹妹跟高昀一别,怕今生再难相见,两人见最后一面,了却曾经的感情纠葛。
傅书言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胃口大开,叫知儿,“把肉包子给我拿两个来。”
原安亲王府后街,一户人家的小院门口,停着一乘凉轿,一个少女走出轿子,一个丫鬟模样的上前叩门,里面传来一女声,“来了。”
两扇木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少妇,看见少女惊喜地叫了声,“姑娘。”
知儿跟姑娘进了院子,傅书言四处看看,三间上房,东西厢房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收拾得规整,一看女主人就是能干过日子的女人、
檀香忙引着主仆二人往屋里走,“姑娘怎么来了?”
傅书言笑道;“一直没来,想过来看看,有事拜托你。”
檀香让姑娘进了屋,傅书言看房间里整洁干净,问;“孩子们不在家?”
檀香忙不迭让姑娘炕上坐,答道:“两个孩子让他姑母接走了,不然屋里比这还乱。”
檀香张罗沏茶端水,傅书言道;“檀香,你别忙了,我来有话跟你说。”示意让檀香坐下,檀香还像从前一样,恭敬地束手站立,“姑娘有话尽管吩咐。”
“良生看样子是要跟昀小王爷去北地,你跟孩子怎么办?”傅书言问。
檀香面色平静,“姑娘,良生去北地,奴婢跟孩子自然要跟他在一起,一同跟着去。”
“北地苦寒,你跟孩子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吗?”傅书言道。
“姑娘,只要一家四口能在一起,苦点奴婢也愿意,两个孩子想他父亲。”
傅书言回身示意知儿,知儿拿出一包银子,傅书言道;“这些银子你留着用,那头苦,给孩子们买点吃的。”
檀香预不要,傅书言又道;“你收下吧!我还有事托付你。”檀香恭敬地听着,“昀小王爷求你多费心照顾。”
“姑娘放心吧!昀小王爷和姑娘对奴婢夫妻有恩,奴婢要像侍候姑娘一样,侍候昀小王爷。”有檀香跟着,傅书言略放心。
傅书言从檀香家里出来,檀香一直送到官道上,看着姑娘上轿,招招手。
傅书言回王府,意外裴文言在姐姐屋里等她,裴文燕看见她,文静地笑着站起身,傅书言笑问;“你几时来的,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在家等你。”
“文燕来了好半天了。”傅书琴道。
傅书言拉着她,“走到我屋里说话。”她知道裴文燕到她姐姐家找她,一定跟她有话要说。
两人走出上房门,沿着西厢房回廊边走边聊,裴文燕道:“傅书言,听说你快要嫁人了?嫁到荣亲王府。”
傅书言点点头,“赶到立冬时成亲。”
“恭喜你,傅书言。”
傅书言笑笑,两人进了墙门,到了傅书言住的小偏院,裴文燕四处看看,“你住的小院布置得很雅致,你姐姐对你极好吧!”
“是,极好。”
两人边说边进屋,傅书言吩咐丫鬟倒茶,两人坐下,细细地品茶,傅书言等她开口。
裴文燕呷了一口花茶,手握着茶盅,“傅书言,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傅书言嘴唇刚碰到茶盅,放下问。
裴文燕低头,复又抬起头,轻笑,“我要跟昀小王爷去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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