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设宴回请,这次除了上次傅书言请客来的吕嫱、裴文燕、许文芳,还有高璟的异母妹妹容华公主高敏。
卫昭命丫鬟把吃食摆在花园的亭子间,卫昭陪着几个姑娘在花园里各处看,卫家花园佳木茏葱,傅书言对这里亭台楼阁极为熟悉,身体里最原始的记忆,这种记忆并不美好,傅书言曾想过,如果没有这些不好的记忆,她是否愿意嫁给卫廷昶,自己跟卫廷昶没滋生出男女间情愫,漫长成长岁月,两人之间积累起这份亲情,若真的成婚,婚后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算是一桩美满姻缘。
几个人绕过假山,前面一带池水环绕,池边两行垂柳,走上朱漆栏杆木桥,远处眺望,池水里有几条采莲船,水面无波,下了小木桥,沿着一带抄手回廊,步入亭子间。
裴文燕可谓才女,本性风雅,道:“此处雅致,品酒赏花,吟诗作赋,倒是人间一大乐事。”
许文芳可没兴趣吟什么诗,道;“裴姐姐,吟诗作赋,我可做不来,酒倒是可以喝,有人跟我拼酒吗?”
傅书言笑着道;“你的酒量,那个敢跟你拼酒,我们不会吟诗作赋,又不会喝酒的,还是老实些吧!”
傅书言不擅长作诗,只能勉强应付。酒水她不能多喝,今日来她有极为重要的事,事先没有具体的计划,只能相机行事。
五个人落座,亭子间四面临水开窗,可看见水面采莲的船。
几个人边吃喝,边谈论今年恩科的事,卫昭道;“今年朝廷开恩科,去岁我大哥考武举,今年我二哥科举考文举。”
许文芳道;“听说你二哥在国子监岁考是头名,你二哥真有本事,我哥哥一考就考后头,我父亲气的把他绑上拿鞭子抽,办法使尽,我哥就是不想学,逃学,助教找我父亲,把我父亲气的直要拿大棒子把我哥腿打折,我母亲心疼我哥拦下来,不然我哥又半个月不能下地。”
几个人听了,都掩嘴吃吃笑,一直没说话的容华公主高敏轻声道;“说实话,你二哥无论外表还是才华都比你大哥强,你大哥就占了个嫡长子。”
卫昭人大咧咧,心胸宽,不以为意,傅书言反感,想说两句反驳,忍住了,卫昭请客,她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她心向着卫廷昶,早已把卫廷昶当成亲哥哥,听不得别人说卫廷昶不好,她不喜欢高璟这个妹妹,就像她不喜欢高璟一样,兄妹俩都一样不讨喜。
许文芳问裴文燕,“听说皇上有意把寿康公主指婚给你哥?”许文芳不知打哪里听说的。
裴文燕叹口气,道:“这也没外人,不瞒你们说,我哥不愿意,我父母也都不想我哥尚公主,娶个金枝玉叶,放在家里,没的活受罪。”
许文芳喝了一口果酒,“世家大族三公九卿都不愿意尚公主,托辞躲避,公主好的还行,骄横跋扈的谁惹得起,驸马见公主,夫妻要行君臣之礼,,很多驸马都是挂闲职,仕途无望,内里还要谨谨慎慎,不许男人纳妾,驸马是上趟青楼都不敢。”
傅书言听着几个人对话,眼睛望着水面的几条采莲船,池水是活水,通往外院,从外院流出。
傅书言突然看见,一条小船缓慢在水面飘荡,无人划船,船上坐着三个人,好像是卫廷昶同傅明轩、高璟,三个人似乎很悠闲,船上没有船娘,双桨横在船上,无人持浆。
傅书言坐直身体,盯着小船慢慢靠近一些,看清楚船上却系三人。
这时,卫昭也看见了,用手指着道;“看我哥和傅三哥,璟世子。”
吕嫱望过去,看见傅明轩,不由脸红了。
卫昭想起一事,对傅书言道:“言妹妹,你记不得记得那年你来我们家,让蛇吓到,我哥把整片竹林砍了。”
傅书言赶紧抓住话头,道:“昭姐姐,后来那片竹林砍了,一大片空地干什么用了?”
卫昭笑得眉眼弯弯,乐不可支,“言妹妹,本来那一片竹林幽静雅致,我哥为了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叫人全砍光了,你说我哥想起栽种什么,你都想不到,一大片菜园子,我哥屋里一个妈妈会侍弄菜地,这两年菜地长势很好,我哥偶尔想吃地里的菜,就叫人现去地上摘,拿到大厨房做,府里人都说,如果把府里种花草的地,三份里拿出一份种菜,阖府都够吃了。”
吕嫱道:“昭妹妹,你们家不缺那几棵菜,你哥为何让人种菜?”
卫昭瞅瞅傅书言,促狭道;“栽树或是放假山湖石,我哥大概怕言妹妹来了又害怕,种菜看着喜人,长不高,言妹妹看着喜欢。”
从小到大,卫廷昶总是不经意间令她感动,傅书言心中有一股暖意,下决心,这一世护住卫廷昶,不能让他被奸人所害。
傅书言笑着对卫昭道;“昭姐姐,我想去看看廷昶哥的菜园子。”
许文芳喝几口酒就兴奋,“卫昭,我也去看看,呆在这里怪闷的。”
卫昭窃笑,“那我们趁着我哥没在屋里,一起偷偷去看看。”
卫昭带傅书言和许文芳去前院,剩下的几个人也都尾随前去,果然,傅书言看卫廷昶院子一侧原来是一片竹林的地方,绿油油的一片。
侍弄菜地的婆子走过来,笑着道:“姑娘们来瞧个新鲜,这几日雨水勤,菜长势好。”
几场春雨过后,菜叶子又肥又厚。
姑娘们看着翠绿的大叶子菜,不知道是什么,大家闺秀,连青菜都不认识,长在地上的没看过,瞧着新奇。
许文芳指着一片菜,嫩嫩的叶子下结着弯弯的果实,看上去水灵灵。问;“这是什么菜?”
那个妈妈道;“这个叫豌豆,现在最嫩,吃刚好,到了五月,豆荚的壳就老了,这不几位公子吩咐晚上炒一盘,老奴一会现摘了送大厨房。”
容华郡主更没见识过,指着一片绒绒的绿苗,道;“那个是什么菜?”
那个妈妈笑道:“难怪姑娘们不认识,深宅大院的哪里见过这个,这个叫茴香苗,翠绿绿,摘了洗干净煮汤喝,不仅好喝还能顺气”
卫昭指着眼前的地,道:“这个我认识,是小葱。”
“那一片是韭菜,我府上有个老家人在屋后种一小快地,种的就是韭菜,韭菜割了炒鸡子。”吕嫱道。
卫廷昶的菜地着实令姑娘们兴奋。
容华郡主高敏朝四周看看,问:“卫昭,这旁边的院落住的是你大哥?”
卫昭正要跟那个妈妈下地里摘豌豆夹,闻言随口道;“这是我大哥的院落,我二哥住挨着我大哥院落。”
容华郡主高敏道:“卫昭,我想看看你二哥的屋子,你二哥是不是上学去了,你带我偷着看看。”
傅书言看这个高璟的异母妹妹,荣亲王继妃罗氏之女,平常骄纵任性惯了,男人的房间竟然也想看看。
卫昭跟着那个妈妈摘菜,顺口道;“你让言妹妹带你去看看,言妹妹知道我二哥的院子,言妹妹跟我二哥也熟悉。”
傅书言正寻找这个机会,答应一声,“我带郡主去。”
傅书言带路容华郡主高敏后面跟着,谁知许文芳也跟了来,好奇地道;“我也跟你们偷着看看男人的房间。”
傅书言领着二人绕过院墙,绕到前面,经过卫廷昶的院落时,傅书言迟疑一下,脚步未停,又往前走,她以前无次数来过靖安候府,小时候,跟卫昭去卫廷昶屋里玩,在卫府里乱窜,就是没进去过卫廷瑾的屋子。傅书言前世的记忆留下阴影。
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卫廷瑾心机深沉,绝对不甘心一世屈居人下,被他大哥一世压着,卫廷瑾看她的眼神满是恨意,他也绝对放不过自己。
傅书言克服心理阴影,跟容华郡主和许文芳三个人,悄悄走到卫廷瑾院落前,进了院子,前面一个影壁,几个人蹑手蹑脚,许文芳趴在影壁后面探头看,院子里没人,招呼二人,三个人没直接进房,怕屋里有人,像小时候淘气,悄悄地溜到后院,蹲在窗子底下,探头看屋里空空的,没一个人,这才放心地溜进屋里。
进了堂屋,先去卫廷瑾的卧房,卫廷瑾卧房里床上被褥整齐叠放,屋子里干净整洁,透着主人平常作息有规律。
傅书言扫一眼,东屋做书房,傅书言走出卧房,迈步进书房,书房四周都是书架,墙上悬挂名人字画,一口宝剑悬挂正中墙上。
卫廷瑾的书房规整一看就是做事有条理严谨之人。
傅书言走到书案前,书案上厚厚的一摞书籍,傅书言翻看,都是经史子集,科举考试教科书,没有什么特殊的。
傅书言走到书架前,把一本好像刚放进去的书籍抽出翻看,二十五史,《晋书》,傅书言在书架上随手翻看,突然从一本书里掉出一样东西,傅书言低头看地上掉落一方绣帕,叠的方方正正。
傅书言蹲身拾起来,看了一眼,刚想放回书里,雪白绣帕一角露出一抹红,傅书言仔细一看,是一朵鲜艳的梅花,她抖落开绣帕,雪白绢帕绣着一枝梅,傅书言凝神,眼熟,似曾相识的感觉。
傅书言对着窗子外照射入房间的阳光,仔细看这方绣帕,针脚细致,绣功上乘,傅书言最近跟宫里的师傅学女红,能分辨出绣品的好坏,绣这方帕子的人,绣功不比皇宫里绣花局的绣娘差,如此精美的绣帕,难道是卫府里的绣娘的活计。
听卫昭说过,她的衣裳都是在府里做,衣裳上的绣花是拿到绣坊绣娘绣上去,卫府里的针线上的人绣花手艺不怎么样。
傅书言猜测这方绣帕不是卫府里人的绣活,那是哪位姑娘送给卫廷瑾的?绣帕叠的工整,这个女子一定是个心思细腻精细之人。
傅书言无意探究卫廷瑾的私德,刚想把帕子放回书里,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场景,乔氏坐在老太太屋后抱厦里绣花,绣的就是一枝梅花,如此相像,傅书言顿悟,难怪觉得那里不对劲,乔氏喜爱梅花,穿的裙琚不显眼的地方经常绣着一枝梅花。
转念,乔氏出家了,跟卫廷瑾勾搭成奸,又不太可能,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傅书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长得跟乔氏越来越像,举手投足都像极了乔氏的孔凤娴,孔凤娴不但容貌像乔氏,承继了乔氏的一双巧手,老太太寿日,孔凤娴给老太太贺寿送的一幅《富贵吉祥》绣品,非常精美。
傅书言冷笑一声,前世孔凤娴跟卫廷瑾通.奸,今生想必是卫廷瑾找到孔凤娴,再续前缘,还是联手对敌。
傅书言正想着,院子里一个大丫鬟朝正房走来,傅书言看容华郡主高敏和许文芳还在西屋和堂屋里东瞅瞅西看看,傅书言赶紧把绣帕夹到书里,书放到原处,压低声音招呼高敏和许文芳。
傅书言看那个丫鬟已经上了台阶,三人急急忙忙绕过屏风,从后门出去,绕到夹道门,沿着西厢房抄手回廊疾走出了院子。
卫廷瑾屋里的大丫鬟进了西间屋,看见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放在桌上,诧异,难道小侯爷回来过?朝窗外瞅了一眼,看见许文芳的绿裙一角,等这大丫鬟定睛再一看,影壁前空空的,没什么人影。
几个人跑出来,走出很远,许文芳停住脚步,手抚胸口,道:“差点就被发现,这要发现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
容华郡主高敏道:“发现又怎样?就说走迷了路,误打误撞跑到小侯爷的屋子,发现不对就出来了。”
这是为自己莽撞开脱,容华郡主高敏平常在荣亲王府霸道惯了,黑的能说成白的。
许文芳喘匀了,道:“话是这么说,总归不好,以后这事我可不干了。”
几个人往回走,走到卫廷昶院门口,傅书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站住,朝卫廷昶的院门道;“我去廷昶哥书房拿一本书。”
一把抓住许文芳的手,“许姐姐跟我去,郡主先回去吧!”
许文芳打怵,“傅书言,我可不跟你偷偷摸摸的,做贼似的,方才差点吓掉了魂,我心现在还跳得厉害。”
傅书言扯着她,往门口走,“廷昶哥反正不在屋里,廷昶哥的丫鬟认识我,不用偷偷摸摸,拿了书就走。”
许文芳玩心方才吓没了,不情愿地跟傅书言进了卫廷昶的院子,容华郡主随后跟来,道:“我们三个一起出来,还是一块回去吧!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路,万一真走迷路了,又撞到不该去的地方就不好了。”
三个人从垂花门进去,迎面是一面粉青琉璃影壁,三个人绕过影壁,一个大丫鬟站在院子里晾晒被褥,傅书言一眼便认出这个服侍卫廷昶很尽心的丫鬟是前世背主的腊月。
腊月看见院子里进来人,其中一个认识,是傅家的七姑娘,急忙放下手里的被子。
走上前,蹲身,“奴婢见过傅姑娘及二位姑娘。”
傅书言看看她,道:“你家姑娘央求我们顺道来你家世子的书房取一本书。”
“奴婢前头带路,姑娘们慢走。”腊月不疑,傅七姑娘将来可是房中的主母,不敢怠慢。
腊月走在前面,傅书言三个人跟在她身后,卫廷昶住的屋子跟卫廷瑾住的屋子结构一样,卫廷昶院子大,卫廷瑾院子窄小,嫡庶有别。
卫廷昶屋里宽敞,没有琐碎之物,看出主人大气的个性。
腊月直接把几个人带到书房,傅书言进去书房,佯作在书架上找寻,从书架上取下来几本书,放到一旁竹桌上,翻翻,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一眼封皮,《武经总要》。
对丫鬟腊月道;“跟你世子说,我拿走这本书,改日派人还回来。”
腊月笑着道;“姑娘别说拿走一本书,就是把书房里的书都拿走了,也使得。”
傅书言瞄了一眼,这丫鬟嘴甜,挺会说话。
傅书言走到桌边,摸了下茶窠子里的茶壶,茶壶温热,春季茶水不容易凉透,大概这壶茶水刚沏不久,放到茶窠子里保温,摸着温度正好。
道;“出来这半日,我口渴了,吃一盅茶水再走。”
腊月赶紧殷勤地过来,要提茶壶,道:“奴婢给姑娘沏茶,这壶茶水是给世子爷沏上晾着,世子爷不惯喝热茶。”
傅书言按住她的手,“我也不喜喝热茶,等不得,我喝一口就回去了,一会你家姑娘急了。”
腊月提着茶壶,“奴婢给姑娘倒茶。”
傅书言道;“我自己来,你去把我刚拿下来的书放回书架上。”
傅书言边说接过腊月手里提着的茶壶,看着腊月走到竹桌前,低头把书归置好,一本本按类别往书架上放。
傅书言扫一眼堂屋里,容华郡主高敏和许文芳正在看摆放在长条几上的一座孔雀石山盆景。
傅书言趁人不备,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麻利的打开,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入水壶里。把包白色粉末的纸团团,揣在袖子里。
把茶壶晃了晃,然后,不慌不忙地倒了一盅茶水,慢慢品尝。
喝了一盅茶水,招呼高敏和许文芳,一同离开。
腊月一直把三人送到院门外,“傅姑娘和两位姑娘慢走。”
傅书言最后瞅了这个腊月丫鬟一眼,转身,笑容从唇角荡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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