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官媒口吐莲花,唇舌上下翻飞,正给傅书湄提亲,说的人家是青州守备的儿子,“这个赵家公子,跟太太府上六姑娘年貌相当,赵公子若参加科考武举定能拿个状元回来,样貌比那潘安,宋玉还要强咧!”
傅书言拿绣帕掩嘴笑,潘安宋玉这个媒婆可曾见过。
媒婆三寸不烂之舌,“赵家祖上曾做过皇商,大富大贵,家里金山银海,吃用不尽,为后世子孙捐了官,赵夫人那可是天下第一和善人,赵夫人说了,如果媳妇过门,把掌家的大权交给儿媳,自己撒手不管。”
年后,杜氏张罗傅书湄的亲事,有几个公候家听说庶出,庶女生母身份低微,家奴,不甚满意,杜氏谓冯姨娘道;“婚姻事不能强求,勉强嫁过去,六丫头在婆家看人脸色,日子艰难。”
冯姨娘也怕六姑娘嫁到婆家被人瞧不起,三姑娘就是个例子,硬是攀上伯府,嫁给伯府世子,嫁妆薄,娘家这头没有人撑腰,在伯府的日子不好过。
六姑娘的条件比大房的三姑娘强,六姑娘是庶出不假,但毕竟是庆国公的女儿,婚事可挑挑拣拣,嫁不了公候家,嫁到一般官宦人家,庆国公的女儿,婆家还要高看一眼。
冯姨娘被媒婆说得有点心动,唯一离京城太远,六姑娘出嫁母女难得一聚。
傅书湄和傅书言躲在帷幔后,傅书湄听了不愿意,守备正五品官,外官,比起五姑娘嫁做王妃,同为庆国公之女,天差地别。
杜氏也觉得远离京城,对这个守备之子不了解,六姑娘不管怎么说是国公之女,嫁个五品官员的儿子,低嫁了。
官媒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水,看看这个守备之子,似乎没戏。
官媒摸着个生意,自是不能放过,道;“这个太太满意,还有更好的。”
“诚意伯府的四子,年方及冠,尚未娶亲,诚意伯与府上门当户对,太太这个总该满意吧!”
杜氏跟诚意伯夫人熟络,想不起诚意伯夫人还有个刚及冠的儿子,诚意伯夫人嫡子早已娶亲,孙子都生了两个了。
杜氏问;“伯府的这个第四子是诚意夫人所生吗?”
媒婆顿了一下,“诚意伯这个儿子是一个良妾所生,生母很受宠。”
冯姨娘心里话,这个还不如方才守备嫡子,一个庶子,不能承袭爵位,靠着袭爵的兄长过日子,在府里庶出的儿子媳妇,哪里有什么地位,如果夫婿好样的,自己能挣个功名还好,若是浮浪子弟,六姑娘嫁过去,受一世委屈。
媒婆看看这个都摇头,使出最后杀手锏,“太太不满意,老身还有一个保管太太听了,没有不愿意的。”
傅书湄把耳朵抻到花厅里,冯姨娘方才听了两个,早蔫了,这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聚精会神竖着耳朵听。
官媒道:“这个好姻缘,有几家公候世家的姑娘择亲,老身都没露,这人来头可大,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媒婆,媒婆卖官司,“他就是当朝皇太孙。”
杜氏糊涂了,问;“妈妈是说东宫太子的嫡长子,皇太孙?”
官媒笑得像朵花,脸上厚厚的一层腻粉直要掉渣,“太太说的正是。”
杜氏纳闷,问;“皇太孙不是早就立妃了吗?”
官媒赔笑道;“我的太太,这事听老身慢慢说,皇太孙是早成婚,但是皇太孙妃,成婚五六年,一直没有生养,太子妃有意给皇太孙纳个侧妃,太太想,皇太孙就是将来皇位继承人,太孙妃无子,侧妃要是生男,不就是未来的皇帝…….”
媒婆为冯姨娘母女勾勒的前景太美好,六姑娘傅书湄嫁给皇太孙,未来有可能是皇太后,这彩头,落到冯姨娘母女身上,还能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这个利好,几个人消化了半天,杜氏才迟疑地道;“太孙侧妃好是好,这亲事能成吗?”
官媒一拍掌,“太太,你府上六姑娘老身见过,一等一的才貌,国公府的家世,有什么不成的,皇太孙妃是皇帝亲封,府上的六姑娘若是嫁过去,侧妃上了皇家玉蝶,那就是皇家的人,比谁都金贵。”
杜氏有些踌躇,傅书湄进宫,牵扯太大,自己不能做决定,道;“妈妈,这事我要跟国公爷商量后给妈妈个准话,劳动妈妈,妈妈辛苦了。”
朝丫鬟示意,丫鬟端上托盘,上面五两一封的银子,供两封,道:“这些给妈妈打酒喝,婚事成了,我另外还有谢礼。”
官媒看见雪花白眼,眉开眼笑,“太太,老身一定尽力。”
杜氏吩咐,“好好款待妈妈。”
官媒又得银子又白吃酒饭,心里高兴,总算有个大主顾,给皇太孙搭桥牵线,又是庆国公府,两头都撂下好处。
官媒一走,傅书湄和傅书言从帷幔后走出来。
杜氏问冯姨娘,“这头亲事,我拿不定主意,你母女看这亲事愿意吗?”
冯姨娘母女这是喜从天降,一下子从外官正五品,升到皇太孙侧妃,皇太孙妃不生养,天大的喜事,比五姑娘嫁给亲王可要好得多。
六姑娘傅书湄掩饰住激动的心情,蹲身,“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杜氏看六姑娘的情形是愿意的,看向冯姨娘。
冯姨娘仿佛看见外孙登基做了皇帝,封她为诰命,听杜氏问,急忙表态,“婢妾听太太的。”
杜氏道;“等晚上老爷回来,我跟老爷商量一下。”杜氏是个没主意的,讨丈夫一个口风,也好行事。
傅书言看着欢天喜地的冯姨娘母女,这个攀龙附凤的机会,还用跟她爹商量,她爹定然十二分的乐意。
果不其然,杜氏晚间临睡前,跟傅鸿说起这事,傅鸿已经躺下,蹦地坐起来,急忙问;“你答应了吗?”
杜氏看着丈夫,“妾身没敢做主,想问问老爷的意思。”
“明日把官媒找来,就说我们答应了,单看宫里太子妃方面能不能相中六丫头。”
杜氏道;“我心里没底,太子妃能不能看上湄儿,湄儿长相没的挑,可后宫妃嫔,各个都是天姿国色,没有庸脂俗粉,皇太孙选侧妃,不知多少家未出阁的女儿争抢,这事能不能成,妾身没有把握。”
傅鸿想想,颇为遗憾地道;“要是言儿……言儿的容貌别说做个侧妃,正妃也不为过。”
“不行,我言儿不能给人做小。”杜氏本能想都没想道。
傅鸿笑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看你紧张的,做小,也分给谁做小,给皇帝做小,还是妃子,比那个女人不尊贵。”
“我言儿只能做正妻,你最好别打我言儿的主意。”杜氏向来温顺,从没像此刻执拗。
傅鸿看妻子对女儿婚事反应很大,便没再说什么,方才他心里还真动过这个念头,妻子激烈反对,又想起跟卫廉的交情,方断了这个念头。
傅书言一直惦记三哥傅明轩和吕嫱的事,自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好在中间牵线搭桥,便想起一个主意,此事由姐姐提头,姐姐是已婚妇人,给哥哥保媒,没什么不妥。
二日,傅书言去母亲房中,杜氏跟那个官媒正说话,傅书言站在一旁,听杜氏道:“我家老爷同意了,等宫里那头的消息,妈妈费心了。”
官媒乐得合不拢嘴,手里捏着个帕子,“如此说来,太太就等我的信,老身等着喝喜酒。”
杜氏笑道;“婚事成了,酒有的你喝,我命人抬十坛子酒给妈妈送去。”
冯姨娘一大早在太太屋里侍候,听信,闻言,喜不自胜,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六姑娘总算攀上一门好亲事,自己将来风光,全指六姑娘了。
媒婆欢天喜地地一步三摇地走了。
杜氏看见傅书言问;“言儿,你来干什么?”
傅书言道:“我要到姐姐家里去一趟,明日开学,我有几本书落在姐姐府里。”
杜氏道;“叫下人们取就是了,你还亲自跑一趟。”
傅书言道:“我跟姐姐有几句话说。”
“去吧!早点回来。”
傅书琴姊妹在傅书言假期学了不到二月的功夫,基础防身学了个皮毛,骑马射箭,傅书言勉强凑合,傅书琴刚学会骑马,马上射箭功夫还不行。
傅书言明日开学前,想把三哥傅明轩的事办妥了,不然开学一忙,又不定拖到什么时候,耽误了,两人错过,造成终身遗憾。
傅书言回房换衣裳,还未出门,大房二姐姐的傅书毓的丫鬟来找她,“七姑娘,我们姑娘找姑娘过去。”
傅书言不知何事,就跟着丫鬟过大房。
傅书言进屋时,傅书毓躺在炕上,无精打采,傅书言脱了绣鞋上炕,偎在她身边,问:“怎么了?大伯母又给你相看了什么人家?”
傅书毓叹息一声,“言儿,我想出家当姑子。”
傅书言噗笑了,“你出不了家,你出家了,大伯母也不会放过你,把你从尼姑庵揪回来相亲。”
傅书毓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人家都烦死了,你还笑,言妹妹你说可笑不可笑,竟然有人上门给我说死了老婆的鳏夫,凭我上门给人当继母,我宁可出家,现在母亲一听六妹妹都张罗婚事了,更饥不择食,快把我逼疯了。”
傅书言能相像出她大伯母恨嫁心情,傅书言笑眯眯地道;“大姐嫁人了,大哥娶亲了,原来还有大哥给你抵挡一下,现在大伯母可不就揪住你,。”
傅书毓望着天棚顶,“言妹妹,有时我就想去个深山老林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耳根清净几日。”
傅书言捏着她脸,“你跑到天边大伯母有本事把你抓回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说你有了意中人,他没在跟前,等过两年他回来,你们就成亲,大伯母就不逼你了。”
傅书毓啐了口,笑骂,“人家这里心烦,你还寻人开心。”
傅书言正经地道:“不过说句实话,有母亲关心你,何尝不是你幸运,有人替你操心,比那没人管的强了不知多少。”
傅书毓道;“我也这么想,就是有时觉得烦。”
傅书言从二姐屋里出来,看日到中天,坐轿去英亲王府。
傅书言轿子刚到垂花门前,傅书琴率领丫鬟媳妇正往外走,傅书琴亲昵地道;“妹妹,你怎么突然来了,不说明日要开学,不过来了。”
“姐你要出门吗?”傅书言问。
“走你陪我上街。”傅书琴挽着傅书言上车。
姊妹并肩坐在车里,傅书言道:“姐,去哪里逛?”
傅书琴道:“我想去看看画,买两幅画,我喜欢绘画,你姐夫看我白日在家里闲着没事,怕我闷得慌,给我请了个师傅,教授我绘画。”
傅书言想起正事,道:“姐,我今日来,是一件好事。”
傅书言把吕嫱和三哥傅明轩的事说了。
傅书琴果然高兴,“言妹妹,这桩婚事我看不错,吕姑娘我见过的,没有比她更合适三哥的。”
傅书言道:“姐,这桩婚事,姐出面提,妹妹没法说。”
傅书琴爽快地答应,“我去跟母亲说,这样,我明日就去。”
傅书言又跟姐姐学六姑娘要进宫做侧妃的事。
傅书琴摇头道:“六妹妹不适合进宫,六妹妹有点小聪明,行事不够大气,深宫里女人当藏愚守拙,大智若愚,方能保全自身。”说穿了,六姑娘傅书湄格局不够大,小家子气。
车子到了南柳街,整条街都是卖古玩玉器字画,书斋,傅书言随姐姐到荣庆斋看字画。
傅书言在荣庆斋里到处看看,她对画懂个皮毛,她姐姐从小爱画,母亲杜氏给姐姐请师傅,教授了一年,师傅辞馆,杜氏也没在提请师傅的事。
傅书琴选了两幅画,姊妹二人从荣庆斋里出来,要上车,回王府。
傅书琴正上车功夫,从对面一间兵器行走出来一群人,正中为首的锦衣华服的公子突然看见街对面上车的傅书琴,愣怔了一下,这时,英国公府的马车已启动,车夫打马,马车飞跑起来。
高沅朝马车冲过去,无奈马车眨眼行驶出百米远,高沅招呼人牵马过来,飞身上马,朝前面英亲王府的马车追去。
傅书言姊妹坐着马车回王府,倏忽听见马车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傅书琴姊妹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停住,高沅挡在马车前,拦住英亲王府的马车。
傅书言把车窗帘子掀开一角,看见高沅,眉心微蹙,高沅难道疯了吗?男婚女嫁,还来纠缠,回头道;“姐,高沅在前面。”
傅书琴眼中刹那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静下来,高沅打马来到马车侧旁,隔着帘子朝马车里道:“琴儿,你为何一直躲我,不肯见我,你知道我为你吃了多少苦,难道你一点都不念旧情吗?如此狠心吗?”
傅书言听见高沅不顾身份对一个已婚妇人说出如此大胆的话,吓得脸色都变了,看向她姐姐。
傅书琴下唇咬得发白,半晌,毅然道:“世子,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按辈分,我是世子的婶娘,请世子自重。”
高沅愤然道;“琴儿,我与你青梅竹马,是英亲王横刀夺爱。”
傅书琴狠下心肠,冷漠地道:“婚事是我自己愿意的,不必怨恨他人,日后见面请世子以礼相待。”
说着,吩咐马车继续行驶。
高沅看着英亲王府的马车跑没了影,双手握拳,他愤懑,不甘心傅书琴就这样被英亲王抢走。
高沅被父母强逼着娶了文华殿大学士之女纪湘,高沅跟纪湘成婚后,越发忘不了傅书琴,傅书琴的一颦一笑。
比起傅书琴,纪湘更成熟,人情世故通达,然高沅厌烦她清傲,自以为是,怀念起傅书琴惯常撒娇使小性,越发显得娇媚可爱。
纪湘备受冷落,高沅新婚三日后,就不再踏入她的房门。
马车跑出很远,傅书琴手捂住胸口,对傅书言道;“妹妹,你看高沅没追来吧?”
傅书言把车窗帘子掀起一条缝,朝后看一眼,道:“姐,没事了,高沅他没追来。”
傅书琴放下心,停了一会,幽幽地道:“我怕王爷知道多心,王爷别看对我百依百顺,他不是个好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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