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姐妹晚膳先陪着赵氏用了,又服侍了赵氏睡下,才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阮安桐却在姐妹们各自回院后,踌躇半晌,又折回了赵氏的院子。赵氏院里的小丫环见到五小姐折回来,以为她是拉下了什么东西,忙将她迎回了屋内。
赵氏的大丫环如意问起,阮安桐只道自己落了帕子在赵氏床前,想去寻寻,又担心母亲,顺便想再看看母亲云云。如意略有点犹豫,赵氏已经睡下,若是平时,自己可能还会禀了赵氏,但现在情况特殊,二小姐特意叮嘱了夫人睡下时,不许任何人打扰。
正当如意想着劝了五小姐勿要打扰赵氏休息,明早再来探望时,里面传来了赵氏心腹嬷嬷付嬷嬷的声音,“如意,是哪个姐儿吗?”却是赵氏身体不适,并未睡着,听到外间浅浅的少女说话声,吩咐了付嬷嬷出声询问。
如意忙掀开里屋帘子,低声回道:“麻烦嬷嬷禀二夫人,是四小姐想过来再看看夫人您歇息了没。”
赵氏正觉烦闷,听说三女儿过来,便坐起身道:“让姐儿进来说说话吧。”如意听了,忙迎了阮安桐入了内室。付嬷嬷命了她随侍在一边,自己则亲自带着二等丫环闻香去查看不久前才抓来煲着的安胎汤药,又命了小丫环泡了新茶给阮安桐。
阮安桐坐到母亲床前,不似平时那般娇嗔撒娇,而是平日少有的忐忑不安状。赵氏见状,以为女儿是担心自己,欣慰的安慰她道:“桐儿,母亲并无事,这都是正常的,哪家夫人有孕,大夫都是左叮咛右嘱咐,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阮安桐抬眸看赵氏,见赵氏语气难得的轻柔,手按着腹部,脸上的微笑满足而幸福,不知为何,这笑容像针刺到阮安桐心脏一般,幼幼细细的刺痛感迅速在心中蔓延开来,瞬间便占据了整个心田。
“母亲,赵太妃娘娘为何要突然接七妹妹进宫?”阮安桐终于忍不住出口问道,又像是要掩饰什么带了些平日常用的娇憨语气补充道,“是以后都要住在宫里了吗?七妹妹,七妹妹从来不曾离家很久过,就是在外祖家住了几天,也是嚷着要回来的。”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赵氏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僵,怀孕的喜悦让她一时忘了那些烦心事,阮安桐的话算是把她的心神拉了一部分回来,那种疲惫无力一时又慢慢袭上心头。
此时付嬷嬷已带着闻香端来了煲好的保胎汤药,赵氏摇了摇手,让她放在一旁小几上,就闭上了眼让如意扶自己躺下,良久才道:“不过是太妃娘娘喜欢你七妹妹,想让你七妹妹陪她说说话,过一段时间,自还会送她回来。”
如意给阮安桐摇头使眼色示意,阮安桐却像不曾见到似的,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到被子上的彩缎绣花上,喃喃道:“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并未曾见过妹妹,如何就喜欢了妹妹?”声音低沉飘忽,赵氏心思又转到了安槿和安柟身上,只听到了阮安桐的一个话尾。
赵氏摸了摸自己肚子,想到这可能是个儿子,耳中飘来阮安桐说“太妃娘娘…如何就喜欢了妹妹?”心里突然想到,也许,太妃姑母喜欢安槿,愿意教养安槿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两年了,她为了女儿们的婚嫁问题操碎了心,也许她放开手,反而会豁然开朗吗?赵氏的手轻按在自己的腹上,心境也悄悄转变。如果肚里的这是个儿子,将来自己母亲去了,顺国公府不能依靠,有个强有力的姐姐,也总能得些扶持。她虽清高孤傲,却也有些自知之明,女儿在自己手里,怕养不成手段强硬心有城府的,既然姑母愿意,让她教养,未尝不是女儿的福气和造化。
心境转变,赵氏的情绪也慢慢好了起来,她睁开眼,见阮安桐有些茫然无措的目光,不禁有些怜惜,柔声道:“母亲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不过槿儿被太妃娘娘看重也是她的福气,你若惦记她,母亲自会求了太妃娘娘时时让她回府探你们,并不是再不得相见。”
阮安桐心里委屈,听见母亲的话只觉母亲心中眼中都只惦记着七妹妹,更觉堵得慌,却不知如何宣泄出口,正愤懑中,如意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稍等,却是付嬷嬷亲自端了药碗,试了温度,劝赵氏趁着药温,好歹喝上一点。
如意见赵氏喝了几口便不肯再喝,便趁付嬷嬷服侍赵氏躺下的空档,轻声劝阮安桐道:“五小姐,二夫人今日舟车劳顿,又因为小姐们的事惊忧太过,五小姐还是让二夫人早点休息,明日再来探望二夫人吧。”
却是之前在寿安堂,如意一直陪侍在侧,多少知道一点阮安桐的心事,怕她说多惹得赵氏心烦劳神,便想着先还是让她回去改日再说。
阮安桐见母亲躺下,付嬷嬷与如意都是劝她先行离开不要打扰母亲的意思,更觉落寞受伤,跟母亲低声道了个安,便转身默默离开了。
天色已暗,阮安桐却无心回自己的院子,只赌气的在府中游走,她的大丫环俏云今日在皇庄为了护她,身上很受了些伤,阮安桐便留了她在院中歇息,跟着的是小丫环俏丝。俏丝见她脸色阴沉,并不敢劝什么,只紧紧跟着一步不敢离。
阮安桐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老太太住的寿安堂后院的一个侧门前面停下,她怔怔看着这个侧门,知道这个侧门进去就是几间耳房,不久前她就是住在那里,和刘浣珠一起承欢祖母膝下。还是几个月前母亲说她大了,也该自己独立住一个院子了,才搬回了二房主院附近姐妹们住的院子。
那时候她是很高兴自己能有独立的院子的,而且是和姐妹们住在一起,她从小就喜欢热闹,阮安檀宠着,阮安柟让着,阮安梅和她年龄相仿常常都是形影不离在一起的,而安槿则是自己的小跟班。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搬了回来,所有的事情都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母亲很忙,二姐姐三姐姐也很忙,四姐姐却似和自己有了很大隔阂,对自己竟似不满防备着什么,看自己的眼神里完全没有对安槿的那种宠溺怜爱,安槿更是完全不想跟自己亲切,一副不要靠近我的样子,这都是为什么?
阮安桐有些失魂落魄的想着,过去日子分散的偶尔才冒出来的感觉竟全部串到了一起,眼泪就不由自主冒了出来。
“桐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关切的声音。阮安桐一僵,这个声音,她实在太熟悉了,正是陪了自己两年多的浣珠表姐。
阮安桐迅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回身看去,见到正是已作妇人装备的刘浣珠。刘浣珠的这身妇人装备刺激了她,让她想起刘浣珠的背叛。
可是刘浣珠眼神中的关心却是真真切切,她走上前来,带着些小心在她面前两步停了下来,道:“桐妹妹,现在虽然是夏天,晚上风吹了,还是易着凉的,你怎么不带件披肩?”说完就将自己身上的那件除了下来,似想给阮安桐批上,又犹豫了下,小心的看了眼阮安桐的脸色。
阮安桐见她这样,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接了过来,自己披上了。她的行为明显取悦了刘浣珠,让她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刘浣珠见阮安桐还是没有出声,眼睛挪开看向院内似惆怅的软语道:“桐妹妹也很怀念这里吗?我也是。这段时间我经常会过来这里走走。”说完顿了顿,自嘲一笑道,“有时候心里还期待着能碰上妹妹。”然后目光又调了回来,对着阮安桐笑得温暖又窝心,继续道,“没想到今天真的碰到了妹妹。”
又道:“听说今天你们在皇庄出事了,妹妹你没有事吧?”
阮安桐定定看着她,像是想看出她那笑容下面伪装的痕迹,可是她看不出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不过路过而已。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了,珠表姐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也不待刘浣珠回答,自己就从她身边穿过,带着俏丝快步离开了寿安堂,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
当然她也万万没想到,她匆忙回了自己的院子,迎接她的竟是自己的二姐阮安檀,阮安檀正坐在桌前低头细细看着什么,听见动静,便抬起头来,对她淡淡一笑,目光温和而又容忍,透着一股旁人难以模仿的风华气度。
却是阮安檀在发现阮安桐与刘浣珠交往过深后,便十分留意阮安桐。阮安桐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今日在老太太那里已见到她异样,回来母亲院里,她也一直有点情绪怪怪的,阮安檀便命了丫环看着她,所以对她之后的折回母亲院子以及去了寿安堂附近转悠都大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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