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是记得阿音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当年阿音在刺客手中救下大皇子的事,后来听说她对二皇子动手的时候,还迷惑过一阵子。
自然,如今是完全不奇怪阿音当年的事情了。
她打量了阿音一阵,一笑:“弟弟你却说错了,我还记得阿音姑娘。”她说完这一句,就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大皇子也不敢让她再说,连忙小心地扶着她坐了下来,道:“姐姐有什么事,只管让我过去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大公主道:“闲着也是闲着,不来你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说完了这一句,却又丢一个眼神给身边伺候的宫女,大公主身边的人连忙上前,笑着拉了屋内伺候的人离开。阿音看一眼大皇子,见他微微点头,也就行了一礼下去了。
一出门,浮云就凑了过来,殷切地问:“方才可是去见殿下了?方才找不到你,可是吓了我一跳。”
“嗯?找我有什么事吗?”听阿音这样问,浮云就笑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身边也该有个伺候的宫女,我取了名册过来,你且看看要挑谁才好。你若是有空,不妨与我一同去看看名册?”
“此事倒是不急,”阿音笑道,“在外面这么多年没人伺候,我也过来了。”浮云就悄悄地捏了捏手指,嗔道:“好歹你也是殿下身边伺候的人,连这点面子都没了,还让人觉得我欺负你呢。”见阿音脸上只是笑微微的也看不出情绪,她又道:“罢了,左右是伺候你的,你不着急,我也不着急。”
说着又笑了起来,亲密地去挽了阿音的手臂:“我们到边上聊天去。”拉着阿音到了旁边,她问着阿音在外面的日子,说着自己将来要留在宫中做嬷嬷,略有些羡慕地看着阿音:“你将来是要出宫的,总比在宫里头自在。可惜我在外头没什么认识的人了,否则出宫了去也好。”
阿音不耐烦听她这般话里藏话,只是笑,却并不答话。浮云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见阿音这里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花来,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等她一走,边上就悄悄站过来一个小宫女,压低声音道:“阿音姑娘。”阿音转过脸去,看见一个小丫头,紧张地扭着衣摆,见阿音看过来,有些忙乱地行了一礼:“阿音姑娘,奴婢……奴婢想去伺候阿音姑娘。”
见阿音并没有立刻就否认,那小宫女仿佛得到了鼓舞一般,忙不迭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道:“奴婢知道浮云姑娘要给阿音姑娘挑人,好几个姐姐都找了浮云姑娘……”飞快地偷窥阿音一眼,那叫做小雪的宫女压低了声音说:“她们和浮云姑娘关系好,浮云姑娘定然会推荐她们的。”
阿音失笑:“若是她们不错,我何必选你?”小雪飞快地说:“奴婢别的没有,只是一样,阿音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听了这一句,阿音唇边笑容依旧,慢条斯理地点点头:“听起来倒是不错。”小雪听了这一句,只觉得事情已经十拿九稳,忙不迭地对阿音道谢,一溜烟地走了。
阿音盯着她的背影,却不知道自己这里何时成了香馍馍,倒是让人抢着过来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伺候人的活计,哪里值得人争抢了。
“笨,”庄嬷嬷点了点阿音的额头,嗔道,“伺候你可不比风里来雨里去的扫院子轻松?再说了,你不管怎么说都是殿下身边的人,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都足够让她们欢喜许久了。再说了,殿下对你的喜爱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呢,若是能被你提一句,或是在你这里被殿下看到,得了殿下的一点青眼,就更好了不是?”
“是我狭隘了。”阿音笑道,“不知道嬷嬷有没有什么想要推荐的人?”
庄嬷嬷似笑非笑:“你倒是不怕我随手就安排了我的人过去?”见阿音果然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庄嬷嬷也就收了玩笑的心思,笑道:“随意挑吧,左右这宫里头的人,都是殿下的人。”
听得这一句,阿音就知道,大皇子已经将自己的居所完全地清理过一遍,如今定然是十分值得信任的了。她也就放下心来,听着庄嬷嬷叹道:“如今殿下的日子倒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只是……殿下心里头定然还藏着事,镇日里也不见个笑颜。”她凝视阿音,柔声道:“殿下一向信你,你抽空了,还是劝慰殿下一番,有什么事,不要总是藏在心里。不管是说出来,或者是认真去做,都比自己翻来覆去的想才好。”
阿音闻言低声应了,又略微与庄嬷嬷说了说话,方才离开。
如同庄嬷嬷说的那般随意挑了个自己看的顺眼的宫女,却没有挑上那叫做小雪的,也没有去管对方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如今阿音的心思,倒是更多的在大皇子身上了。
恰如庄嬷嬷所说,大皇子平日里看得出的有心事。就算他板着脸,偶尔也确实有微笑,但细枝末节之处却骗不了人,他心中藏着事。
这一日趁着四下无人,阿音悄悄地问大皇子,殿下可有什么心事?
大皇子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样回神,听了阿音这句,哭笑不得:“阿音为何会这样想?”
“殿下也休要掩饰了,心里头有没有事,细微之处是骗不了人的。”阿音快言快语地说,“有什么事,殿下不妨略微说一说,就算一时半会地解决不了,也总能帮着想想主意。”
大皇子凝视了阿音片刻,却依旧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事,阿音你想多了。”见阿音还要再说什么,他连忙拿起了面前的本子,道:“我要开始办事了,阿音你且退下吧。”
身为皇子一旦开始耍无赖,阿音也没什么办法,见大皇子果然不肯说,她也只能退下。只是想着大皇子平日里的事情,思来想去,大约也只有那么几件事。
其中首当其冲的,也许就是蒋贵妃。陛下对蒋贵妃的宠爱这么多年如一日,阿音虽然迷惑陛下到底喜欢蒋贵妃什么,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她自从回来之后,倒是还没有见过蒋贵妃。平日里蒋贵妃也似乎生活在另一个后宫一样,与后宫中这些嫔妃皇子也没有什么往来,就连太后也不常拜见。她总是在自己的宫中,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只是她身边的人都被调-教得极好,就算刻意去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反倒容易被人误会。
但大皇子与蒋贵妃之间,有解不开的死结。
荣嫔死于蒋贵妃手中。
杀母之仇……
阿音坐在廊下轻轻地叹。
现在的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天气已经一日凉过一日,眼看着秋日又要过去,冬日即将到来了。
太后娘娘出宫一趟回来,越发懒得动。唯有这一日收到安王的来信,方才略微兴奋了几分,让人读信给她听。安王在里面喜滋滋地说着自己在封地里发生的一些事,又说着自己新添了一个小儿子,老大年岁也已经不小,要开始相看人家再过几年就要成婚了……
这些细碎的琐事听得太后极为高兴,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想着小儿子在封地过得快活,因为二皇子的背叛而一度满腹心事的太后也终于高兴了一些。
陛下过来的时候,太后也难得露出了笑脸,将安王的信件拿给陛下看:“你侄儿年岁也不小了,如今你弟弟都要开始给他相看人家了,也不知道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当得了安王府的家。”
说着,太后又有些感伤起来:“自你弟弟去了封地,这么多年都不曾见了,一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想念。”
陛下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却并没有什么笑意,听了这话,将手中的信纸放到一边,笑道:“母后既然想念,派人将安王叫回京城来,让母后看看就是了。”
说着,陛下仿佛想起了什么,笑得略微真了些:“不妨将我那侄儿也带上,若说闺秀,再没有比京城里更好的。侄儿年岁既然到了,就留他在京城里多住几年,在京城里成亲了之后再回去。”
太后一时间倒是有些兴奋,转头看到陛下的目光,又有些犹豫起来:“这么多年了……”
“母后既然想念,叫过来也是无妨。等侄儿娶亲了,青儿也该娶亲了,如今倒是恰好让母后先帮青儿留意一番,到时候好给青儿掌眼。”陛下说得情真意切的,“青儿没了嫡母,生母也没了,正要母亲多操心。”
太后心中高兴,却还端着架子道:“还有个贵妃呢。”
陛下摆了摆手,笑道:“贵妃不行的,她学的不是当家主母的做派。”
太后听了这话,心中极为熨帖,脸上笑容一下子就挂了起来:“你这话说的……也好,哀家这就给你弟弟写信,让他回来看看哀家。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陛下看着太后高兴的模样,一直带着淡淡的笑,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皇子听到消息的时候,太后的信已经送了出去。他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上面,只是淡淡颔首,对身前的人道:“父皇终于是忍不住了?”
身前站着的人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道:“陛下早就忍不住了。只是……”他深深地看了大皇子一眼,闭口不言。
大皇子也不追问,道:“你说,我那皇叔会不会答应?”
“自然会。”那人答道,“安王久离中枢,如今自觉羽翼丰满,时辰已到,定然是要入京来的。”大皇子听他说完,却只是长叹,“父皇也真是能忍了这么多年。”
“陛下自然是了不起的。”大皇子身前这人这样说着,很是感叹的样子。
“既然是了不起,你为何又要私下来寻我?”问过许多次才问题再一次轻飘飘地被问出来,这一次也依旧没有得到回答。大皇子也不生气,只是摆摆手:“就这样吧,你且先回去,有什么事再来找我就好。”
那人方才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大皇子凝视着他的背影,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轻叹。
父皇让你到我身边来,帮着我建立自己的势力,增长我的力量,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帝王的宠爱?
他冷笑了一声,面前却忽而出现阿音关切的脸:“殿下有什么心事?”那双美丽的眼睛温柔地凝视他,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的心事,不可为外人道啊……
且不说安王接到太后与陛下的信心中作何感想,只说京中,因为安王要入京的消息,不少人家都提起了精神。
安王与陛下不同,膝下子息充实,如今已经有五子四女,长子已经十六,也到了该寻摸人家的年纪。太后平日里的召见中,也略有暗示,不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兴奋起来。如今皇子们还小,可安王殿下的儿子,日后也能有个封号,嫁过去也算得上是富贵荣华一生了。
宗室又与勋贵不同,更是安稳几分,这样就更加让人向往。
于是,安王尚未入京,已经有不少人家殷切地与安王封地的亲眷书信往来,打探着安王长子的消息了。自觉年岁不合适的,连安王膝下的另外几个儿子也打探了起来。
可也有人很是谨慎,自觉摸不清陛下的念头,也不去想凑这份热闹,安安静静地并不多做什么动作。
京中这番热闹被陛下看在眼中,也是失笑不已。这些人家……
他随意地将手中的消息丢在了桌面上,摸着颌下一缕青须,垂目对白双说:“这京城里,聪明人倒是还不少。”白双只是躬了身子,低声道:“陛下,天下总是有聪明人的。”
陛下闻言一笑:“说得也是,不要总是以为,天底下就只有你最聪明。”说这句话的时候,陛下赫然是带了几分讽刺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谁。
阿音知道消息的时候,宫里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听了消息,阿音问起伺候自己的小宫女芳华:“怎么,宫里头到处都说,当年安王殿下多受宠?”芳华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茶水,夸张地说:“听说当年先帝最喜欢安王殿下了,太后娘娘也喜欢。”
说着,就开始掰着手指细数一二三,说出好些事情来证明当年安王更受宠。
听完芳华说的,阿音觉得如果她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当年太后是真宠爱安王不假,但先帝是怎么想的,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她看来,先帝对安王的宠爱,分明就是对小儿子的一种疼爱,可是对陛下,确是正经当做了继承人来培养的。
她觉得,若是从这方面来说,先帝分明更宠爱陛下。
只是看着芳华说得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含笑听着,想着自己的事情。
庄嬷嬷倒是对安王过来这件事略有些不安,面上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私下里的时候与阿音说起,倒是露了一点口风:“安王是个嚣张跋扈的。如今在封地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么多年,只怕性子更加跋扈了些。若是与安王遇上了,要越发小心谨慎才是。”
阿音听得心惊,只是点头答应不止。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安王到来之前,就遇到事情。
这次,是连小心谨慎都避不过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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