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一个时辰后,洛悦颍在灵隐寺里被人掳走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杨震这儿。
当时,他正与几名兄弟喝着酒呢——这些日子里,因为好事将近的缘故,无论是跟随他来杭州的那些个兄弟还是杭州千户所里的锦衣卫,都找着由头来道贺并与他喝酒——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时,已经带了些醉意的杨震的第一反应却是不信。
确实,作为杭州,乃至整个东南势力最大的江湖帮会漕帮帮主的女儿,贼人得有多大胆子才敢掳她啊?而且还说是在灵隐寺这等佛门清修之地出的事,那就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可是,在看到来报此事的漕帮兄弟一副焦急而沉重的模样后,杨震终于知道这不是玩笑话了,顿时神色大变,嚯地一下就从酒桌上弹了起来:“走,我这就去林隐寺!”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怒火却已压抑不住地表露了出来。
只一会儿工夫,数十匹快马就在日落之前的杭州城里奔腾起来,直扑佛门圣地林隐寺,直闹得人人侧目,猜测着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待杨震带着几十名锦衣卫急匆匆地赶到林隐寺时,漕帮的数百名弟兄业已把这处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名刹给包围了起来,还把寺中的僧侣以及香客们也都聚在一起,看了起来。这其中,不少香客还是洛悦颍出事之后才来的林隐寺。
对于漕帮这些粗人的如此做法,无论是香客还是寺院方面都对此极其的不满,灵隐寺的知客僧空蕴以及首座空法两个更是不顾佛门的戒嗔律条,满面怒容地在与同样神色严峻的洛成章做着交涉。
虽然心里愤怒,但知道漕帮势力有多惊人,而且又确是自家寺院理亏的情况下,空法只能按捺着心头怒火,先合什行礼才道:“阿弥陀佛!洛施主,今日在我灵隐寺里出了如此之事,本寺自然是难脱干系。但是,我灵隐寺终究乃是佛门重地,实在容不得你等如此亵渎哪。还有这些被你们同样看起来的施主们,他们都只是寻常的善信而已,实在不可能干出掳劫别人的事情,还望你们能暂且退出去,若有什么需要本寺相助的,再说也不迟。”
“是啊。几位施主,此事我灵隐寺虽责无旁贷,但这些善信都是无辜的。而且你们也不是官府中人,如此作为,实在有违王法哪。”空蕴也开口劝道。
奈何他们这番话却根本打动不了已经因为女儿的失踪而怒火中烧的洛成章,以及其他漕帮里的兄弟。当即就有人哼声道:“废什么话,咱们大小姐既然是在你们灵隐寺里被人掳走的,就一定与你们脱不了干系!在找到我们大小姐前,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洛施主……我灵隐寺可不是旁的小庙,在杭州当地的名声你也不是不知道,可容不得你们如此放肆!若是这事真闹大了,只怕就是巡抚或是知府大人也不会任由你们胡来的!”空法见对方如此态度,言语里就更不客气了。
只是如此一来,就更惹得众漕帮子弟火气上升了,一个个怒目而视,还威胁道:“你个贼秃驴,莫非这事真与你们灵隐寺有关,是你们当中的什么人做下的?若是真叫咱们查出是你们寺院里的贼人掳走的我们大小姐,我们非拆了你们的破庙不可,就是如来佛来了也没道理可讲!”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你这话可不得乱说……”知客空蕴面色更是发沉,只是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才没有彻底发作。
而空法已气得额头都冒汗了,作为寺中权力仅在主持之下的首座,他向来说一不二惯了,哪曾在人面前受过如此之气!忍耐不了的他当即只能搬出靠山来了:“洛施主,这事只靠你们漕帮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解决的,依贫僧之见,还是报官吧。贫僧与知府大人向来有些往来,不如就请他来查案如何?施主总不会连官府都信不过吧?”
听出对方话中隐含的意思,洛成章的面色更是一沉,但心里却也有些犹豫了起来。他确实关心女儿的情况,但也知道灵隐寺名声在外,非同小可,若是真强行乱来,只怕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样吧……”在沉吟了片刻后,洛成章终于决定做出让步:“待我们盘问过寺里所有人后,自会把这些香客给放走的。不过在把你们灵隐寺全部搜查清楚之前,我们兄弟还是得守住这儿……”
“洛施主,你这是在强人所难了。咱们灵隐寺又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岂能让你随意乱查乱搜?而且,你也不是官府中人……”空法再忍耐不下去了,**地顶道:“你若再固执己见,就休怪我们灵隐寺不顾情面了!”
“哦?你们打算怎么不顾情面哪?”伴随着这冷冷的声音的,是一身锦衣卫大红色袍服的杨震大步走了过来。虽然身上穿着红色衣裳,但他的脸色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人更黑,眼中还带着浓重的杀意。
只与杨震的目光一对上,空法就猛打了个突,刚才那点气势顿时如春雪遇到了阳光般消融得干干净净,还不自觉地朝后面退了半步:“这位是……”
杨震目光在两名僧人的面上一扫而过,直看得这两人心头更生寒意后,才慢声道:“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杨震,也是在你们寺里被人掳走的洛姑娘的未婚夫婿!”一顿之后,才又寒声道:“你们刚才不是说我岳父和漕帮没这个权力封锁灵隐寺和盘问所有人吗?那我这个锦衣卫镇抚可有这个权力哪?”
“这……”两名僧人一听他这话,心里就是一阵阵的发紧。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还牵连到了可怕的锦衣卫。虽然他们都是方外之人,但锦衣卫的威名,或说是恶名还是很了解的。尤其是这段时日里,锦衣卫更已权势大增,别说是他们区区一个寺院了,就是杭州当地官府也不敢为了灵隐寺而与他这个锦衣卫镇抚为敌哪。
在出言镇住这两名僧人之后,杨震才把脸色稍微一缓,冲着洛成章行礼道:“岳父,这事还是交给小婿来查吧。”
洛成章知道杨震查案的本事,此刻见他及时赶来,心里稍微松快了些,便点头道:“好。不过我们漕帮的人……”
“我也没带多少兄弟过来,只怕人手是不足的,自然还需要漕帮诸位兄弟的帮助了。”杨震作了回应后,便转身冲自己的手下下令道:“去,把所有人都招到外面,我要一个个仔细盘问。另外,去几个人给当地官府送个信,让他们出人在杭州城里找,一定要尽快找到洛小姐!”
“是!”跟着他一路而来杭州的镇抚司的下属赶紧答应一声,旋即就各自忙活了起来。至于那两个前来分说的僧人,可就没人再理会他们了。
“岳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待把事情吩咐下去后,杨震才一拉洛成章,来到僻静处小声地询问道。他在确信洛悦颍真个在灵隐寺里被人掳走后,就赶紧来了,具体情况还没掌握清楚呢。
洛成章脸上的肌肉猛地颤动了几下,饶是他见惯了风浪,可今日自己女儿被人掳走的事情还是让他有些乱了分寸。现在被杨震这么一问,心里更是紧张,深吸了口气后才道:“今日悦颍上午突然离家说是要来灵隐寺上香,老夫也没放在心上。只让诸三儿他们陪着保护。可没想到,她在来此后不久,就不见了踪影。而览琴——也就是她的贴身丫鬟则被发现被人击晕在观音院里……当时,就诸三儿他们几个所说,那边本是没有什么人的。”
杨震一听,心里也是一沉,这事情可就太也蹊跷了。是有人早做的掳人打算,还是洛悦颍在无意中被突然起意的歹人掳走也不知道哪。
好在杨震为人还算稳重,即便心里再是焦急,也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去悦颍失踪的地方看看,然后再和那几个最后见到悦颍的人谈谈吧。”说着,他看了一眼满脸焦虑的洛成章一眼,又劝慰道:“岳父您不必担心,悦颍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把她安全地救回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在见到洛悦颍失踪,或说是被人掳走的观音院里几乎密闭的空间后,杨震的心情却比之前要糟糕得多了。从这独立的空间来看,要在外面的人未曾觉察的情况下将览琴打晕又把洛悦颍带走,出手之人一定有着不俗的武艺。而且,此人一定是早有准备,才会做下如此事情。换言之,这个掳人的贼人,是完全冲着洛悦颍而来,是蓄意而为!
“怎会这样?对方为什么要对悦颍下手?到底是冲着岳父来的,还是冲着我而来?而此人又会不会对悦颍不利呢?”杨震目光闪烁着精芒,脑子里飞快地作着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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