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惊恐地望着窗玻璃上的自己。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眼窝深陷,满脸皱纹,深浓的眼袋几乎要垂到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盘在脑后的发髻已经散了,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披在脑后,要不是她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藏蓝色印度绸旗袍,那狼狈的模样,几乎要让人以为她是个刚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老乞婆。
安然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跟于木兰光滑细腻的双手不同,这双手干瘦粗糙,上面甚至还有点点的老人斑。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这双竟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分明是已经得了某种要命的神经性疾病的征兆。
跟玻璃窗上映出的那个狼狈老妇的形象截然不同,周围的环境却华丽得令人恍如梦中,高得令人眩晕的奢华吊顶,闪闪发光的水晶吊灯,一眼望不到头的西式餐桌,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壁炉……
如果不是壁炉上方那幅油画的主角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亚洲男人,单看别墅内的陈设,安然估计会以为自己穿到了欧洲宫廷。
看过周围华丽的陈设,再看现在的这个身体,安然越发的觉得别扭了。
她一直觉得暮气沉沉只是一个过度夸张的形容词,此时此刻才知道竟然确有其事。她真的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仿佛什么东西*了很多年的味道,那股味道就像幽灵般一直萦绕在她鼻端,她开始还以为那只是因为屋子多年未见阳光,后来才发现味道的源头竟在自己身上。
穿过来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认为这个身体是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的,但看清楚这个身体狼狈的模样后,她又犹豫了。
这个老太太已经不修边幅到连自己身上有味道都不管了,她真的是被人推下来的吗?会不会是老太太自己失足?但如果是失足,自己又为什么会穿过来?自己穿越的意义难道不是替枉死之人复仇吗?
她下意识地扫向自己的左手手腕,果然,那串小叶紫檀佛珠依旧如影随形。上面亮起的佛珠也跟预料中那样又多了一颗。所以,这次的老太太也应该跟以往的那些原主一样怀有冤屈。
但她的冤屈到底是什么呢?
安然伸展了一下浑身酸痛的身体,捡起摔在一旁的拐杖在空无一人的屋子了转了又转,希望能够经由周围的景物激起老太太原本的记忆。可惜,直到走到气喘吁吁,脑海中也依然没有如往常那样浮现出老太太的记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只能放弃了继续像没头苍蝇那样乱转,先找来抹布把地上的血污清理干净,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这栋房子的主人绝对是个超级有钱人,看老太太的衣着打扮,现在应该还是民国,但卫生间里却抽水马桶、浴缸、热水器一应俱全,要知道,这个时代,储水式热水器才刚刚发明不久。
脱光了衣服站在花洒下,看着自己下垂的胸部,摸着自己松弛的皮肤,安然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变成老太太的事实。拿着香皂洗了好几遍,确定身上再没有那股难闻的味道后,她才无奈地披上浴袍,走出了浴室。
此时,空无一人的别墅中终于有了别人。那是个看起来跟老太太差不多年龄的老妈子,应该是刚刚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突然看到安然穿着浴袍从卫生间里出来,竟惊得连手中的东西都掉了。
对方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一瞬间,安然甚至怀疑是她把老太太推下楼的,直到她忽然嘴角一勾,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太太,你这是……你这打扮……哈哈哈……”老妈子惊讶的显然不是老太太没死,而是她此刻的这身打扮。
没有获得原主的记忆,安然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只能傻乎乎地站在那里,静静等着她笑完。
见她一脸茫然,老妈子一边笑差,一边指了指她的头。嘴里还念着:“印度阿三!”
安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吹风机,不想让头发湿漉漉的披在那里,她就拿毛巾把湿头发裹了起来。一眼望过来,倒的确蛮像外面的红头阿三。
见老妈子笑得快要岔气了,她只能哭笑不得地摘下了毛巾。老太太年纪大了,头发稀疏,才一会儿其实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老妈子这才收敛了笑容,问道:“太太,你怎么从楼上下来了?”
安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难道说,这位老太太是个躲在楼上不下来的宅人吗?她斟酌了片刻,给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楼上太气闷,下来透透气。”
“是该下来透透气!”老妈子嘴角一勾,又笑起来,“太太啊,不是我说你,你年轻的时候是多爱跑爱跳的一个人啊。这些年看着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看来这位老太太的确是个宅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安然面无表情地发布了命令:“扶我回房间。”
这个身体实在太糟糕了,只是洗了个澡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安然其实早就想要卧床休息了,无奈,她根本就不知道原主的房间在哪里。
听到他的命令,老妈子连忙殷勤地跑过来搀住了她的胳膊,三步一停的将她送进了楼上的一个房间。
从房间的格局看,老太太住的应该是整栋别墅最好的房间。这对安然这个穿越者来说是个好消息,能住这样的房间,老太太的地位再低,也不可能低到哪里去。
安然在老妈子的服侍下上了床,闭上眼睛假装睡着。果然,没过多久耳畔便响起了老妈子离开的脚步声。
轻微的房门关闭声响过,安然猛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寻找各种能够证明这个身体身份的蛛丝马迹。当然,她更希望的是能够跟往常一样,在看到某样东西后瞬间获得这个身体的所有记忆。
可惜,天不遂人愿,直到她把房间里所有的抽屉都翻了个遍,她也没能获得原主的记忆。不幸中的万幸,她总算是从夹在床头一本佛经里的两张照片上知道了这个身体的名字。
两张相片,一张是婴儿的百日照,一张是年轻男子的毕业照。安然认出,上面的年轻男子跟客厅里油画上的男人是同一人。那张婴儿百日照后面用钢笔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爱子承光百日照
母林佩文
民国五年十月初三
“林佩文?!”看清照片背面签名的那一刹,安然差点把手中的照片扔出去。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穿越的这个身体竟然是林佩文,大名鼎鼎的林佩文。不需要原主的记忆,安然都对她的人生了解得一清二楚。因为她在这个时代实在太有名了。
她曾经是上海滩的无冕女王。
跟于木兰循规蹈矩,甚至可以说憋屈的人生不同,她的人生肆意张扬,畅快淋漓。在安然这样的后人眼里,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上海滩的三巨头,一个是她丈夫,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一个是她的小弟,对她毕恭毕敬,剩下的那个干脆是她小弟的小弟,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那个作死的丈夫黄逸兴曾经为了一个女人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差点被对方弄死,是她带着五朵金花杀上门去,硬生生从虎口拔牙将丈夫救了回来。
如果你以为她是个青面獠牙的女魔头,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位曾经在上海滩搅风搅雨的风云人物其实出身书香门第,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可惜一见杨过误终身,偏偏爱上了一个父母双亡,在街头混日子的小混混。
这种乖乖女爱上坏小子的故事,一般都不会有太过圆满的结局,不是被棒打鸳鸯,就是大小姐受不了穷日子渐渐变成怨女。然而,林佩文却不是那种花瓶式的大小姐,婚后,看看丈夫成天游手好闲不肯好好过日子,她当机立断变卖了不多的家产,鼓动丈夫去上海寻找机会。后来,更是隐瞒了自己已经跟娘家断绝关系的消息,靠着娘家的关系,在巡捕房替丈夫谋了个职务。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黄逸兴的今天。甚至连后面两位巨头的发迹,也全赖她的点拨与提携。
然而,她却并没有跟她能力相符的野心,只想相夫教子,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是渺小的愿望,越是无法实现。林佩文这辈子一共只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不满周岁就夭折了,儿子倒是活到了成年,还从大学毕了业,眼看着就要拥有跟父亲截然不同的人生,可惜却不幸被卷入黑.帮火并丧了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时候,她又无意中得知丈夫黄逸兴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了别的儿子。子女俱丧,丈夫背叛,林佩文万念俱灰,从此闭门不出,每天吃斋念佛,一心为一双儿女祈福,彻底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
看看妻子已经不管事,黄逸兴得寸进尺,开始大肆侵吞林佩文名下的产业。万念俱灰的林佩文根本懒得反抗。如果不是另外两巨头感念她的提携,依然隔三岔五的过来看看她,她的日子估计会更加糟糕。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有关于林佩文的资料,安然终于恍然大悟,难怪偌大的别墅却只有她和一个老妈子。这世上最悲哀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白发。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沪上女魔林佩文竟会变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虽然搞清楚了林佩文的身份,但那个关键性的问题却依旧无解。林佩文为什么会死不瞑目?
她都已经宅在家里闭门不出了那么多年,如果她是想报复丈夫的话,也不应该等到今天。但既然她不是为了报复丈夫,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才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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