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柳枝懒洋洋的轻抚着湖面,偶尔点起几个小小的涟漪。小鸟儿也在树梢露出笑脸,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每个早起的人都感受到了早春的气息。
偏二宝还赖在床上,实在不是因为她不想早起,而是昨晚上实在太累了。她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正准备狠狠的睡个回笼觉,猛的,一声破锣嗓子惊得差点从她那乱草和破棉絮垒的床上滚到地上。
“二宝!你个死丫头,日头都照到哪里了?还赖在床上不起来,皮又痒了是不是?”
二宝瘪了瘪嘴,相当无奈的看着外面明明才初生的朝阳,认命的爬起来。连头都顾不得梳,蓬头垢面的就往外跑。
其实哪里是她懒了,前一阵生意惨淡,老板娘牟着劲的要把对面宝阙楼的生意打压下去,赔本甩卖赚吆喝,但凡是来迎春楼的客人,有姑娘免费陪酒那时必须的了,订桌酒席还买一送一,另外附送琴棋书画各种才艺表演,姑娘们也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招揽客人,弄得迎春楼里的生意火爆到不行,她昨夜忙的脚打后脑勺,好不容易伺候着姑娘们都洗了澡,睡了觉,天都要蒙蒙亮了。二宝累的眼都睁不开了,感觉头才沾了枕头没多久,就又被老板娘给喝起来了。
迎春楼的老板娘柳玉一大早掐着腰,恨铁不成钢的盯着顶着个鸡窝头从柴房里跑出来的二宝,尖尖的十指狠狠的戳着她的脑袋。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形象!注意形象!咱们迎春楼什么地方,上到头牌的姑娘,下到端茶递水的小厮,哪个不是齐齐整整,利利索索的,偏就你一个邋遢鬼,把咱们楼拉下来不是一个档次!”
二宝认命的闭着眼睛,打着盹,这样的训斥她早就习惯了,老板娘估计又被对面的竞争对手宝阙楼给恶心找了,找不到发泄的人,就只有拿她出气。
来来往往的下人都幸灾乐祸的看着二宝,二宝也满不在乎,还伸出脏兮兮的袖子擦了下打盹流下来的口水。
“你……”
看到她这个模样,柳玉差点没气晕过去。想她柳玉一世英名,生生毁在这小丫头手里了,想当初看她在街边可怜兮兮的卖身葬母,她一时心软就把人给买回来了。
打住,柳玉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是看着这小姑娘模样生的还算不错,尤其是脏兮兮的脸上藏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看将来就是个美人胚子。买回来放到院里养养,再找个师傅教教琴棋书画什么的,想必也会是个能挣钱的好苗子,哪成想啊,回来把脸一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死过去。这小丫头左脸上好大一块黑斑,生生占了大半张左脸。好吧,她柳玉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她抱着希望请了先生教她琴艺,模样不行,艺来补么,到时候把脸蒙上,弹个琴唱个曲儿也好,结果气得先生是生生砸坏了一张古琴,弹出来的音调堪比魔音,害的整个迎春楼的姑娘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折腾了几次后,柳玉终于死了心,可越看着二宝越窝火,终日打雁,这次还真叫雁啄了眼,还是个小雏雁!
盛怒之下,便叫二宝在迎春楼里干最脏最累的活,每日当着牲口使,还让她睡柴房,吃剩饭。
谁知这小丫头就跟没长心似的,你骂她,她要么跟没听见似的,要么笑嘻嘻的听你说,说完了还奉上茶水一杯润润喉;你打她,她半点骨气没有的嚎,嚎得比猪还惨,嚎得整条街都听得见,好了就爬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跑进跑出;你给她剩饭,她吃的比谁都开心,就好像那不是剩饭,是珍馐美味;你不给她新衣服,她就去捡姑娘们不要的碎布,补丁摞补丁的缝旧衣服上,一点都不在乎好不好看。用柳玉的话讲,她就没见过这么自甘堕落的姑娘家。
时间长了,柳玉连虐待她都没了兴致,就把她当成个迎春楼的小厮使唤,半点也没把她看成是个姑娘。
二宝摇摇晃晃的听着老板娘骂大街的训话整整两个时辰,心眼里是实实在在的佩服得不行。她记得她前世里一个很有名的喜剧明星演过的一部电影里,就有个骂人很厉害的老板娘,可和这位比起来真是差着些火候,真真正正是骂了两个时辰不重样的。
没错,二宝是穿来的。
和所有狗血的穿越剧一样,她就是想上山看个流星雨,结果却赶上阴天,下了好大的瓢泼大雨,她急急忙忙的往山下赶,未曾想老天劈了一道闪电下来,还奉送了一个大雷,把她身边一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树给劈倒了,好死不死的正好砸在她身上。她眼前一抹黑,醒来就来到了这个让她觉得无比操蛋的世界。
不属于任何朝代,没有一点她所熟悉的历史痕迹,这就代表着她想借着熟悉历史的优势开个外挂什么的完全不可能。这叫什么事啊?别人家穿越都混的风生水起不说,还自带各种宝贝各种空间各种灵泉什么的,轮到她这儿,毛儿都没有。
唯一让她觉得比较庆幸的是她自己在现代是个孤儿,无牵无挂,否则,她还不定有多伤心烦恼呢。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总要有人为她哭一哭才不枉她前世里走了一遭吧。想来想去,只有她那个在市大队里当了一辈子法医的老师傅有点可能。
只是,看着她面黄肌瘦的爹娘和他们怀里饿得哇哇乱叫的小婴儿,只有八岁的二宝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
等她终于认清楚现实了,准备老老实实在这个时代过下去了,才发现原来活着还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她叫二宝,上面当然还有个大宝,只是已经在两年前死于一场饥荒,她还没来得及为她从未蒙面的姐姐默哀,就得为生计想办法了。
家穷,孩子多,二宝心里大骂,养不起孩子就别生那么多啊,饿死一个又一个,还顺带把她也连累了。把他们生下来又养不活不是造孽么?只是在这个没有套套的世界里啊,他们家的老爹老娘还算是节制得好的,当看着同村七八个孩子,大的领着小的,小的领着更小的从她面前经过,二宝看看怀里的小妹妹,认命的闭上了想大骂的嘴。
缺衣少食,二宝的整个童年都是在饥饿中度过,每日里想的不过是填饱肚子,幸好她凭着前世的记忆还认得一些山野菜,于是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农闲的时候背着背篓里的妹妹去漫山遍野的挖野菜,好让自己和妹妹不至于饿死。
她这一世的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简单粗暴,大男子主义,贫穷的生活就宛如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于是老婆孩子便他成了发泄压力的工具,稍有不顺便是张嘴就骂,伸手就打,二宝前世里很是看不上这样的男人,结果这一世却被上天安排成了她自己的父亲,对此二宝真是欲哭无泪。这一世的母亲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懦弱而胆小,从来和人连句争执都不敢有。对她来说,夫君就是天,所以对着丈夫的打骂,她半点反抗都不会,只是在当丈夫将愤怒发泄到孩子身上时,她会用她孱弱的身躯护在孩子们的面前,对于这样的母亲,二宝也只有时时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二宝前世里是市大队的资深小法医,跟着师傅每日里和各种尸体打交道,练得一身对着满屋的尸体也吃得进去牛扒的本事。只是这本事,放在这里半点用处都没有,别说这里没什么案子用得着她这手艺,就算是有,她一个小姑娘对着一具尸体面不改色,还能泰然自若的做个人体解剖,就算不被自己老爹打死,恐怕也会被村里的乡亲们当成异类,用火烧死。日子过得虽然有些艰难,但总算还能活着。而活着,才会有希望?再说了,现在的生活,已经比她前一世无父无母没人疼的情况好太多了。
所以二宝每天都是充满着希望并且快乐的生长着,闹的村子里被贫穷和饥饿折磨的都快要忘记笑是什么模样的人,都不明白,这小丫头面上的笑到底从何而来。
只是,老天爷似乎看不得二宝这样的快乐。无法想象的苦难很快便降临了这个已经是挣扎求生的小村子。
三年后的那一天,二宝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就像天河开了一道口子,大雨疯狂的倾泻进她的村庄,整整的下了半个月,等雨停下来的时候,什么都毁了。田地,房屋,甚至还有她常去挖野菜的山头。
她老老实实种了一辈子地的爹娘因为这场水患毁了家里的土地房屋而一病不起,她带着爹娘,背着弟弟,咬牙跟着逃难的人群跑出了那片已经是汪洋大海的村子。
她不能怪他们不够坚强,因为他们只是依附于土地生存的普通人。而她,至少也是个穿越过来的老妖怪,应该说,前世里每日和尸体打交道,看惯了生死,再加上早年孤儿院的悲惨经历已经磨练了二宝异于常人的心志,而这两世加起来的苦难生活也让这个女孩变得足够强大和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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