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梨毕竟是个学生,回家无论如何不能太晚,关也掐着点,赶在九点之前,把车开到了楼下。赵小梨下车,这次关也终于问她,“我送你上去吧,送到你门口。那个林汉民……”
赵小梨想着听到的屋里的声音,已经小两个小时了,应该是结束了。林汉民其实上的是中班,这时候并不在,可她张张口,没有拒绝,“好。不过,我不方便请你进门。”
关也利落地熄火下车,无所谓的说,“到门口就好。”
楼道里的灯还是电压不稳,明明灭灭的,将小梨和关也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关也四处打量着这里,地上已经磨出钢筋的台阶,已经上了锈的钢筋扶手,还有已经变成灰色的白墙——上面勾勾画画,粘粘贴贴,不是小孩子的涂鸦,就是小广告,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跟施恩军家完全是两个世界。
“林汉民家住在哪里?”关也突然问。
赵小梨又带着他向上走了一层,三层,她指了指右手第二个门。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灯光透出来,“应该是上班去了。他在西郊的煤场当门卫,倒三班。”
关也点点头,又跟着上了一层,就到家了。
赵小梨家在左手第四个门,朝北。没有防盗门,只有一道已经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木门,下面八成是泡过水,已经涨裂开缝,透出里面的灯光来。
关也站在楼道口,示意赵小梨敲门,他想看着赵小梨进去。
咚咚咚三声。
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谁呀,小梨吗?死丫头现在才回来!行了,赶快起来,死丫头回来了,滚!”
骂骂咧咧中,大门猛然打开,披着袄敞着怀的男人冲出来,看到小梨又看到了远处的关也,又停了下来,堵着门口冲里面喊,“小梨交男朋友了,你还担心她没地方呆!她随你!小梨啊,这是去哪里了。”他伸手去摸小梨的脸,关也冲了过来,搁在了两人中间,拍掉了他的手。
男人扫了他一眼,八成是这小子一看就不好惹,竟然没吭声就拖拉着布鞋走到了隔壁房间,开门进去了,关门时还能听见声,“装什么装!呸!”
这时候,师惠才披着衣服慢悠悠出来,她大片白花花的脖颈露着,一双眼在关也身上打了个转,“这是谁呀?”
关也连忙低下了头。
“jc,路上看见我,送我回家的。”赵小梨直接上前一步,推着师惠进了屋,她扭过头来关房门,门缝里犹豫了一下,咬咬唇,冲着关也说了句,“谢谢,你赶快走吧。”
里面的吵嚷声已经传出来了,师惠问,“什么jc,什么人能这么好心,还送你回来。从哪里勾搭上的,看样子就是一般人,穿得不像是有钱的,你这么晚回来,不是跟他睡了吧!”
赵小梨并不想搭理她,直接进屋。
师惠拖拉着鞋跟在她屁股后面,喋喋不休,“你到底睡没睡啊,我告诉你,女孩子的第一次可珍贵着呢,你可别傻乎乎的跟了人家。”
赵小梨将书包放下,猛然转过头,挺稀奇地说,“你还在意这个?”
“那当然在意,你不知道,初夜一个一万块呢!可惜老娘早没了。”师惠啧啧嘴,惋惜的说。
赵小梨一把将她推到了客厅的地上,冲着她吼,“要卖你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师惠哪里想到会被亲闺女推了,立时跳起来,冲着里屋喊,“给谁不是给,与其给个傻乎乎的啥也没有的小子,不如卖点钱,你不要上大学吗?”
“你闭嘴!”里面赵小梨发疯地冲到她面前,“你是要逼死我吗?你是要我现在死给你看吗?”
师惠没见过她这样,这才诺诺的闭了嘴,迅速溜进了自己屋,关了门后才骂,“臭丫头,学会装疯了。”
关也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离开,他坐在楼下的车里,一直看着四楼的灯光,烟一根一根地点燃,最终发动了车,向着西郊煤场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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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很快来临,赵小梨他们已经是高二,平日里周六都补课,只有周日那一天是休息的。陶慕将追悼就定在了这一天,高二一班的教室里。
赵小梨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大部分都是男孩子,穿着白色的衣服,女孩子只有郁青在,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靠着暖气,懒懒的不说话。她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看起来那场病并没有好。
瞧见赵小梨过来,陶慕就迎了上来。
赵小梨不由盯着他身上套在羽绒服外面的白衬衫,“你这是什么打扮?”
“这不是为了表示纪念吗?我没白衣服,先这样穿着。”陶慕推着她往教室里走,“郁青来了,你跟她坐会儿,我们一会儿就开始了。”赵小梨被他硬塞在了郁青身边。
这家伙显然是这次追悼的主要干将,立刻又有人叫他,他便摇摇手走了,只留下了郁青和赵小梨两个人。他们两个一个长相清秀,一个长相艳丽,一个神情平淡,一个态度傲慢,明明坐在一起,衣服和衣服之间的距离不过几里面,却仿佛中间拉着一道厚厚的幕帘,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陶慕在外面不时往屋子里看,有时候还会说一句,“郁青,你身后有饮料,给小梨一瓶。”“小梨,你后面有苹果,我买的,你和郁青吃。”
当然还有不少人也偷偷往里看,但显然陶慕的撮合是无济于事的。
有人偷偷问陶慕,“他俩这是不会和好了吧!我看谁也没搭腔的可能!”
“郁青那么高傲,她肯定不会说话的。”“小梨脾气倒是好,不过郁青的话太过分了,小梨明明不是那种人,肯定不会主动握手言和的。”
外面陶慕没办法,只能叹口气,顺其自然了。
陶慕准备的环节挺多,有人在教室里拉了横幅,他们还在中间空出来的地方,用白色蜡烛,摆满了一个大大的心形,陶慕还写了篇文章。
很快悼念活动开始。
窗帘关闭,烛光燃起,屋子里变成了温暖的黄色。庄重的音乐下,陶慕站在最前方,慢慢地念着,“您是我最崇拜的校长,您从不拘泥于刻板的教学,而是致力于教我们做一个懂得分辨是非的人,懂得锄强扶弱的人,懂得不与恶势力低头的人……”
赵小梨盯着那颗心,忍不住嘲弄说,“真是无知的青春啊。”
一直安静的郁青,突然淡淡地应了一声,“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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