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书卷,斜倚在长廊上的时候,是我被软禁的第四天。
微微泛黄的书卷上被我涂抹得看不清文字。如果紫零在,一定会笑着扯过我的书卷,放肆嘲笑我的胡乱勾抹。
想起紫零,我心一沉。这个人,现在只怕还是在怪我吧。那便怪着吧。桃夭山下桃花朵朵,莺歌燕舞,萧鼓声声,本就适合他这样的人。
转身跳下长廊的朱栏,抬步向书房走去。
这几天一直试图画出绫尘轩的原貌,却总是提笔忘景,或是满脑子的在绫尘轩的画面,却不知从何落笔。
小格正在打扫地上作废的纸团,看我进来,喊进一个下人,把打扫的任务交给他,自己站在我身边要给我磨墨。
“如今打扫房间这样的事竟轮得到展大人动手了吗?”我眉头一皱,一手拿过扫帚,冷冷一笑:“那还不如让本城主来做更为直接。”
“奴才不敢。”那人惊得慌忙跪了下去。
我扔下扫帚,转身拂落案上的物什,沉重的玉砚落在地上,声音沉闷。“展格,你是忘记你的一双手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吗?”
“属下不敢。”小格也跪了下去,声音竟比砚台落下时还要沉上三分。
“本城主当是你们都忘了雪安城姓什么,城主府姓什么。”我衣袖一挥,瓷瓶掉落在地,声音清脆,却毫不悦耳。“还是说,能做事的,如今都帮着闻公子拆本城主亲娘的绫尘轩?”
那下人脸色惨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只会一味诚惶诚恐地念着:“奴才不敢”四字。
我揉揉眉心,知道现在还能被小格传唤过来的比之其他人已经算好的了。自打闻苏回来之后,府中的许多人已有懈怠,我被软禁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到这些下人耳朵里,面上虽然不敢多说什么,阳奉阴违的能力倒是日日见长。
“小城,怎么发这样大的火。”闻苏走进来,眉眼含笑,温润如玉。
我看他进来,索性坐在椅子上,吩咐:“小格,起来把这两天你都代替谁做了哪些事一一说与闻公子听。说得不全或是不对,就不用跟在本城主身边了。”
小格慌忙站起身,向闻苏行了一礼,一件一件把他这两天的事务说给闻苏听。
我敲着桌面,等小格说完,才说:“平日里伺候本城主也便罢了,他做本城主的近身侍卫,伺候本城主用膳什么的也说的过去。只是,洗衣洒扫之类的事让本城主的左膀右臂来做,与本城主亲自做有什么区别?是浣衣房的人不够用啊,还是这些人太不把本城主放在眼中?闻大公子?”
只听得低低的笑声从闻苏身后传来,那人雪白色的面具覆面,身材颀长,风姿隽秀,没有闻苏的温雅,气度却丝毫不逊于闻苏。
“童驻年?”我笑问闻苏,“见城主不跪拜,闻苏,本城主虽说是被你软禁,却还是一城之主吧?”
“小城又在说笑呢。”闻苏也是不恼,笑着答话:“童公子天生痴傻,怎知礼仪?我是看他父亲官复原职,天天在七关军营待着,堂兄弟本就血缘疏远,童繁又日常事务繁多,膝下一女因得罪于你被禁足于房中。我见他没人看顾,方寻思着让他跟在我身边,哪知刚走到一半,听见你发脾气,就过来看看。小城必不会与一个痴傻之人计较吧?”
我挑眉一笑:“自然不会。不过闻苏日理万机,本城主平常又无所事事,把他扔给本城主岂不更好。”
“小城开口,岂有不允之理。”闻苏笑。
我点点头,吩咐小格:“带他去偏房。”又指了指仍跪这的那人,看向闻苏:“紫零固然重要,展家尊严更是不可侵犯。我虽然答应你不理政事,足不出户,但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捏白了指节,继续说:“当年闻家之事……非单爷爷和父上,我也是有愧与你的。所以这么多年,也是随你扩张势力,我也真的是一直在帮你。但凡事都有限度,你一日没坐上城主,城主府一日姓展。再有此类事件,我绝不容他,莫论其属谁之名下。”
傍晚时分,莫名不见的仆从们又冒了出来,在庭院里足足跪了一夜。
随后到来的就是更甚我当权时的待遇。
在享受这种生活的一个月之后,我才发现我以前所理解的奢华有多低调,锦衣玉食有多渺小,自己不打理后院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让以前那些仆从对我惫懒到那种地步。
原来真正的城主待遇是这个样子啊……
我坐在石桌边,喝着惊天酒,随手勾画记忆里绫尘轩的模样,满足地叹息。
足足喝了一坛的烈酒,才画好,终于与记忆里的模样相吻合,我极是满意地扬起唇角,提笔落款。
就这样简单的,提笔落款的一个动作,让我后悔到我生命尽头。因为到那一刻,我的血瞳之毒第三重终于发作,闷热的夏日里,浑身上下铺天盖地的入骨寒凉让我忍不住蜷起身子,饱吸了墨汁的毛笔顿在画卷上,晕染开来,我此生唯一一次完整画出的绫尘轩,就此毁掉。
亭台楼阁变成了一团浓墨,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撑着桌沿,恍然发觉原来平日如此温润的墨也能如此刺眼。浑身的冰寒化作胸口一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火气,伴随着一声酒坛碎裂的响声,我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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