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一听“首辅大人到”,苦着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
嘤嘤,还是她家墨墨好。
拿着板子正要下手打她的差役,知道首辅大人来了,怕打板子的声音冲撞了首辅大人,赶紧住手。
纪宁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趁差役收手时,拍拍屁股坐了起来,翘着个二郎腿,拿袖子扇着风,摇头晃脑,“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这一句诗满含幽怨,描写的是深闺女子的爱情悲剧。
那堂上的几位大人闻言,老脸不免一红,这丧心病狂的家伙,坐起来也就罢了,竟敢当着首辅大人的面念情诗。他什么意思,难道还暗示首辅跟他之间有一腿不成。可怜可叹可悲,看来他深知自己大限已到,便开始无所不用其极。
呵,连堂堂首辅的主意都敢打,世人谁不知当朝首辅和家中娇妻伉俪情深,尽管成亲数年漆下也未有一子,却还不离不弃,至今连小妾也没纳一个。那貌美如花的女子当朝首辅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你这家伙还是一大老爷们,作死啊作死。
施墨一袭绯色官袍,风流韵致中又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走进衙里时,不仅所有的差役都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连堂上的那些官员,都不免坐正身子噤了声。
他经过纪宁身边,略停住脚步,见她衣着凌乱脸色略显苍白,一双眼睛便往案牍后的几位官员看去。
“看来本官要是再晚来一步,就可以见到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
他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喜乐,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特别是那含了一抹寒意的眼神,让堂上的诸位大人心生些许胆意。
大家不免心想,这首辅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打还是不打?这纪宁虽然和首辅大人平时一同在翰林院,不过那家伙平时嚣张惯了,据说首辅大人也早有敲打之意,只不过碍于她和太子的关系以及宫中的恩宠,才就此作罢。按理来说,这家伙遭了殃,应该正中首辅大人下怀才对。
案牍后的几位大人此刻均连忙起身,朝施墨行礼,“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此刻已有差役搬了椅子过来,小心放在施墨身后。
施墨压压手,官威十足的坐下,“陛下得知今日开审此案,特地派本官过来旁观,好如实报予宫中,诸位大人继续审问,也好让本官开开眼。”
这句看似不咸不淡的话,却让堂上的诸位大人均露出惊恐之色。
虽然大家深知这纪宁颇得圣恩,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当今天子圣明,最看不得此等龌龊之事。曾有官员贪墨百两纹银,都被拉出去剥皮充草,更别提纪宁这厮草菅人命。
当前陛下亲自下令三司会审时,大家就已经意识到这事不那么简单,不过纪宁杀人乃是铁板上钉的事,就算陛下有心偏颇,怕也是要顾虑朝野上的争议。可此刻,陛下竟然让堂堂首辅过来旁听,这其中的诸多深意,就不免让人遐想了。
能做到如今的高官,这堂上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家心下这么一思量,看纪宁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忌惮。这家伙看来在宫中的恩宠,远比大家想象的要深厚,难怪连一向铁血手腕的首辅大人,面对这整日掀风作浪的奸诈之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上串下跳折腾。
萧世然细想之下,额头上已经渗出丝丝汗珠,坐在他身边的李齐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倒是刑部尚书刘敬仍旧一副泰然若之的模样。
施墨视线投向纪宁,神色略变柔和。
“纪大人似乎是受了惊吓,来人,给纪大人赐座。陛下来之前跟本官说了,只要纪大人为的是国家社稷,就没有任何人敢拿纪大人怎样。”
众人又是一惊,什么叫为的是国家社稷,这胡乱杀人的罪名还能指鹿为马成这样?大家今儿个也算是开了眼。
听见这明显包庇的话语,就算再傻的人,也深知这纪宁今日多半是要大摇大摆的走出这大理寺了。
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竟然连一向爱惜名声的陛下都不惜深受朝野上下非议的护着,难道……这三司会审,只是陛下打的一个幌子,好堵住这天下间的悠悠众口?是呢,审问的是他们,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只会认为是他们几位主审官员的主意,就算要骂,也只会骂到他们头上。
原来大家都是被当今天子给坑了,当了炮灰!
大家理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均都便开始坐立难安起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副苦大仇深呜呼哀哉的模样。
倒是纪宁这厮,听见首辅大人要给她赐座,立马笑嘻嘻的跳了起来,悠哉悠哉的走了过去,大刺刺就往椅子上一座,那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得旁人简直想要骂娘。
堂上那跪着的妇人本来见纪宁就要倒霉心里一喜,此刻见他竟然还得瑟的坐了下来,面色便难看起来,她不住的朝坐在案牍后的几位官员磕头,呜咽抽泣着,“大人,小女子的父亲和相好死的好惨呐,诸位大人可一定要为小女子作主,呜呜……”
刘敬轻咳一声,不咸不淡道,“大堂之上切勿喧哗,你若是有冤屈,本官自然会为你讨个公告,但若你污蔑朝中官员,自然也会严厉惩处,以儆效尤。”
萧世然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不怒自威的施墨,刚才还气冲冲的模样此刻立马变的和颜悦色起来,他对纪宁道,“刚才纪大人说这妇人是污蔑,不知纪大人可有证据已证明自己清白。”
很难让人想象前一秒还要对纪宁喊打喊杀的大理寺卿,此刻竟然对她露出一个温暖如春的笑容。
纪宁见萧世然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不免暗暗恶寒,赶紧撇过脸去,怕晚上做噩梦。
萧世然见她如此不给面子,那张笑着的老脸立即显露出几分尴尬。
纪宁慢悠悠站起来,弯腰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作揖,“证据自然是有的,还请大人传当日和下官一起去翠安居的随从。”说完她堂而皇之的一坐,舔舔嘴唇,嬉皮笑脸的对坐在对面的施墨道,“施大人,下官口有点渴,可否让人上杯茶水?最好是那西湖龙井,下官嘴有点挑。”
在场众人老脸一抽,简直得寸进尺。坐也坐了,讨茶水就罢了,竟还要那名贵的龙井,这哪里是审问,这是请来个大爷专门气他们的。
大家把视线投向施墨,希望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给这不识趣的家伙点颜色看看。
哪知众人心中那高不可攀畏惧胆寒的当朝首辅,却二话不说,就吩咐人下去泡茶。
这……要知道当朝首辅虽然年轻,资历却了得,其父乃是国公,身世显赫,他自己不仅是六首出身,才学无双,文能提笔安天下,更难得是,武还能上马定乾坤。
十年前云安边境作乱,当时的将军深受重伤难以堪当大任,朝廷临时派去的将军又在路上被奸细所杀,以至军心动荡,邻国十万大军就要压境,屠我百姓占我国土,朝野上下一片忧心忡忡。正是当时还在翰林院做编修的施墨,毛遂自荐,并且在陛下立下生死状,若是战乱不能平,他当和边境的将士一同为国捐躯。结果,不出半月,以边境五万兵马击退对方十万大军,并且还斩首敌军数万首级,以至如今十年过去,云安边境都一片太平,邻国再不敢来犯。
有背景,六首出身,又立了大功,不平步青云都说不过去。短短十年间间,就由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一路青云直上,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当然其中有一方面是凭着背景和能力,另外一方面还有运气成份,毕竟朝廷也是要讲究资历,特别是进内阁。
当时还在做翰林侍读的施墨,因内阁经历过几次动荡,当时的几个内阁大臣致仕的致仕,贬官的贬官,内阁一时无人担当大任,他才因此有机会成了翰林大学士,再到如今的地位。
施墨的人生,完全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牛逼,哪怕他如今才不过二十七的年纪,在座的诸位大人哪个不比他资历深,可在他面前,没有人敢不服。
就是这样一个牛气哄哄的人物,竟然对那朝野上下都在骂的无耻小人提出的无理要求,也有求必应,这怎能不叫在场众人吃惊。大家不免暗想这手眼通天的首辅大人,难道也得屈服在这家伙的淫/威之下?可万万不该啊,哪怕这厮再受陛下恩宠,在堂堂首辅面前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要是首辅大人真有心想收拾他,这厮怕是一百条命也不够死。
哎,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在场诸位大人觉得心灰意冷,有心无力。
罢罢,这案子,这厚颜无耻的家伙想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吧,他们是管不了了。
茶上来后,纪宁歪靠在椅子里,吹了吹手中杯子里的茶沫,一脸陶醉和享受的品一口后,还不忘感叹一句,“好茶,确实好茶,清香馥郁,回味无穷啊,想不到这大理寺里,还有如此好的茶叶,看来萧大人平时很会享受呐。”
萧世然冷哼一声,撇过脸去懒得理会她的冷嘲热讽,眼不见为净。
施墨轻咳一声,看纪宁的眼神透着些许无奈,“既然人证带上来了,那就请纪大人道一道这案子的始末,让诸位大人知晓这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孰是孰非,也好有个定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纪宁连忙搁下茶杯,嬉皮笑脸的拍着马屁,“是是,还是首辅大人英明神武,下官立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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