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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天津市内,满眼望去一片萧瑟,因为时局动荡,市面上本来热闹的地方,也不见了往昔的繁华,大街小巷上的行人,一般都神色匆匆,喧闹声冷落了,倒是刺耳的警笛声,时常响起来。
南市区那座深宅大院里,正房客厅内的雕花门窗,都关闭着,显得有些阴暗,于先生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拄着手杖,沉默不语。旁边坐着瘦小枯干的飞山猴。
沉默了一会,一个小听差推门进来,说道:“陆参议到。”
两人同时站起身,走到屋外,迎进一个穿军装,留小胡子的中年人来,那人军装笔挺,挺胸拔背,标准的军人模样,脸上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边走边说:“怎么你们都哭丧着脸啊?有什么倒霉事吗?”
于先生皱巴着脸,干笑了一声,说:“自从段总理下野,咱们这班人,还笑得出来吗?”
“差矣差矣,”三个都进了屋,在八仙桌旁落座,那个叫做“陆参议”的军人一脸得意地说:“我刚从徐将军那里来,特地带来他的口谕,徐将军说,咱们不但没失败,反而形势更加有利,段总理名义上虽然下野,但是,你们想一想,中国的事情,现在谁能说了算?”
于先生插话道:“我看,是谁也说了不算。”
“不不不,”陆参议面上露出一副得意的微笑,连连摇头,“表面上看,是这样,可是,仔细想想,现在各省的事务,各省督军说了算。到了北京政府,是谁有势力,谁说了算,只要手里有枪,就比什么宪法命令都好使,段总理当初在院府之争中总能占上风,凭什么?还不就是凭的实力?黎元洪不必说了,几乎是任人欺负,就是那个直系头子冯国璋,当着个大总统,还不是穷得在北京卖鱼?”
冯大总统卖鱼,确有其事,当时各省基本处于割据状态,国家财政收入甚微,难以支撑开支,冯国璋便命令把中南海里养了多年的观赏鱼捞出来卖钱,被人戏称为“总统鱼”,成为当时一大笑柄。
他这一说,于先生和飞山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陆参议继续说:“徐将军告诉我们,段总理下野,是一项策略,但我们皖系不但没有削弱实力,反而会解去好多束缚,更加可以大展拳脚,不必再理会什么宪法章程之类,那位徐世昌大总统,还不是咱们给捧上去的?他能做什么?这个人只是个好好先生,唯一的擅长,便是和稀泥做和事佬,这对于咱们来说,有利无弊。”
“唔,有道理。”于先生点点头,脸色也开朗起来,“陆兄果然胸有丘壑,只是,恕我直言,象我们这班人,都是依靠段总理吃饭养家的,他不在位,我们以后还能有所建树吗?”
“哈哈,”陆参议一笑,“于公历来深谋远虑,怎么为眼前这点事算不开帐了呢?段总理不在位了,但是徐将军还是徐将军,张督军还是张督军,什么也没变,而且即便是段总理本人,也没闲下来,咱们这些人,万万不可灰心散伙,而且还要励精图治,东山再起,从眼下看,各地乱党变民日益猖獗,弹压治理是当务之急,正是用人之际,徐将军要我告诉你们,咱们须精诚团结,稳住局势,在各地招兵买马,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与物,都揽入咱们麾下,人也好,钱也好,物也好,地也好,咱们多多益善,只要把功夫做足了,咱们皖系就能在全国风起云涌,独占鳌头。”
距南市区不远的海河边,微风习习,颇为凉爽,胡栓、石锁、小李、赵明四个人,嫌屋里气闷,坐在河边闲谈,忽见远处走过一队士兵,匆匆忙忙小跑着,不知去做什么。胡栓说:“今年的秋天,又将是一个多事之秋,国家离乱越来越加剧,各派军阀,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总统总理,象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荒唐事层出不穷,真是可笑可悲。”
原来,这年八月,大总统冯国璋,国务总理段祺瑞,同时通电辞职,在皖系国会操纵下,选举徐世昌为大总统,段祺瑞又隐居天津,但仍暗中指挥皖系军队,把持大权。一般老百姓,往往弄不明白到底中国谁说了算。全国的局势,扑朔迷离,动荡更比以前加剧。
小李站起身,往河里扔了块石子,看着石子在水皮上跳了几下,沉下河去,颇有感慨地说:“想想前些日子,我跟着姓于的瞎混,就象这块小石头,跑进河里,表面上跳得欢,实则必定要沉没。幸亏我及时回头,没把自己给陷住,逃了出来。”
“这话没错,”赵明点点头说:“六月的时候,皖系的徐将军,也就是于先生的上司,在这里暗杀了奉系的将领陆建章,以后两家都象红了眼的疯狗,时刻准备互相仇杀,你跟着于某人南下的时候应该觉察到了,他们在利益争斗中,凶残暴戾,没有人性,跟他们混,一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李说:“对,想想那时候,现在我还心有余悸呢。那个姓于的,阴险毒辣,一副坏肠子。”
胡栓说:“这个,应该是军阀的本性所决定的,他们闹割据,争权利,杀人放火搞战争,是因为他们没有进化到适应国家进步应有的程度,并不全因个人因素,从个人来说,段祺瑞被称为‘六不’总理,不吃,不喝,不嫖,不赌,不贪,不占,个人品格应该算是很不错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廉洁清正的人,也免不了领着他的军队干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足已说明这是整体现象,要改变,就得从政体政权上下功夫。”
赵明赞叹道:“胡栓最善于动脑筋,这话说得有深度。我再补充一点,小李脱离于先生,主旨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跟着这样的败类殡葬,一文不值。”
“对对,”小李点头,“还会遗臭万年。”
正说着,前边一阵闹闹哄哄,原来是那群士兵又回来了,几个人都有些好奇,站起身来,仔细看去,见士兵们押着两个人,一路引起路人围观,不知道又是谁被抓走了。
“又有谁倒霉了?”石锁说:“这年头,谁有枪杆子,谁就可以随便抓人杀人,这是明摆着要官逼民反呢。”
赵明说:“官逼民反,是早晚的事,对了,你们几个去南方的事,这两天就动身吧,严加实和何原他们不是到了保定吗?你们就先去保定找他们。”
“好的。”
按照赵明的安排,胡栓三个人从天津乘火车,顺利到了保定,一下火车,胡栓和石锁是故地重游,颇有几分感慨,石锁说:“那回咱们让吴金宝抓住,到现在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他们怎么知道咱们有什么藏宝图?”
胡栓摇了摇头,“你这一说,我也纳闷儿,那些人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探听到的。哎……那边是什么告示?过去看看。”
不远处的墙上,贴了一张大纸告示,有不少人在围观议论,三个人紧走几步走过去,只见那纸上写着:
督军府告示:近缘民众惑于乱党,妄议国事,聚众不轨,迷信异端,致生逆乱事体,为清正视听,保境安民,特定章程如下:一,学生民众,不得无故随意聚集;二,不得传抄乱党之书籍文字;三,不得无事生非,罢工罢课;四,不得扇动事端,造谣惑众……
四周围着看告示的人,有人小声议论,“这又要是搞什么?”“要戒严么?还是出什么事了?”
胡栓三人看完,石锁用鼻子哼了一声,小李说:“这是他们经常搞的东西,我就帮着写过,生怕出事,一有风吹草动,就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就想把大家的嘴巴给封上。”
胡栓说:“越是这样,越是显出他们害怕,也说明民众越来越脑筋开化,懂的事越来越多,才让官老爷们害怕恼怒。”
看看四外,远处有军警张望,三人不再议论,迈开大步,直奔严加实他们寄宿的客店。走了没有三五里路,听见前面一阵杂乱的跑步声响,夹杂着喊叫声,石锁反应快,说:“谁在跑,是不是大兵们又抓人了?”
转过街角,果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迎面跑来,后来跟着五六个人在追,那些追击者却不是大兵,都是穿便装的人,胡栓三个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正在观望,见那逃跑之人一个踉跄,似乎是拌了一下,后边几个人猛追上来,一下子将那人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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