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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春天,真不知,可怎会那么怪?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就这样发生了,一个又一个使人悲痛欲绝般、叫人恐怖诡异的奇事。
不就是刚交春?怎便,天天都是阳光明媚?
梅花谢了,樱花开了,千式万样的山花开。一个多月的春光灿烂,转眼间,就这样被暖暖的春风,迎面地吹化了,它变成“二月二”龙抬头这天的一场皑皑的大雪。好一个瑞雪兆丰年。
下完这场春雪后,气温一直都在,不停的升高,就犹如生活在夏天一样,帅哥们穿上背心衣,满街的美女穿上裙子,都还不停地叫嚷着:太热了,热死人了。
可就在,接近我降生的那几日来,天气却突然大变,乍暖还寒。特别是农历四月初八这天,天刚亮就阴云布满、凉风习习……但,这一大清早中,要说最阴寒的,还是要数此时飘在绿松湖边,及铺满沥青的环湖路上空的《童谣》。这《童谣》在晨风中凄冷地荡来荡去,不停道:“金银花十二朵,人贩子今年拐卖我,卖我到恶人窝,恶人凶又凶,砍断我右手,挑断我左脚筋,用皮鞭驱赶我,天天去骗钱。骗得钱少,被吊起打……多谢黑苗姑,救我出苦海。”
《童谣》声声如血,句句似泪,冷冷地环绕于绿松湖畔富豪宅区,传入了在此居住的苗鲁卓来耳边,将她从美妙憧憬中惊醒了。她手扶着床沿,小心翼翼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地穿上衣裤。苗鲁卓来脸红朴朴的,像一只辛勤孵蛋的鸡妈妈。
苗鲁卓来是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女人。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家里静静地养胎。已经怀孕十个多月的她,过几天就要生了。
苗鲁卓来的卧室十分豪华。在这宽敞卧室中一角,放置着各种各样婴儿用品。这些预备的婴儿用品按:第一区,奶瓶、奶嘴、不锈钢锅等餐具;第二区,洗澡盆、洗脸盆、大小毛巾等浴具;第三区,衣服、裤子、口水肩等衣物;第四区,小床、小被子、包被等寝具;第五区,奶粉等吃的,第六区,婴儿洗衣液、护臀膏、隔尿纸巾等用的;第七区,牙胶、婴儿车、小玩具等其它婴儿用品……依次分类,整整齐齐堆放。
此时,刚起床的苗鲁卓来愣了,原来她被这叫人忧愤的《童谣》勾住了,她正痴痴地倾听,倾听着从窗外传来的这《童谣》声声。
苗鲁卓来叹念道:“这朗朗的童音多么天真,多么凄美烂漫呀!”在不知不觉中,热泪却弥漫了她的双眼,隐隐约约间,苗鲁卓来便回到童年岁月、回到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往事中:苗寨,烟雨淅淅。杜鹃在不断地声声啼鸣:“咕怪阳……咕怪阳……咕怪阳!”。阿哥和阿爸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他们在田间愉快地劳作。
水田中,阿哥,屁股挂着弯笆篓,手挥舞着镰刀,不断在割水脚草。对着这满天飘飘洒洒的山风野雨,哥哥抬头笑了笑,吟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被尊呼为故香(苗巫师)的阿爸,边唱着他那念念不忘、神秘的苗族古歌,边在水田中追赶正在背负着犁耙的水牯斗牛。阿爸的歌声在田坎坡上老树林中,悠悠扬扬回荡着,从这山回荡到那山,最后飞进了遥远的、烟雾蒙蒙的大山中。在斗牛场上,这头被称为“雄霸天下”的水牯牛,它根本不具备专家们所说的,必须达标的斗牛条件。它总是温温顺顺,童孺无欺,但事实上它确是驰战斗牛场,勇猛无敌,叫砖家们大跌眼镜的“雄霸天下”。都笑“对牛唱歌”、“对牛弹琴”,可苗巫唱的咒歌确不同。此时,正在田中耕作、劳动的“雄霸天下”,它却一改平常的雅雅和和,变得了异常兴奋。主人哼唱这悲凉的、带着巫咒腔调的古歌声,它犹如在斗牛场上听到“咚咚!”战鼓声一般,亢奋地在这潇潇、霏霏的雨中。它把这一湾湾水田当作了敌手,不停地耕犁,越犁越勇,似乎要告诉苍茫大地:“只有田烂,绝不会有牛垮!”
小鱼小虾在小溪的细浮萍下嬉戏,穿梭在小溪中的水仙花脚。小溪穿过苗寨,经过苗鲁卓来家吊脚楼下。
在红豆杉建造的古老吊脚楼里,童年苗鲁卓来戴上小斗笠,背着小背篓,拿着小篾篼,与表姐爱(苗语:对美女的尊称)又朵、堂姐爱仰来从宽敞的木楼梯上来。对着,坐在堂屋前面那美人靠上,正在用蚕丝线织云锦的妈妈央求道:“阿妈,知道不知道?阿妈,我天天都在等你,等您带我去撮鱼仔﹗今天,堂姐、表姐都跟您去,这回我们大家一起去捉泥鳅,好不好?阿妈!阿妈,好不好?”
阿妈认真地在织云锦,抬也不抬头道:“去不得,感冒的!等停了雨慢讲吧。”
苗鲁卓来凝思了一下,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扎了扎,抬着头对妈妈,用手指着美人靠栏外,叫道:“阿妈,您看,您看!哥哥戴着斗笠,还在边割水脚草,边捡田螺、捡蚌壳……田里还有这么多螺蛳,阿爸耕田踩着痛脚怎么办?我和姐姐也要去田边打野菜喂猪……”
阿妈会意地笑了笑:“现在,你们不可以去!小小年纪就学会机灵,哥哥是小伙子了,你还是小姑娘!你们把河边苗和高岥苗的刺绣方法都学会完了吗?先把昨天教的《河边苗木鼓舞》练习会跳再说吧。”
苗鲁卓来不停地嚷道:“阿哥就可以,您为什么不给我们去!重男轻女!重男轻女……”此时,苗鲁卓来幼稚的心情和那些被春雨淋湿的美丽桃花、梨花、油菜花都很无奈地惆怅着,
阿妈抬头地看了看天上密密麻麻的雨水,又看了看生气的苗鲁卓来,摇了摇头,笑了笑。
吊脚楼前这条清澈澈的山溪水,开始慢慢浑浊了。从苗山上空洒下,纷纷沥沥地下过不断的春雨也停!那一湾湾水田在阿爸歌声里,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便犁、耙得差不多。水田的稀泥中,太揪人心了!就像美丽的爆米花,到处都是活泼乱跳着的泥鳅、黄鳝、七星鱼、鲫壳鱼……
吊脚楼那堂屋中,老油杉蔸地板红亮红亮的,光洁如镜。还在生妈妈气的苗鲁卓来,穿着苗短裙,光着小脚板在练习木鼓舞。堂姐爱仰来坐在堂屋中心,按“河边苗”的节拍敲打小木鼓,表姐爱又朵在前面随着木鼓的点了踩跳,跟在最后的苗鲁卓来边跳着木鼓舞,边生气地瞪眼着阿妈,边大声吟道:“水仙花,十二朵,今年妈妈要卖我,卖我给财主家,财主要我舂粑粑,舂不动、两耳巴……”
“爱(苗语中对女孩的称呼)鲁卓来,雨停了!喊妈妈和姐姐们来撮鱼煮欧蓄菜吃。快点,鱼多得很了﹗你也来,哥教捉,好玩得很啦!”阿哥欣喜的叫唤声,从对门坡湾传来了。
这时,窗外的童谣声停了,浮现在眼前的童年时光消失,好一个苗山迷人的雨后不见了。呈现在苗鲁桌来眼前的,只是严严遮掩着窗户的这空荡荡的窗帘布。
苗鲁卓来失望地慢慢拉开宽大的窗帘,轻轻地打开窗户,一股清新、寒凉的春风灌进了房间。这从窗外迎面吹来的晨风是多么的凉爽!关门闭窗闷了一夜的苗鲁卓来开始醉了,不由自主地闭眼尽情享受着这大自然的恩赐。忽然,随着绿松湖这柔美的松涛声中,何时间却夹杂,一阵歌声传入她的耳中:“吃粑要吃三月粑/连哥要连一样高/高我三寸我不愿/矮我三寸扯脚逃……”
这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逸在这春晨烟潮蒙蒙的寒风中。“啊!这不是用苗语唱的苗家山歌吗?”苗鲁卓来脑子徒然清晰:“这原生态苗岭飞歌呀,如此美妙歌声,只应在那偏远的南疆,神秘的苗寨……”苗鲁卓来寻声望去,原来,歌声发自于自己家别墅院外的大路边,在大道傍蹒跚地走着一位妇人和两个小姑娘。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姑娘,一高一矮,高个小姑娘扶着矮个小姑娘,被扶小姑娘右手手臂,右臂以下袖子空空荡荡,手腕、手掌什么都没见有。矮个子女孩的左臂撑着拐杖,左脚情状有异,仿佛是脚筋已被人挑断,行动不听使唤。苗鲁卓来心中不觉一振:“小姑娘呀,你怎么了!难道是刚才吟唱童谣中所述吗?如果是真的,人贩子你们也是心太狠了!”苗鲁桌来望着这般灵巧、可爱,生得白嫩、干干净净,天真、朦胧的小妹娃,心中这股悲凉感变成愤懑起来:“万恶的人贩子!你们为了几个臭钱,竟然也会忍痛下残手,赚这浸满血泪的钱,晚上能睡得安吗?梦里不遇上鬼吗?世间还要不要法,还有没有理?问朗朗乾坤呀,难道发财才是硬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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