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见无人敢应声,乾元帝脸色越发沉淡,左侧的席位上也渐渐静了下来,唯有右侧依旧窃语声不断,甚至有淡淡的嘲讽声。
“堂堂四国之首的大夏,竟无一人可接下臣女的舞吗?”上官南再次提高声音问道。
“休要放肆,我大夏女子皆谦恭矜持,不欲与贵国一争高下,失了体面,上官姑娘舞姿惊人,我等已经看到,请回位吧!”娴贵妃淡淡开口,语气盛气凌人,不容置疑。
娴贵妃在内宫掌权已久,向来说一不二,偏偏她遇上的是上官南,“贵妃此言差矣,臣女并不是来较量的,而是久闻大夏女子多才多艺,才特意赶来见识一番,难道贵妃要臣女败兴而归!”
娴贵妃顿时面色一沉,“那你想怎样?我大夏女子才艺双全,舞技不过是区区末位,不如让上官姑娘在琴棋书画中另选一样来比试?”
“回禀贵妃娘娘,臣女自小钻研舞技,只想在大夏找到可以接下臣女舞步的人,其他,臣女不感兴趣!”
初曦噗嗤笑了一声,顿时又觉得这个时候笑实在不合适宜,忙敛笑正容,端正身姿,同身后的众臣一样做出一副凝重的表情。
目光中却多了几分玩味,上官南,这女人十分合她口味!
娴贵妃何曾遇到过如此执拗又张扬的女子,顿时气的面色通红,低声喝道,“简直冥顽不化!”
乾元帝面上也带了几分难看,再次问道,“有善舞的皆可过来一试,无论输赢,朕都有重赏!”
偏殿中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人起身,输赢是小,丢了面子是大,方才钟芙的狼狈都已经看到,当众出丑,以后还如何见人?
乾元帝脸色又沉了几分,“我大夏竟真的无一人敢应?”
“皇上!”
偏殿中无人应声,文武百官中却有人站了起来,少年身姿笔直,挺如修竹,淡声笑道,“如若上官姑娘不介意,臣愿上前领教。”
大殿内霎时间一静,所有的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少年身上,满目惊疑。
跳、跳舞?
这少年会打仗,懂朝政,竟还会跳舞?
乾元帝似也有些惊讶,转头看向上官南,“上官姑娘觉得如何?”
上官南盯着初曦,洒脱笑道,“臣女只认舞者,不分男女!”
怡心殿建在百官上朝办公的前殿和内宫中间,殿内宽广辉煌,中间有二十四颗雕龙石柱,顶上雕梁画栋,水晶宫灯,珍珠帘幕,富丽堂皇。两侧各有偏殿,以珠帘相隔,烟雾缭绕,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此刻初曦在满殿人的仰视中,缓缓出列,步入大殿中央,对着上官南从容的做了邀请的姿势。
上官南冷冷的注视着少年,突然轻轻一笑,伸出手臂,手心朝下,放在初曦的手上,只听乐声呼起,两人同时旋转跳跃,上官南伸臂去拉少年的手腕,却被少年一个用力拽入怀中,青蓝色的衣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上官南旋身仰卧在初曦的手臂上,眸子一凛,扶在少年腰上的手掌猛然曲指成钩,向着少年的腰眼上抓去。
初曦猛然撤身,翻转,拿碗,将向后仰去的上官南揽入怀中,轻声笑道,“上官姑娘站稳了!”
上官南眼中生了恼怒,曲膝抬腿,向着初曦两腿之间狠辣的踢了过去!
初曦冷哼一声,脚尖一点,踩着她的膝盖腾空而起,半空中身体潇洒飞旋,琉璃灯下带出一片盈盈蓝影,盈盈生光。上官南腿上一痛,眼中却有着遇到敌手的亮光闪烁,纵身追着蓝影而去,在空中交缠,瞬间两人又过了数招。
众人仰着头,只看到一片蓝红交替,如雨后彩虹临空,又如山间落花缤纷,少年身形如行云流畅,动作洒脱自如,带着男子的英挺,又有女子的绰约,一时间雌雄难辨,众人目中纷纷露出惊叹,不想男子跳舞竟如此华丽多姿,潇洒飘逸。
宫玄手执白玉酒盏,淡淡的看着两道身影边舞边斗,一双漆黑的眸子越来越深。
最后的步伐已完全变为由少年引领,他面容从容悠然,腰收的挺直,窝下一个优美的弧度,高挑的身姿,优雅、高贵,带着怀中女子一个旋体,将她的左脚高高抬起,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着女子咬牙怒视,不由得邪魅一笑。
鼓乐声噶然而止,初曦猛然将女子一推,几步上前,对着上位的乾元帝恭声道,“微末之技,恭贺皇上新春之喜!”
上官南后退了几步将将稳住脚步,气喘嘻嘻,脸色发白,愤愤的瞪着少年的清卓的背影。
众人仍沉浸在少年华丽炫美的舞姿中尚未回神,他们从未见过这种舞蹈,更未见过男子跳舞,却未感觉到半分违和,反而被那种柔韧和刚强结合的美感所震撼。
夏恒之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年,突然双手击掌,响亮的掌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回荡,顿时将众人惊醒。
景州身后郭练等人高声叫好,连面色一直沉郁的景州低头转眸的瞬间,面色也不由变得柔和。
西梁使臣之前的气焰顿时不复存在,跟着众人拍手称赞,目露赞赏。
乾元帝龙颜大悦,点头赞道,“张爱卿的舞技让朕大开眼界!”
初曦站在那,等着乾元帝的赏赐,最好是直接赏银子,她现在最缺钱。若能赏个万两黄金,她欠百里城主的银子就能还上了,她离开天洹城已将近半年,百里九云不要以为她逃债跑了就好。要是赏的更多一些,她就置办个宅子,将来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也是给李南泠和沈烟轻有个安身之处,宅子买哪里的好呢,城南还是城北?
初曦正脑洞大开,就听上方乾元帝声音突然一沉,“张初曦,你可知罪?”
嘎?
初曦霍然抬头,知罪?
不是有赏赐,怎么变成了知罪?
不光初曦愣住,大殿内所有的人都愣了,事情变化太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唯有宫玄,依旧是淡淡的神情,端着茶盏淡抿,似没听到一般。
初曦眸子一转,恭声道,“启禀皇上,微臣不知,请皇上明示!”
娴贵妃目光闪烁,为乾元帝倒了酒,浅浅笑道,“张大人年幼无知,恃宠而骄,冒犯使臣是该罚,但今日毕竟是良辰佳节,皇上也不要罚的太重,就让张大人在府中禁足本月,面壁思过好了!”
初曦垂着头,目光寒澈,娴贵妃打的好算盘,年后一上朝她就要江正开始实行科举制,举办第一年的春试,她若禁足在家,必然要有旁人顶替她来接办此事,陵王宫湛便可顺理成章的安排他的人进去,为以后招揽官员做准备,真是好谋算。
夏恒之一双琉璃长眸在众人面一转,刚要起身为初曦辩解,就听乾元帝沉声道,“张初曦,你乔装入伍,后又入朝为官,欺骗朕与众臣,你可知罪?”
娴贵妃倒酒的手一抖,倏然转头看向站在殿中央的少年,乔装?
大殿内所有人都愣在那,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乾元帝的话是何意?乔装入伍?难道少年现在这副面容不是他本来面目?
他乔装参军入朝又有何目的?
太子殿下可知晓?
一时间众人猜测纷纷,惊疑不定,夏恒之和景州怔在那,目光一凛,随时准备起身挡在少女身前,李南泠紧张的抓住夏恒之的衣袖,慌张道,“公子怎么办?听说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砍头?”夏恒之微微一笑,“曦儿的头,本世子看谁能动的了?”
闻言李南泠反而一怔,紧紧抓着男子的手缓缓垂下,柔声道,“是,有太子殿下,自然是没事的,是我关心则乱了!”
夏恒之长眸闪烁,在宫玄身上扫过,眸子不由得深了深。
初曦眉头一皱,不知乾元帝是如何发现了她的身份,眼尾扫向宫玄,见他依旧面容淡淡,波澜不惊,顿时心安下来,对着乾元帝砰然跪下去,“臣,知罪!”
“哗!”
大殿中惊呼声四起,偏殿中鱼芷猛然攥紧手中的绢帕,想起众将回朝那日宫宴上,宫玄在她和景州面前将少年带走……一种莫名的不安立刻袭上心头。
“长姐,你怎么了?”鱼楣见鱼芷神色异样,忍不住握住她冰凉的手,关切的问道。
鱼芷缓缓摇了摇头,“楣儿,你说这张大人会是何人?”
鱼楣剥了瓣橘子,细细的将上面白色的丝络摘下,放在鱼芷的碟子中,漫不经心的道,“是何人,与你我何干?”
大殿之上,乾元帝剑眉一竖,沉声道,“既然知罪,还不从实道来!”
初曦跪在地上,削瘦的背影挺直,声音不卑不亢,淡淡道,“启禀皇上,微臣曾是天洹城弟子,下山后在淮阳城见有纨绔子弟欺凌弱女,忍不住出手相救,后被那官宦子弟追杀,迫不得已乔装参军,才躲过一劫,后随景大将军上山剿匪,随军队支援玉溪关,再之后的事皇上想必已经知晓。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微臣欺瞒皇上和景将军,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初曦说罢,将面上的人皮面具缓缓揭下,待那无双的清颜缓缓展露在众人面前,整个大殿顿时鸦群无声。
所有的人都惊在那,他们虽在殷都,却也听说过这少年剿匪时的果敢睿智,在玉溪关守城杀敌时的骁勇强悍,同朝为官一月,更是见识到了少年卓绝的政治观念,却无论如何不曾想到,她竟是女子,素颜如雪,目光澄澈,气质稳重,带着女子少有的英气,灼灼不可直视。
偏殿中,鱼楣在听到少年说到天洹城时便忍不住抬头看过来,待看到少女的真容,仿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面色血色瞬间褪尽,死死的瞪着少女,手中的茶盏砰然落在地上,滚烫的的茶水溅了满身,却浑然不觉。
而一旁的鱼芷也震惊的愣在那,脑子中全然都是那日宫玄抱着少女掠空而去的背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股噬心的惶恐袭来,脑中竟有片刻的眩晕。
“长姐!”
手臂突然被紧紧抓住,鱼芷猛然惊醒,回头便看到鱼楣血红的双眼,充满了怨恨,颤声道,“是她!小璃,是她!长姐,我要杀了她!我现在就要杀了她!”
鱼楣身体隐隐颤抖,语无伦次,目中泪如泉涌,荐贤夜宴上的耻辱,嫁给梁宏后所受的种种的折磨,对夏恒之的爱而不得,此刻全部涌了上来,几乎让她失去了理智,疯了一般的四处寻找可以杀人的武器,似现在就要冲上去。
鱼芷死死的按住她,将她紧紧抱进怀中,“不可,楣儿不可!”
鱼楣扑在鱼芷身上,死死的咬住下唇,血珠一滴滴落在鱼芷丁香色的裙衫上,很快便然了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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