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粮食丰收。民以食为天,在任何情况下,粮食都是最重要的问题。市面上的繁荣,没有粮食百姓填不饱肚皮,一切都是白搭。
耿鄙面色难看让布尔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去年之所以能拍着胸脯保证准噶尔、土谢图汗部的粮食供应,让两部能够放心于战争上,最大的依仗就是今年的夏粮上面。可是耿鄙的不自然让布尔罕担心不已。
“耿鄙!难道有什么困难之处?”
布尔罕不说还好,一说耿鄙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大汗!今夏小麦共一百六十万亩已经大体收割完毕,只是...只是..。。”
耿鄙支支吾吾一看就知道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耿鄙!有什么困难或者麻烦你大可以说出来,本汗替你做主。”实际上布尔罕不喜欢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能不能解决是个问题,可是不说出来即使是想解决也无从下手。
“大汗!夏粮虽然已经收割完毕,可是入粜的不过四成,因为是刚收割,小麦含水量还太大,全部入粜可能还要再等半个多月...甚至一个月...?”
就耿鄙这试探性的语气,布尔罕就大体猜出什么了。整个收割过程布尔罕几乎全程参与,小麦有多少含水量他还能不清楚?最近几日一直是艳阳高照,只需最多三两天便能晒个成干,怎么会拖个把月?
“耿鄙!你可之罪?”
“臣知罪!”见布尔罕问罪,耿鄙跪得更低了,都匍匐在大殿之上。他知道布尔罕不是简单的问罪之说,他需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入粜如此之少。
“大汗!入粜如此之少,主要是百姓认为六成的粜粮实在是太多了。其实...也就是很少一部分人这样想,大多数百姓还是很乐意的,只是确实是麦子有些潮。”
“大胆!耿鄙你实在是太胆大了。”布尔罕怒不可遏,大殿内的空气瞬间窒息,这种感觉只有当年在脱朵身上出现过,没想到他耿鄙也有这样的待遇。
“臣有罪!臣万死!”冰冷的气息让他深深感受到一句官场明言:伴君如伴虎的含义。
“本汗生气,不是因为你办事不利,也不是你替那些刁民求情。而是你没有将自己的身份摆正。你是一名官员,我合赤惕部的官吏,你的言行应当时刻为合赤惿部着想,而不是袒护那些刁民。”
布尔罕的话让耿鄙羞愧难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那是天经地义的,而他却因为心软加之没有足够的魄力而耽误合赤惕部大事,布尔罕岂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到底,他也仅仅是一介书生。骤然将他从一个书记官提升到大司农的位置上恐怕是害了他,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让他在摸爬滚打中锻炼其身了。
对于耿鄙布尔罕还是寄予厚望的,话说太严厉了可能会打击他的积极性,布尔罕婉转的说道“照章纳租,依法缴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在此之前都有言明,三年之内我合赤惕部免费提供耕牛等物资,农忙提供劳力。作为回报他们的六成所得需要上缴部族,三年以后农税仅为十税一。难道他们就是这样回馈我们的吗?”
布尔罕言语之冷让在座群臣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布尔罕这样表态,合赤惕部贵人收到一个可怕的信号,那就是布尔罕开始厌倦那些贪婪的汉人,一时间汉人遭到了合赤惕部贵人的疯狂攻击。
“大汗!对于那些狡诈、贪婪又不守信用的汉人刁民依臣看,就应该以铁血手腕予以镇压,没收他们的财产,将他们肮脏的头颅插在神圣的苏鲁锭长矛之上。”
“嚯!”杜根的话不可谓不恶毒,可是布尔罕可以肯定,这样的想法不是杜根这个激进分子所独有。
随着走西口战略的顺利实施,合赤惕部接收的汉人越来越多,而人们可以看出布尔罕对于这些汉人寄予多么大的厚望,而汉人的过多加入让合赤惕部的蒙古人产生威胁。尽管布尔罕极力压制着这种情绪,可是此事如果不能得到完美处理,那汉蒙之间的矛盾将会彻底爆发。
“对,应该把那些汉人都杀光,没收他们的财产。”“杀了他们!”“占有他们的妻女,让她们在我们的**。”
这些贵人们越说越不靠谱,越说越过分,如果不加以制止,那绝对会引发汉蒙官员的内斗。
一直以来,刘鼎臣就是布尔罕的救火员,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替布尔罕分忧,这也是布尔罕为什么如此器重他的原因。
“大汗!千里至此只为粮!老百姓之所以能够背井离乡辞别故土,就是为了吃饱。当初大汗制定的标准,以今年亩产两石五而言,每人可存留口粮达十石,这就不是简单的为吃饱饭,而是恶意抗税必须严惩。然而这样的人毕竟少数,在处理上面必须把握分寸。从轻不能震慑那些无耻刁民,过严又怕激化矛盾。如果大汗信得过臣下,此事交由臣来处理。”
刘鼎臣拿捏问题的手法布尔罕当然信得过,可是他毕竟是左相。合赤惕部流传一句话叫:阿迪亚善策,刘鼎臣善谋。说得就是目前合赤惕部大多数规章多由阿迪亚右相提出的,而刘鼎臣则多使用计谋。
布尔罕目前无人可用,他又一次体会到人才凋敝带来的困境,而且布尔罕也是要借此机会让手下之人多多锻炼锻炼。
“好吧!就由左相主办此事,着大断事院大断事官莽高,大司农耿鄙从旁聆听。耿鄙!你可要好好向左相讨教为官之道。”
“臣等谨遵大汗谕令。”几人退下,既然布尔罕已经安排大臣处理此事,合赤惕部贵人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对于耿鄙而言,他岂能不知这次机会的难得?刘鼎臣既是汗国左相又兼着内卫府,早听说左相大人手腕了得,如果能够学得一招半式,那对于他而言必是受益匪浅。
事情要比刘鼎臣想像的严重的多,虽然只是有少数人公开抗税,可是正因为耿鄙的懦弱采用了软处理,才使得绝大多数百姓如今产生了观望情绪。
刘鼎臣已经在内卫府了解大体情况,所有百姓之中就属山西来的老抠闹得最凶,刘鼎臣自然要先拿他们开刀。
还没有靠近就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
“要俺上缴六成的粮食,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那些粮食也是俺幸幸苦苦种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想要粮食也不是不可以,就是用钱来买。”
祁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把拉开人群说道“二狗子!原来是你小子一直在搞鬼,俺真是瞎了眼了,当初还给你安家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怎么不想想部族对你们的好?”
不说还好,祁贵一说话二狗子更来劲了。“祁秀才!你少给老子在这儿吵吵,你这个汉奸你有什么资格说老子?你身为汉人不帮俺们也就算了,你居然帮着鞑靼人欺负俺们,你这个狗汉奸。”
“你...你...大胆二狗子,居然敢辱骂朝廷命官。”二狗子着实把祁贵气得够呛,自从加入合赤惕部并且进入内卫府身居阁领高官之职后,祁贵就将自己视为是合赤惕部的一份子。和大多数秀才出身又没有机会为国效力的汉人一样,合赤惕部就是一个国家,而且这个国家正在成长,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入主中原或者成为一方霸主?总之这里就是他们实现梦想的地方。
“你什么你?你个狗汉奸,你还真以为你是朝廷命官,你哪门子朝廷?还不是一群蛮子?”
“你...?”祁贵恨不得上去教训这老小子一顿,却被上司内卫府大阁领刘鼎臣拦住了。
今天刘鼎臣不想仗势欺人,他走到人群中间说道“你就是二狗子?当初你们可是签字画押按过手印的,怎么?要反悔?”
二狗子眼皮一挑看着眼前这个貌似一副仙风道骨的“老头儿”,看祁贵那副狗奴才样儿,这么个玩意儿也是个大官儿?
“你谁啊!老子不识字儿,那签字画押怎么能作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背后改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走!”
意外!绝对是意外。谁也没想到刘鼎臣本来是大汗派来专门处理此事,没想到刘鼎臣就之听了一顿二狗子的埋汰之言。
祁贵着实为上司担心,因为大汗只给左相半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足够小麦晒干,扬场结束,到时候入粜不足,刘鼎臣可是要吃板子的。
“左相大人!就...就这么放过他们了?那大汗那里...?”
刘鼎臣自己一点不着急,他慢慢说道“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单以二狗子的脑袋瓜还想不出这么跌皮的主意。至于大汗那里,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身为内卫府大阁领的刘鼎臣对于此事多少了解些,事情的矛头直指蒙力克、杜根二人。布尔罕大汗的这个兄弟,刘鼎臣是知道的,志大才疏为人奸诈。这也是为什么布尔罕要重用小小年纪的扎都罗而雪藏蒙力克的原因。而杜根就更简单了,自从失去权利之后,杜根一直显得很本份。可是,如果当杜根遇到蒙力克这对心怀鬼胎的好基友遇到一起的时候,那就是一对绝美的狼狈为奸的好搭档。刘鼎臣不相信布尔罕不知道,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这才有刘鼎臣奉命办理此事。
第二天,整个临河发生了巨变。为了将临河打造成合赤惕部最为重要的粮食基地,也是方便百姓,整个临河周围农田遍布,相应的道路也就阡陌纵横,而这些道路今天却显得与众不同。
今天,同往常一样,二狗子套上牛车准备将自家剩余的十亩小麦拉到场面脱粒。平常的时候也倒没事,可是今天格外不同,大道之上居然被官府设置了关卡。
“下一个!”“来看看你的票据。嗯...好走吧!”一个军官头子不时看看往来百姓手里的票证然后放行。很快就轮到二狗子了,军官走过来说道“哎!到你了,来!让我看看你的票证。”
“票证?啥票证?”二狗子一下懵了,往常行走也没说用票证啊,今儿是怎么了。
那军官笑道“还能有啥票证?当然是你入粜的票证喽!从今儿个开始要想上路就必须用入粜票证开道,你明白吗?”
一听入粜两字,二狗子顿时怒由心生,衣袖一挥骂道“老子平日里就走这条道,也没听说过走路要票证这么一说,你们这是私设关卡,老子要告你们去。”
“呦呵!今儿个遇到一个厉害角儿啊!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耍大爷?老啊!给我围起来,老子倒要看看**的要怎么告老子?”
军官一吆喝,瞬间明晃晃的刀枪将二狗子几人围住。周围百姓见状赶紧躲到安全得地方,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二狗子那天顶撞了左相就自以为是了,他这是找死啊。
被刀枪围着确实不舒服,可是二狗子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他害怕万一军爷手一哆嗦,近在喉尖的利刃就会划破他的肌肤。就在此时,李老爹和几个儿子赶着牛车路过此地,二狗子仿佛遇到救世主一般哀求。
“李老爹啊!快救...救救俺呀!”
李老汉这时才看见二狗子一家被官兵围住,那刀尖儿都抵在喉咙上了,哪怕只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弄出人命。
老汉看了一眼二狗子心中骂道“活该。”这些天二狗子着实有些太过分了,按章纳粮是农民的本份,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了,不仅他拒缴而且还鼓动周围相亲们随他一样,俨然要成为这次对抗中的领袖,你说朝廷能放过他吗?
哎!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他也不想看到二狗子死不是?
“我说二狗子你咋这么不上道呢?好好看看军爷。”
这话提醒了二狗子,只见那军官搓着手指头,右脚不停的点着地面,头扭过一边十足的兵痞模样。
“军爷!您看是不是让手下先把刀拿开,这家伙有些渗人。”
李老爷子毕竟是大汗亲封的农学博士,这再怎么说都要比他一个小小的军官大得多,那军官对李老爷子还是很客气的,也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二狗子还暂时脱离危险。
二狗子受李老爷子点拨,将小军官拉到路旁掏出一两银子悄悄说道“来!军爷,这是小小意思,就当是兄弟们的点儿酒钱。”说着就要往军官怀里揣,却见那军官根本不收,反而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打发要饭的呢?我们几个兄弟头顶太阳,你就给一两银子?这能干啥?”
“你...!”二狗子本身就是个抠,一两银子已经是很大一笔资产了,要不是合赤惕部没有铜钱,他最多只给十文钱,没想到这群丘八居然胃口如此之大。
李老爷子用烟袋轻轻堵了几下二狗子示意他放聪明点,无奈之下只能破财免灾。五两!足足五两白银买了一条路。
二狗子这么一闹,周围等着过路的百姓越聚越多,当人们看到平日里最是飞扬跋扈、吹毛求疵的二狗子都用五两白银看路才勉强过去,顿时心生畏惧,主要还是舍不得那么些银子。当看到那些有入粜票证的同乡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大步流星赶着牛车下地干活,他们更是羡慕不已,渐渐的,就觉得有票证就相当于高人一等。也有人不以为然,大不了不走道了,从旁边的农田穿行,可是孰不知不是自家农田,旁人能让你随意穿行?除了要大打出手外,还要被抓到断事院,不仅挨了板子还要赔偿人家损失,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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