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严冬让土尔扈特部大出血,不少奴隶以及部族青壮被交易到合赤惕部,连带着周边部族也都遭了殃。这一年合赤惕部总共交易到的奴隶怎么也有两万人了,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布尔罕及早将这些奴隶转移到了紫泥淖。随着合赤惕部存粮日渐干涸,奴隶贸易也轰然终结,这让不少游离于各大部族的小部族、群落深深的舒了口气,再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被抓去做奴隶。也有看得开得人,与其被那些强盗抓去做奴隶,倒不如干脆举族投奔合赤惕部的好。对于这样的人,布尔罕从来都不吝啬,全部赐予自由民的待遇,这下他们可以衣食无忧了,既不用担心被抓做奴隶,又不用为吃饱穿暖而四处奔波,捕奴活动的兴起也促进了这一进程。
然而,同样是刚刚加入合赤惕部,可是待遇完全不同。一面是相当于合赤惕部部民一般的自由民待遇,一面是奴隶待遇。虽然在合赤惕部做奴隶也绝对好过原部落部民,甚至在一些人的眼中,他们目前过的生活简直比贵族还要好。但,那总归是要顶着奴隶的标志,那就意味着始终低人一等,出身卑微,而正因为如此,彼此的矛盾骤然升温。
由于奴隶都被集中在紫泥淖,合赤惕部一下子多了两万人,这占到合赤惕部总人口的近2/3。为了防止有人煽动奴隶暴动,阿勒特专门划拨出一块地方,限制奴隶的出行,周围都是用拒马和木栅栏围起,并派遣重兵看守驻扎。合赤惕部如此防备,这些奴隶一天两天还不以为然,若是长久了内心不然激增恨意。对于父亲这样的做法,布尔罕不是很同意,他主张分化驯服,若能为我所用就是增加合赤惕部的实力,未来这些奴隶也都将被合赤惕部吸收,何不现在就开始呢?
几经激辩,布尔罕终于说通了父亲,他带着汉军营主将郭威将军前往奴隶大营,专门挑选汉人奴隶。实际上,不管是布尔罕是否有汉人的灵魂在,汉人都是他已经决定好的依仗对象。因为汉人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够忍耐的人,无论如何压榨,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会主动叛乱。而郭威的汉军营这些年来,已经很好的融入合赤惕部这个大家庭。如果这些汉人奴隶被率先驯服,那么他们将成为一个标榜,从而稳定奴隶不安的情绪。
布尔罕和郭威站在栅栏外面,一个书记官大声朝着里面的人群喊道“呔!是汉人的都站起来,跟我走!”因为是用汉语说的,自然很好辨认,也不怕别人冒认。
很快就有千余人站出来,他们被士兵押到外面。汉人果然很是乖躁,推搡之间也没有什么不满。布尔罕不知道这是该庆幸还是感到悲哀呢?现在他也算是个不小的统治者,这样的情感越发矛盾。
看着眼前跪倒一地的汉人奴隶们,布尔罕和郭威倒是摆开小桌吃了起来,布尔罕或许是真的饿极了,或许是为了让人更加眼馋,吃得满嘴流油,想着就香。而郭威却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吃了一点,他身为汉人,还是有些放不开。
吃到兴头,布尔罕将一条烤羊腿朝着人群中丢过去,马上就伸出几十双大手争先恐后接住,生怕掉地浪费。布尔罕原本以为,这些人接到羊腿就会发生争抢,甚至是斗殴。可是,事实却让布尔罕大跌眼镜,接到烤肉的是一个壮年男子。他没有独享,而是将肉撕开,分给了老人和孩子,以及那些虚弱的人,而自己以及最前面几十个壮汉只是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却没有人过来争抢。一个女人怀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娃,用黝黑的手小心翼翼的将烤肉撕下,喂给怀里的孩子。看着孩子嘟囔的小嘴咀嚼着烤肉,眼里流露出一丝安慰。可她只能舔舔粘在手间的油脂过瘾,而对那块儿肉没有丝毫觊觎之意。
这一幕让见惯了现实自私无情的现代人的布尔罕内心被刺痛了,看看汉人摆出的阵势,青壮在前,女人孩子被围在中间。看看他们彼此依偎,相扶相助,真不是现代人可比的。布尔罕示意之下,早已经准备好的食物被一股脑的端上,保管人人都能吃饱。即便见到食物,也没有发生争抢,依然井然有序。
郭威告诉布尔罕“公子!这些北地汉人,自打被人掳去做了奴隶,对于同乡、同宗、同族之情更加看中,他们已经与中原之人不大一样了。”
布尔罕想想也是,布尔罕就觉得合赤惕部的汉民就与中原汉人大相径庭,他们更加团结,或许是经历过大灾大难之人才能深刻体会到吧?
由于布尔罕的区别对待,让这些汉人备受羡慕。他们的吃喝以及穿着用度都要好过别人。虽然不能与自由民和部众相提并论,但也经常能够剩余一些好吃食,分给蒙古奴隶一些,对于这种行为布尔罕是默许的。
几天之后,布尔罕再次宴请汉人奴隶,这次点名一个身材不高的奴隶也跳出来用生涩的汉语说道“老爷!我...我可也是汉人呢!”
此言一出,马上就有相熟之人举报“他撒谎!他是个土默特人,怎么会是汉人?”那年轻人反驳道“你懂什么?我的母亲是汉人,父亲是个土默特奴隶,我从小就生在土默特,但这不能抹杀我有汉人血统的事实啊!”
布尔罕听后笑了,他点头让侍卫给予年轻人等同汉人的待遇。其他奴隶看到这样的情形,哪里还能按耐得住内心的渴望,也都有样学样。虽然是区别对待,可是布尔罕也不是一味在吃喝上面做文章,他有意让汉人奴隶自由出行,分配给部众干些力所能及的营生。因为严冬刚刚过去,合赤惕部牧民也开始忙碌起来,但总归每天除去喂牲口也就没什么活了。汉人奴隶被解放,很是利索的干完活,然后又很自觉的回到栅栏那里休息,没有一人逃跑。实际上,在合赤惕部的领地里,布尔罕绝不介意他们逃跑,若是能躲避合赤惕部的追兵,也不可能逃过大自然的怒威,在草原上一个人是无法生存的。汉人奴隶大体知道,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一块能够安稳的“家”,总好过在外飘零。
他们虽说是奴隶,可一个月下来已经可以在营地内自由出行,而合赤惕部百姓也没有当他们是牲口一样使用大骂,俨然合赤惕部的一份子。很快,有聪明的奴隶就发现,只要学着汉人的模样,勤快、利索、任劳任怨而又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坏想法,那他们的待遇就与汉人奴隶一样。甚至本身就是蒙古人,在合赤惕部牧民手里,他们的待遇还要好过汉人奴隶。
两万奴隶也不尽是聪明人,也有懒散不爱吃苦之人。看到合赤惕部衣食无忧,一种得过且过的心理作祟,他们不愿意有一丁点进步让人能看得起,反而会以兴趣、爱好或者别人的鼓动结成小团体。这样的团体刚刚有所冒头,布尔罕就已经察觉。
夜里,人们大多熟睡,只有那些心怀不轨者还在活跃。一个贼头贼脑的青壮摇醒周围几人,细声细语的说道“哎!朋友!合赤惕人守卫如此松懈,干脆我们跑了吧?反正现在也没人,我观察了两个月,可以肯定能逃出去。”
那人刚刚说出计划,旁边一个大汗颇为不屑的骂道“有病!老子好不容易托人才被交易到合赤惕部,这里有吃有喝的,跟你逃跑,真他妈的有病。”旋即倒头便睡,身边几人听了这话也略带鄙视的看了那人一眼也安静的入睡了。
他是杜根特意派来给合赤惕部掺沙子的,可是一连几天联络,原本怀揣与他同样使命的人都不尿他,他们已经被合赤惕部的生活所腐化,唯有他没有忘记杜根的教诲。
今天的碰壁并没有让他放弃使命,第二天他在栅栏里闲转悠,同时故意找茬儿,远处瞭望台上的士兵已经注意他很久了。只见一个倒霉的汉人奴隶撞在枪口上,他路过不小心踩了那人的脚,汉人马上道歉,并且给那人擦拭了靴子。然而,面对故意找茬儿的人,没那么容易就解决了。他开始疯狂的殴打可怜的汉人,守卫一看形势不对,马上吹响口哨同时将事件汇报给主管贵人布尔罕。
当布尔罕等人抵达的时候,那个汉人已经躺在血泊中,他的颈部扎着一根用羊棒骨打磨的短刃。布尔罕眉头紧锁,显然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而凶手就是那个找茬的蒙古人。他杀了人,可是却没有逃走。随着汉人越聚越多,彼此的肢体冲突也愈加严重。为了平息怒火,也是为了杀鸡骇猴。布尔罕手一挥,马上侍卫分开人群将那人拿下。而此刻他却高喊“杀人啦!合赤惕部屠杀奴隶啦!你们还等什么?”尽管这样切斯底里,可是响应的人却是少数。待到出了栅栏,布尔罕没二话,直接命人将其就地正法。
当滚烫的鲜血喷涌如注之时,不少蒙古人围了上来,侍卫们害怕布尔罕受伤,将他护在中间。布尔罕却并不害怕,他言辞激烈的说道“怎么?你们想要造反吗?”
当“造反”两字刚说出口,他们就听到栅栏外弓弦紧绷的声音,人群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布尔罕继续道“杀人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果有人为他而惋惜鸣不平,可以试试。”说完见没有动静就离开了。
此事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奴隶们一如既往的过活,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起冲突。因为他们都知道,在合赤惕部只要安分守己就过得比自己原部落强,也就自然没人愿意冒险,更何况布尔罕目前啥意正浓。但是,死了两个奴隶总归是要向父亲禀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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