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空中渐渐落下,夕阳的余晖撒在下邳城古老的青石板路上,忙完了一天的生活后,人们要么回家,要么去**作乐,偌大的街道已不剩什么行人了。
一匹奔驰的骏马在这饱经风霜的路上飞速掠过,烟尘落下,只留下马蹄的践踏声还不断回荡……
“希律律律……”马上人猛地一拉缰绳,停在了威严庄重的将军府前,只见此人一身戎装,战袍上还带着点点血渍,急匆匆地翻身下马,径直朝府内走去。
“张将军,您来啦……”一个站门的侍卫堆满了笑脸走上前来,谁知那人只是一挥手制止了他,不作一点回应便走进了大门。
“咦,究竟什么事能然张将军如此急迫?听说早些天张将军被派去执行军令了,不会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吧?”被无视的门卫这样想到。
张将军脚步急促地走进议事厅,一个器宇轩昂同样一身戎装将军模样的人正在首座上等他,偌大的议事厅只有他一个人,为此时的场面加了几分隐秘的气氛……
那人一见张将军,便急切地站起来向他询问道:“文远,如何?”
“将军……沂、泗二水确已被曹军占领!”张辽先是迟疑了一下,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还是开了口。
“有可能拿回来吗?”那人先是一愣,一副不死心的样子继续开口。
“将军,曹操在二水旁布下重兵,各种防御工事十分到位,况且大营就在不远处,若是我军去攻二水,曹操援军两个时辰即到,若发兵夺回二水,无异于与曹军决战,而且我们还失了下邳城险的帮助,必败无疑。”张辽面带绝望地说出了这番话,其实站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对这些话心里早就清楚,只是不愿承认,要不然也不会如此重视这两条河流。
那人一听,踉跄几步,“天欲亡我吕布乎?!”
张辽在一旁面容苦涩地站着,虽然这个结果他早几天就知道,可还是不敢相信,本来虽然曹军势众,袁术援兵又迟迟不动,可凭着吕布军纵横天下的战斗力和几位将军尤其是他们的主公——吕布那鬼神般的武艺,对上曹军也并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可如今,天命难违,正是梅雨季节,沂、泗二水已被曹操所掌控,一旦曹军决堤灌城,纵使天大的能耐,人还能挡住洪水狂潮吗?
败了,败了!吕布在这片土地上纵横疆场也有十年了,终究,还是有这一败……
“文远,你们降了吧,帮我照顾蝉儿。”吕布突然冲上来摁住张辽的肩膀。
张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坏了,半响才应声“将军……你呢?你不降吗?”
“我?呵呵”吕布自嘲的一笑,“即便是我愿意降,他曹操又敢要吗?”
张辽神色一黯,的确……绝世的武将没有人敢驱使,没有一个主公愿意看到自己的兵将为一个下属马首是瞻,将军他……
“更何况,”吕布突然话音一转“我可是吕布啊!这个名字上背负的荣耀是不可能让我投降的!”
张辽愣了一下,一股战场上才能激发出的豪情被这简单一句话带起,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以前吕布军纵横无敌的时光,是的,没有人比他们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更了解吕布的骄傲了的。那样豪气干云的生命怎么可能会降?死则死矣!
“曹军还有几天到城下?”吕布声音平静的开口。
“此时曹操胜券在握,引河灌城即可,还会来吗?”张辽有些疑惑的说。
“必然会来,总得做出个久攻不下而逼不得已的样子,呵呵,放荡不羁如曹操,走一个形式也还是要的——况且,能和我们打一场可以帮助他们的士兵变得更强。”吕布带着一种说不出是骄傲还是苦笑的神情说道。骄傲的是自己的军队的强大,的确,能在他们手下撑下来的部队,可以称得上是精兵了;苦笑的是居然有一天,威风凛凛的吕布军居然会落得个帮别人练兵的下场。
“也罢,来日就让我们好好教教他们打仗,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下无双军!”
是夜,吕布摆宴……
清冷的月光静静洒在庭院的小道上,庭院里被精心培植的梨树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刚刚做完备战事项的张辽一脸沉重地向议事厅走去,虽然整个作战计划改变不了哪个结局了,可张辽觉得还是有点冒险,稍不注意便会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破城啊!
“将军,额……”张辽推开门刚想说出自己的建议,结果……
摆宴确实是摆了,满桌精美的食物,香飘满屋的好酒,桌上垫着华丽的布席,可是……人呢?人哪去了?不是宴请诸将吗,怎么一个人影也见不到,自己没可能来得这么晚吧,也不对啊,菜还都没动呢?
“哦,张将军来啦。”突然,满脸疑惑的张辽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清亮明丽、却又暗藏无限愁绪,“将军说他去找高将军了,请张将军在此先等候片刻。”
张辽这才发现通往内院的偏厅门口还站着一个女子,正是貂蝉!连忙应诺,找到自己的位子便坐下去。想来只是吕布特意吩咐貂蝉,若是张辽来早了就跟他解释一下,貂蝉说完几句客套的寒暄话就转身回内院去了。看貂蝉的脸色,张辽估计吕布已经都告诉她了。
“高将军?”张辽半响后才意识到了什么,“高顺那家伙也来了吗?难怪将军要亲自去请。”
虽说是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了,可张辽对高顺的印象是一点也不亲密熟稔,甚至他对那个清白威严的高顺还有一点惧意,因为高顺在张辽,不,在所有人面前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就连议事时跟吕布都只是例行公事地应诺,袍泽们说笑时他也从不发一言一语,从不跟任何人有公事之外的交流,僵硬作风仿佛就是个机器人,而且他向来是滴酒不沾的,有一次庆功的时候几个将军敬他酒,他死活也不喝,场面尴尬至极,所以高顺之后也在没参加过任何宴会,难道今天……张辽一想到木头一样的高顺喝酒的样子,就没来由的一阵兴奋。
可是将军为什么非要请高顺来参加宴会呢?张辽苦笑了一声,也许将军也觉得能看高顺喝一次酒是可以让他死而无憾的事情了吧。
“哎呀,这么多年了,你这倔脾气怎么还没改,我都快死的人了,你陪我喝一杯怎么了!……”张辽正想着,屋外传来了吕布爽朗的声音,张辽回头望去时,吕布扯着高顺的衣服已经来到门口了。看高顺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估计是被吕布一路拖过来的吧……
“将军。”张辽连忙起身行礼。
“哦,文远,你来了,赶紧入座吧,不要拘束,今天就咱们仨了。”吕布把高顺扔到座位上,拍了拍手然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开口说道。
“不拘束?”张辽轻轻瞄了一眼对面自来到这里坐下便一直面无表情的高顺,心想道“……有点难啊!”当然,他不能真就这么说出来的,“将军,其他几位将军呢?不用等他们吗?”
“哦,我把我整个经过跟他们说了,还说了些我的交代,现在他们都去布置相关事情了。”吕布又是一阵苦笑。
高顺面无表情……
“诸位将军大概一时都很难接受吧,估计还闹了点矛盾”张辽暗想,“不过这事对他们来说也实在太突然,一来事发突然,二来事关重大,整个事情的始末本来只有我和将军两个人知道的……”
高顺面无表情……
“考虑到两位夫人的心情还有曹操未必不会担心我军降将自成体系的问题,我打算把你们分成两队,魏续等人保严氏、貂蝉交给你。”吕布满饮了一杯酒,对着张辽说道,随即又看向了高顺,“……阿,阿顺。”
高顺浑身一震,这个称呼……真的是很久再没听他提过了,“阿顺,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不然你不会还留在沙场上,你是多潇洒的人我自小就知道,所以你愿意去哪边……我不强求。”
高顺听了这话,从前的点点滴滴又回想起,万般无奈的感慨一句:“无妨,既然巧儿……严夫人已经有个依托了,那我也没什么牵挂了,等这场仗打完了,我打算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隐居起来……”
吕布噗嗤一笑,“也是,我们当年的承诺就交给你一个人完成了。”
张辽呆呆地听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感觉一点都不像是不出几日就要生离死别的场景,这俩人神经够大条的啊……诶,其实我的也不差。
高顺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好了!不谈这些了,一切计划都已经尘埃落定,只等最后执行了。来吧,今天不醉不归!”吕布大手一挥停止了对话,三个男人渐渐放下拘束一坛坛的喝了起来。就是张辽总带着兴奋的眼光看着正喝酒的高顺,让高顺有点不自在……虽然他一直面无表情的喝酒让所有人都很不痛快……
酒过三巡,大家都已有些微醺,于是便山南海北的随便聊了起来……
据后来在一旁侍候的侍从回忆,只记得下面的这一小段了。
吕布刚结束了上一个话题,紧接着又问道:“二位贤弟(具体是喝到第几坛酒的时候结的拜,侍从也不记得了),若有来世,你们都想做些什么啊?”
张辽满脸通红的说:“我啊,我这么完美一个人还缺什么啊?当然是要再多读点书,做个博士。除了这个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方向可以进步了。”
“我…我…我要找个媳妇,不,要很多媳妇,每一个都……呼噜……呼噜……”高顺带着傻笑说着,话没说完就睡着了。
“咦~他笑了,嘿嘿,笑了……”张辽不是睡着的,有没有谁见过受了很强的外界刺激之后含笑晕厥的情况?没错,张辽就是这个症状……
“恩,两位贤弟的志向都和大哥的很像嘛,没错,相信你们也都猜出来了,若有来生,我希望……”吕布抱着酒缸也渐渐睡了。
一旁的侍从们连忙上来收拾这一片狼藉的杯盘,突然,吕布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喊一声:“我要带着你们回来,再战个痛快!”然后……他就又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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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晨雾笼罩在下邳城外的原野,叶上积攒了一夜的露珠缓缓落下,依旧不变的郊区景致在一片寂静中让人感觉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一个磨得光亮的枪头突兀地穿过了这层淡淡的雾墙,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严整的军阵缓缓进入了城头上军士的视线,好似一片乌云正向城头逼来。
“刚来就要攻城吗?还真是一点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吕布带着众人在城楼上静静地看着城下那黑潮一般的曹军。
“哼哼,让我们来给他们一点教训吧!”吕布的下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这个教训越狠,你们投降以后的日子才会越好过……
不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吕布直接发号施令道:“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高顺!”
“末将在!”
“率陷阵营出城。”
“末将领命。”
……
“孟德,孟德!”夏侯惇急急忙忙地从阵前赶到中军,冲着曹操就喊了起来。
“恩?元让不是在指挥攻城吗,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正和郭嘉讨论下一步如何解决张绣的曹操不解的看着夏侯惇,自己明明吩咐了这次攻城权当练兵,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不要再过多的损失兵力,夏侯惇怎么说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这点小事不应该还有什么拿不准的呀!
“城门口出现了八百骑兵,打着‘陷阵’旗号,既不冲锋也不突围,就只这么看着我军迫近,我担心吕布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所以来商讨一下。”夏侯惇一脸困惑的说。
“陷阵营?吕布不是经常把它当奇兵使用吗,每每出手便能瞬间扭转战局,赫赫威名,还真是叫人忌惮啊!”一旁的郭嘉皱起了眉头,英俊的脸庞一下子深如秋水,“难不成如此局势对吕布还有一线生机?”
“走!与我阵前观战。”曹操一夹马腹,奔着前军而去。
……
八百个骑兵列阵在城们两侧,正好把城门空了出来,正满脸戏谑地看着对面海一般涌来的曹军,马儿也毫不掩饰轻蔑地边打着响鼻边边低头找找有没有什么青草可以解馋。
深深打量完了整个战场的曹操依旧紧皱着眉头,“传令:前军缓行!”既然不明白对方打什么主意,那么稳妥的来怎么也不会错的。
军令既出,本来气势汹汹的攻城军立马换了姿态,御盾在前,缓步慢行,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着。
“哈哈哈哈哈哈!!!”这八百人一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一万人对着区区八百个人摆出这种谨慎的神态,换了谁也会觉得好笑的。再看曹军那些将士,一个个都涨红了脸,对一个血性男儿来说这简直是一种羞辱。
不光是普通士兵,就连指挥作战的将军们面对这**裸的嘲笑一都一个个有些面颊发烫。
夏侯惇多火爆的性子,哪受得了这个,当即就向曹操请战,可曹操只是摇摇头,静静地看着先头部队缓缓向前推进。
“奉孝。”曹操突然有些感慨地开口。
“主公?”郭嘉将马骑到与曹操并列的地方。
“我好羡慕吕布啊!”声落,曹操便再也不开口了,转头去耐心等待战场上即将发生的变化。
言未尽,可郭嘉怎么会不明白曹操在说什么,他在羡慕吕布的手下能有如此强大的军队,以区区八百人的姿态出现在战场上便可令万人胆寒,更是羡慕吕布可以拥有这么多可以生死相托的好将士、好兄弟。
大军还在一点一点的推进,从高空俯视,可以看见数不清的黑点排着整齐的队列在朝城门口移动,一步,又一步,战场上的气氛随着曹军的逼近越来越紧张,仿佛空气都已近凝固了一般……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不对啊。”夏侯惇低声向曹操,“已经过了最佳冲锋距离了,陷阵营怎么还不见有行动?”
曹操轻轻摇摇头。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天地间响起,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
“轰隆……轰隆……”
“骑兵冲锋的声音!陷阵营动了!!”夏侯惇立刻转头向城门望去,结果那八百个人还是老样子,吃饭的吃饭,打牌的打牌。
“声音是从城里传出来的。”曹操移到一个小土丘上来方便他观看战场形势。
“城里?”夏侯惇苦恼的抓了抓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要从城里出兵也不是现在这个时机啊,从城门出来再到摆出攻击阵型,同时又要保证马速不减,这短短一百步的距离完全不够嘛,何况陷阵营还堵在门前,必须要掠过他们才能做些变化,难道他们要直接用骑兵来撞我们阵容齐整的军阵吗?”
曹操和郭嘉轻轻摇摇头。
“也许是自知必死所以都疯了吧。”郭嘉又加了这么句调笑话。
坚如磐石的下邳城门突然打开,一股鲜红色洪流倾泻而出,两马并排,轰隆的战马践踏声震耳欲聋,不加旗帜不喊口号,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敌人,飞速地掠过身边的八百将士。
曹操三人同时瞳孔一缩,无数骑兵飞驰而过的时候,陷阵营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士兵也就罢了,可马呢?成千的战马经过,一起奔腾呼叫,居然连他们的马都没有半点惊乱!那是千百个人和千百匹马呀,不是一只鸡一只鸭,这得是经过了多少战火洗礼才能练就出这种不动如山的气质!
当第一排的战士走出陷阵营所在的军阵时,两人一齐往各自的方向用力一拉马缰,战马的腿几乎要弯到地上了,场面惊险至极,就在马即将摔在地上时,总算方向已经拐好,马力恢复,又继续向两边奔驰,往后的所有人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一动作,三千兵马迅速地在战场上散开,紧接着向眼前那些已经被吓呆的曹军杀去。
“这不可能!”夏侯惇直接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么急促的变向,就算我军将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把握,他们普通军士就已经有这么高超的马术了吗?”
“神乎其技!”郭嘉捡起掉在地上的酒葫芦,“刚才那一幕,只要有一人落马则全军毁,不敢想象这是何等的默契。”
的确,只要一人没有做好摔下马去,后面紧跟的人在那么狭小的环境里避无可避,整个队伍只能是摔作一团,带兵求稳,刚才的举措也不是没有人可以完成,可没有人敢,因为稍不注意就是全军覆没,除了眼前这群人,登峰造极的马术和令他们无比自信的过往辉煌让他们完全可以蔑视这点难度。
曹操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呼吸较开始而言变得有些急促,眼神中带上了某种光芒。
只见那两队红甲骑兵远远地向前军阵地迂回,而曹军早已停步,严阵以待骑兵接下来的猛攻,长久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消磨掉骑兵的机动力,那么骑兵的战斗力将会比步兵还低。
“哈!”两队骑兵领头的人几乎是同时的暴喝一声。
远远望去像是两条长蛇的骑兵陡然向敌军的中部插去,高速冲刺带来的巨力轻而易举地撕破了曹军的第一道防线,后面紧跟的队友飞速冲入将战果扩大,原本严整的战阵豁然多了两个巨大的口子。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充斥战场,吕布军的骑兵卜一交锋便像个麦子一样收割着敌军的生命。不断有曹军将士被一枪刺穿或是被战马掀飞,吕布军摧枯拉朽的气势席卷了在场的所有人。
每个人都奋力挥舞自己手中的兵器,可半晌过去,居然没有一个红甲的尸体出现,这支军队实在太灵活了,他们将攻城的军队完整的分割了开来,而且每有一处曹军要集合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冲将过去把他们打散,而每当稍有规模的曹军来拖住他们的时候,他们便可以果断放弃刚刚取得的战果,转向其他地方开辟战场,整个战场虽然凶险,可吕布军游走在千军万马间竟显得那样悠闲。
“……曼成,你去指挥攻城军,文谦,率本部兵马准备。”曹操不紧不慢地开口,似乎丝毫不在意下面的军士正在殊死搏斗。
“是!”
“曼成领命!”
李典一到,形势立即有了好转,原本因惊恐而四处逃窜的士兵慢慢冷静了下来,战场上身穿黑甲的曹操军开始有规律的移动起来,仍旧是原来勉力抵抗的样子,可从远处可以清晰的看见一个简易的包围圈正在逐渐形成,而几乎陷在阵中的吕布军此时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个集体冲刺便穿透了曹军军阵,脱离了战局,一个短时间的奔袭之后便又找到一处薄弱点开始了新一轮的骚扰战术。
至此万人的攻城部队现在只剩五千人,而三千骑兵仍旧是满员。
一身红甲的兵将们血染了一身,鲜血的红和盔甲本身的颜料混在一起,分不出区别,胸膛还在因用力激斗而不断起伏,嘴巴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杀得性起的他们还在颤抖,用手抓住手中的长枪都有些吃力,可每一个人的眼里都闪着骄傲……战士才会有的骄傲。
曹操摇了摇头道:“还是太年轻啊!”刚才如果李典可以下令果决一点,不求悄无声息而是明目张胆的调兵围堵的话,绝不会让这些已经有些乏力的敌军走脱。
“恩?”曹操忽然犹如遭受雷击一般的一颤,“不对,这群骑兵身陷战场,四处皆兵,绝无可能观察到战场局势的,还有最初的攻击路线,绝无可能是一开始便计算好的,分明是有人在看到局势变化后随机应变,最重要的一点——带兵的将领在哪?不论是这只军队还是陷阵营,都没有看见领军的将领……他们在哪?”
曹操猛然抬起头,视线从战场上移走,开始漫天寻找……
城墙!是城墙!曹操瞳孔一缩,紧紧盯着城墙上那一抹紫色身影。
只见城上那人,面如紫玉,目若朗星,一身英武盔甲,身后一袭紫色战袍随风飞舞,手执一杆将旗正不停挥舞。旗上书一大字“张”!
“好!好!!”曹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张辽,原来是你,料敌于先,乘敌不备,破敌未合,全是你指挥之功!哈哈哈……壮哉我张文远!”世人皆知冲阵杀敌之酣畅淋漓,焉知指挥若定之豪情?
“额……”郭嘉擦汗道“明公,那是敌军将领。”
“马上就是我的了!”曹操满脸欣赏地看着张辽。
激动过后的曹操大手一挥:“传令,让文谦上场。”
冷冷的秋风肆意吹动着下邳城门上的军旗,掠过城楼上正一丝不苟挥旗指挥的张辽,也掠过了城下快意奔腾的吕布军和正苦苦抵挡的曹军。
“吾乃乐进,尔等受死!”当乐进带着五千骑兵赶到的时候,整个战局突然来了个大逆转,有了这五千骑兵的阻挠,吕布军骑兵的机动性便再也不是唯一优势了,他们开始向一个地方收缩,等待城墙上张辽的应对。
“……”张辽停止了摇旗,默默看着城下舍生忘死战斗的弟兄们,作为一个优秀的统兵者,他很清楚接下来战局的演变中在精妙的指挥也没有用,这是一个真刀真枪碰撞的时刻,自己的指挥再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接下来的战斗就完全是这批军士的舞台了,按照原有计划他们的结局……
一想到这,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扔下手中的将旗,冲上去按着城墙,眼里含着点点泪花,用尽全力地嘶吼:“兄弟们,一路走好!”
城下,一个不知名的军士大声笑道“愿为将军赴死!”
回应他的是三千人的放声大笑,紧接着所有人表情一肃,把马缰一紧,长枪一扬,齐声暴喊:“愿为将军赴死!!!”
说完,一摧马腹,犹如一道洪流,向曹军发起了冲锋。
城门前的陷阵营军士,再不复原先随意的样子,在马上挺直了腰杆,长枪横放,满脸坚毅的神色注视着战场上的袍泽……
骑兵奔跑起来就好像一道闪电划过,转眼就已和曹军撞在一起,乐进率骑兵赶到,直接就把吕布军团团围住,老练的乐进可不比李典这个新人,这三千吕布军一旦被黏住,可就再没法冲出去了。
战士的暴喝,战马的嘶鸣,士兵身上的盔甲被战刀撕裂的嗞啦声,外围步兵的跑动踏脚声,夹杂混浊在沙场上,好似一篇壮阔的史诗……
慢慢的,吕布军开始有了伤亡,张辽在城楼上可以清晰的看见第一个被长枪扎穿的人,他紧紧握住穿透他身体的长枪,看了眼陪伴自己多年的兵器和战马,又看了眼面前那个已经被自己的战友砍死的曹军,突然过去随着各个将军征战的时光,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第二个、第三个……
伤亡逐渐增大,长久作战的弊端开始暴露,得不到恢复的骑兵们的体力渐渐无法支撑得了高强度的作战,吕布军的战士不停地带走敌军的生命的同时,也不断地倒下。
令曹军万分不解的是,每一个吕布军,不论是被挑下马去还是被长枪过心,只要是没有立刻死亡的,都会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大笑三声。
“哈哈哈……”
“哈哈哈……”
……
充满不屈意志的笑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一个听到的吕布军战士都更加奋勇地杀敌,而每一个听见的曹军都会顿生恐惧。
乐进挥手了结掉眼前敌人的生命,有些发愣地看着那张放声狂笑的脸,从未在战场上有过丝毫分神的他慢慢抬起头来,扫视着战场上伴随着烽火的遍地笑声和死尸,听着那“哈哈哈……”的豪迈笑声,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真壮士也!”郭嘉叹道,“主公,嘉突然觉得虎豹骑成型之日还要拖上一拖。”
“恩”曹操认同的点点头,看着这群人,再想想自己曾引以为豪的在许昌训练的虎豹骑……“还是有很多要加强的地方啊!”
此时,最后一名骑兵在大笑中结束了他的生命,八百陷阵军士只是静静地看着,默默地为他们送行,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战死到最后一人,没人上去支援,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是属于他们的战斗,所以也是属于他们的荣耀。一位陷阵营的老兵多年后得以卸甲返乡,在他人生暮年,抱着孙子回忆起当年这一战的时候,痛哭涕流,讲到最后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哭嚎着:“当时那个王老二是我多少年生死与共的袍泽了,我们俩互相不知为彼此挡了多少刀枪,可是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枪透胸而过。”话没说完,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哽咽了声音,“可是我不能上去救他啊,荣耀即吾命!也是全军将士的命!他要是看到我上前救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呜呜呜……”
曹军已经开始集结队伍打算继续攻城了,可上到将军下到士兵,每一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刚才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为了消灭这三千人居然有近万人的损失,一种说不出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头上,刚开始那种依仗人多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主公,嘉不明白,像这种明知必死的战斗,到底有什么意思,而且吕布就算真的要战,明刀明枪地摆开阵势就行了,何必如此麻烦?”郭嘉举起酒葫芦灌了一口。
曹操先是一愣,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当他是淘气吧。”说完饶有深意地笑着注视郭嘉,突然看到他手中的酒葫芦,“跟你说多少次了,少喝点酒!”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
曹操招来夏侯惇:“去,把我们新招的所有军队全部投入战场。”望着夏侯惇远去的背影,又转身看着雄伟的下邳城,这位半生戎马的强者不觉有些伤感:“奉先,这场表演我愿为你做个衬托,祝你一路好走……这天下的老朋友啊,能陪我走到最后的不知能有几个……可笑的是我马上就要和本初一决生死了,唉~”
就在曹军愈加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时,堵在他们面前的陷阵营终于动了。
从高处可以清晰看到,一个身穿普通军士铠甲的人突然打马上前,将手中兵器一挥,喊了一句不知什么的话,随即身后的陷阵军士就向对面的军队展开冲锋,伴随耳畔的是他们如山海般的呼喊。
不是最佳距离,也不是完美体力,更没有什么好的战略位置,可这八百人就这么冲了上去。
此时已过晌午,**的骄阳毫无忌惮地撒在战场上每一个人身上,也包括陷阵营,八百个身披金色光辉的骑士气势磅礴地向曹军冲刺。
一片汪洋一般的曹军沸腾了,恐惧,颤抖,夺路而逃,陷阵营一冲入敌军便开始了屠杀一样的攻势,仿佛狂啸的海浪冲破纸糊的堤坝,曹军不论怎么抵抗,马蹄到时便是授首之刻,人马过处只留下了遍地尸骸,曹军像一片稻田被疾风掠过一般的景象,不断倒地。
看着陷阵营把前面的军团打得如此狼狈,先前被那三千骑兵种下的恐惧再度蔓延起来,无数曹军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战场上奔走逃窜,原本明朗的战阵霎那间变得混乱不堪。
八百陷阵营切豆腐一样地穿透了曹军的军队,一个回身又扎了进去,八百人同时呐喊,同时策马,战马踏在地上的声音整齐得像是一个人,像一个无比巨大的猛兽正一步步地朝它的猎物奔去。
士兵和军官都丧失了理智,歇斯底里的疯狂跑动着,拥挤混乱的战场让他们更加慌乱,为了加快速度,他们丢下武器、脱下战铠,人的求生本能完全操控了他们的思想。
曹操站在高地上,用手轻轻抚摸胯下战马,下面的军士好似瀑布奔流,一泻千里,漫山逃窜的是黑压压覆盖了几乎整个城郊的曹军,身后追赶的是八百个骑兵,这样滑稽的场面引不起曹操半点关心,曹操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陷入了回忆之中。
郭嘉也一脸平静地摇着酒葫芦里的酒,想着要不要趁曹操不注意再喝一口。
夏侯惇在一边干着急,“孟德,你在想什么呀,你看看下面,我们的军队被打得落花流水啊!”
曹操回过神来,悠悠地开口:“哦,多大点事嘛,不用跟我说了,我在等一个人。”郭嘉也幽幽地叹了一声,口里迷迷糊糊地呢喃着:“马中赤兔,人中……”
战场上不知多少次冲破了人潮的高顺领着身后那八百人,满脸不耐烦地看着这漫山瞎转的人,好多人已经分不清方向了,跑来跑去就是在兜圈子,高顺瘪瘪嘴:“这群新兵旦子,没意思。”随后朝身后一挥手“回城!”
八百人骑着马儿,散步般地逛回下邳,城外的曹军还在恐惧中打转。
“吱~~~呀”震天的城门开启声敲醒了丧失理智的曹军,还在努力是士兵镇定的将领缓了一口气,短短数息之内这种混乱逃窜的现象得到了明显的好转。
太阳渐渐西落,远方那八百个魔鬼已经全部消失在城门的阴影中,只留下昏黄的土地和那洞开的城门。
“阿嚏!”不知是谁打了一个喷嚏,才让曹军发现现在的场面有多安静,有多诡异。
暖暖的夕阳照着大地,微风百无聊赖地拨拉着地上的叶子,一个满头大汗的曹军士兵死死地盯着城门的阴影处,就像是在等着什么东西的出现,一滴汗水顺着脸庞渐渐滑下,在满是胡渣的下巴不做任何停留就掉了下来。
“吧嗒”一个轻微得不可察觉的声音在城门中想起。
所有人浑身一颤,出来了。
霎那间他们忘记了自己是和人类作战,自打今天第一次交手以来曹军的将士就被勾起了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再怎么奋力拼杀也激不起半点血性。
“吧嗒”“吧嗒”“吧嗒”……
声音越来越来快,曹军将士的心也随之悬了起来,那是一声声马蹄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轻快。
突然,城门那好似无底的阴影中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轮廓,士兵们一齐摒住呼吸,死死攥住手里的兵器,就像孩子会在雷雨的夜晚死死抱着自己的玩具。
那个轮廓慢慢地走出城门,阴影随着褪去,声影慢慢地变得清晰……
三叉束发紫金冠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些许笑意地看着城外曹军,身穿兽面吞头连环铠,后披西川红锦百花袍,一枝闪着凛凛寒光的方天戟斜斜提着,胯下嘶风赤兔马——吕布!!!
打马出城的吕布右手向外一扬,将方天画戟横提到与身体垂直的地方,直接冲向了曹军。
耳边的风声呼啸,身后的战袍飞扬,一样密布的敌人,一样满脸恐惧的对手,吕布仿佛又回到从前第一次上战场的热血沸腾,一股不知是什么样的豪情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尔等识得五原吕奉先否!!!”
曹军士兵们的精神直接崩溃了,手中的兵器再也不能给他们半点安慰,不名所以的慌乱和恐惧一下子传染开来,士兵们毫无斗志,只要有人一声喊叫:“快逃啊!”哗啦一下子,人同此心,整个部队一下子散掉了,士兵们纷纷趁着混乱加入了逃兵的洪流中,督战的军官甚至砍杀自己部下想阻止崩溃,但根本无济于事,成千上万人的洪流将他们一下子淹没,连他们自己也身不由自的陷入了逃跑的人流中,这个人流越来越壮大,犹如那瀑布奔流,一泻千里,统统往大营方向逃窜,仿佛只有凭着那里的工事才可以让恐惧消散。
偌大的战场瞬间就空了,只留下一个横绝天地的身影在狂笑。
曹操微笑着看着那个身影,轻轻一提缰绳,转身离去……
据史料记载,曹操攻打吕布的下邳久围不克,时北有袁绍之忧,东有表、绣之患。曹操迫不得已在万般无奈之下决裂沂、泗之水急攻下邳,殃及百姓。
就在那一战后的第三天,曹操决沂、泗之水灌城,守城突然变得无比艰难起来,军队也被河水淹死了不少,房屋毁坏甚多,吕布突然下令禁酒,无巧不巧此时侯成因追回失马而向吕布献酒庆贺,吕布大怒欲杀侯成,众将几番求情,便只打了五十背花,侯成心生歹意与魏续约定盗赤兔投曹,次日魏续缚吕布,大开城门迎曹军入城,于白门楼斩吕布首级。
高顺家,高顺细细擦拭了随身携带多年的幼时猎弓,那个做工粗糙的小号角,满怀深情地闭上了眼睛,不小心让一滴泪滴在了地上。
他慢慢地抽出了剑,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轻叹一声:“一生所爱和兄弟,我总得全一份情吧!”……
张辽按照计划投曹后遍寻不着高顺,带着曹操众将来到高顺的府邸后,只发现了他嘴角仍带笑意的冷冰冰的尸体,众人唏嘘不已的同时,只有张辽看见了他身旁,那一小块已干涸的水痕。
张辽后来为曹操南征北战,忠心耿耿,貂蝉一直住在辽府的后院内与张辽的亲眷一起生活,无甚灾病,除了想起吕布时心会一阵抽痛,几乎没有什么不顺的事情,随着张辽的官阶原来越高和时光的流逝,渐渐的也可以像普通人家的贵人一般可以风光的出行。
魏续宋宪等人因投曹有功,又人数较多,逐渐形成了他们自己的小团体,而曹操也丝毫不在意的任他们去了。
怕曹操怀疑,终其一生张辽都不敢与旧识同僚有任何接触,只是专心为曹操征战,平定天下。
乐进、李典因为那一场曹操再也不准提及的战斗一直与张辽有些合不来,214年,曹操南征孙权不成,留张、李、乐三人防守合肥,三人为了大局而终于合作,并肩作战,建立了深厚感情,同时这一战令张辽威震天下,亲率八百人,冲进孙权军营,打败敌军,并追杀十余里,孙权侥幸逃脱。
公元222年,貂蝉因长期郁结而抱病离世,张辽在随曹丕东征时接到消息,次日,与丁奉交战,不慎被射中腰部,丕大惊,遣回许昌医治,终不治身亡,享年53岁,丕甚知辽事,封谥号“刚侯”
张辽将卒之时,天已入夜,家人环绕,辽乎奋起仰天,大笑三声,遂亡。无人解其真意。丕闻之,大唏嘘,是封号“刚侯”,从祀于曹操庙庭。
那一夜的星空不因将星陨落而黯淡,反而愈发明亮,它仍旧记得曾有一队不知名的红甲战士畅快赴死,一个举剑于颈的人悄然一笑,一个双鬓微白的人不屈的凝视着它,它也仍旧记得多少年前,曾有一意气风发的身姿在肆意的叫喊:
“我要带着你们回来,再战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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