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渊。
洛阳城墙上声如鼎沸。
丁原的耳边只听得见嗡嗡的轰鸣,分不清楚字眼。
偏偏旁边的人听得很清楚,他们喊的是丁原速死,丁原反贼。
并州的士兵开始有些动摇,刚刚皇帝已经亲自将丁原判为叛逆了,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要跟着他。
清君侧,可是陛下已经清清楚楚地说了董卓不是奸臣,那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攻城?
军士们也有些慌了,如果丁原下令攻城,那他们必须拿起武器冲锋都城,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统统成了叛逆。
丁原根本没有意识到周围士兵的心理变化,甚至说他对周围任何事都已经没了意识。
他的目光里没有了神色,甚至连疯狂也没有了,只有一片灰色的空洞。
呆若木鸡的丁原还跪在地上,很快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双腿却又好像随时支撑不住会再次跪倒。
他转过身,身体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如同一个木偶一步拖着一步,缓缓向前走。
并州大军还列阵在城下,丁原从最前端慢慢地一步步走着。
在周围士卒们惊愕的眼神里,失魂落魄地向前走。
靠近他的人不由自主地让开,丁原径直穿过层层的人海,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并州军看着丁原要离去,不知自己是去是留,也不见有个将军出来指挥,等了片刻,只得缓缓收起队形跟着丁原缓缓退却。
“太师,是否追击?”张辽抱拳向董卓询问。
半晌,没有回应。
张辽疑惑地抬起头,只见董卓脸上带着不忍的神色。
“罢了,终究也算是条汉子。”
董卓很明白自己策划的这场局对丁原会有什么样的打击,知道对一个把一生都献出来供给自己信仰的人来说,眼前的一切会是怎样的一种崩塌感。
董卓不经意地握拳,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又何尝愿意用这种手段,只是……
时间太紧了,我给我自己的时间太少了,我曾经也以为可以和兄弟们性命相托共同辉煌,可是有人毁了这一切,那个人得死,多一天都忍不了了……
张辽见董卓开口,只得作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立,目送着城下潮水般的军士退去。
此时,一个人上前又问了一句。
“太师,不知先前招降吕布之事?”
董卓看了他一眼:“你去办吧。”
“诺,李肃这就去准备。”
城墙下,低落的并州军已经离开了大半,星星点点的人还带着满腹的疑惑,一边与人讨论,一边慢慢地走回营地。
吕布和高顺看着散尽的士卒,回头看着远去的丁原,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兵营,大帐。
呆滞的丁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这里,军中将领在帐中站成两排,担忧地看着还在向前踱步的丁原。
吕布和高顺紧随着进了大帐,停在帐门口。
丁原真的老了,平日里矍铄的眼神已经没了,州牧的气势也没了,那为了大汉而挺立的脊骨也没了。
眼前只有一个老人,失去了一切的老人,满脸的木讷呆滞,慢慢走到了桌案的边上。
他已经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只有桌案和帷墙。
脚步停住,丁原却好像没有回魂,呆立在原地。
脚步抬起,踏在桌案上跨了过去,却又停在帷墙边。
帷墙上挂着血红的一个“汉”字,不知道这血红的字有没有将丁原唤醒,他的手缓缓摸向了腰间的剑柄。
“兹——”
剑刃缓缓从剑鞘中拔出,丁原握在手中,有气无力的向前划去。
这一剑没有任何力气,划到了那个“汉”字的布帛上,就像是挨到了上面。
“兹——啦——”
辛亏这剑很锋利,剑尖缓缓划在布帛上,一分两半。
不知道这布帛撕裂的声音有没有将丁原唤醒。
只不过,当丁原猛一回头,用剑指着吕布高顺时,他的眼中又回到了那副疯狂的模样。
“你们!都是你们!”
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狰狞。
“我早就该要除掉你们!”
吕布沉声说道:“州牧,请冷静下来。”
谁知丁原却像全然没有听到,仍旧疯狂地大喊,大笑。
“今日你们必须死在这里,告慰我大汉,告慰……不,大汉要亡了,哈哈哈哈,我大汉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丁原笑着,用着随时可能窒息的力气笑着。
哗啦啦的一片响声,大帐的四周墙帷尽数被撕开,许多刀斧手冲了进来包围了吕布和高顺。
“丁原!你真的疯啦!”
高顺目光一凛,冲着丁原喊道。
丁原只是狞笑,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亲卫,这个场面也是早就计划好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洛阳城下的那一幕,不过也只是将丁原的计划变的更加疯狂。
吕布的眼神也瞬间变的冰冷,轻蔑地说:“你真以为这样可以困着我?可以让我死?”
没有问理由,吕布知道他的理由。
眨眼间,吕布和高顺一齐动手,几个刀斧手倒飞出了大帐,他们两人也同时冲出。
在吕布和高顺冲出大帐后如遭雷击时,丁原疯魔一般挥舞着手中长剑,踉跄地跟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那这样呢?这样呢?”
“哈哈哈哈哈”
丁原笑着,让人恐怖,夜色里的营火摇动,忽明忽暗地照在他的脸上像是鬼魅。
让吕布和高顺毛骨悚然的却不是他。
“对不起……”
张扬深深地低下头,他的手中长剑放在三个横着站成一排的人的脖颈上,那三个人吕布和高顺认识,那三个人他们化成灰也记得。
严巧儿和吕玲绮满眼泪花地站在一起,一边的郭樊身上满是未干的伤口,他们三个人身上都被牢牢绑着绳索。
“张——扬——!”
高顺如同野兽一般地怒吼,死死地瞪着张扬。
张扬的头低得更深。
“算了,也不怪他。”
吕布的眼神中也满是杀气,比他在战场上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但却出声劝住了高顺。
此时,两人才注意到张扬的身后还站着并州诸将,各个都是身上带伤,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都没了主意。
吕布看了,有些感激,他知道这些人的伤跟郭樊身上的是同一种伤,因为既然张扬的身上没有伤,那郭樊就不能在他们身上留下这些伤。
只看到魏续站在当中,他身上的伤也最重,对吕布说:“我们聚在一起,张扬突然领兵前来,说是要抓捕他们,我们没拦住……只好一起过来……”
众将也纷纷开口:“这里究竟怎么了?”
“州牧怎么会突然如此?”
也有向丁原求情的,喊着“饶过他们”“手下留情”
吕布对他们微笑,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传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了吧?”
“能不能拦住你啊?”丁原癫狂的声音传了过来。
“无耻!”
高顺攥住拳头,肉都握成了青白色。
丁原又停止了发狂,神色冷峻地对高顺说:“为了大汉基业,舍了我一人的名誉,又有何妨!”
话落,丁原又变成那幅癫狂的模样,喊着:“哈哈哈哈,你们今天都要死!都要死!哈哈哈哈哈”
“阿顺(父亲)(奉先)!”严巧儿、吕玲绮和郭樊一齐叫到。
看着他们,吕布只觉得头上的青筋要炸开来,浑身不住地颤抖。
“你,当真要我死?”
仿佛是地狱传来的声音,夹带着吕布的杀气让周围的人一阵胆寒。
只见他携带着无尽的气势,怒视着丁原。
“你,当真要我死?”
丁原疯魔中,完全不受吕布气势的影响,自顾地喊着:“你们死定了!动手!动手!”
“哈哈哈哈哈”
吕布爆发出一阵狂笑,身形突然闪动。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飞快的速度让所有想用眼睛追上他动作的人眼前一花。
等周围的人回过神来,吕布已经站在丁原的面前,鲜血溅了他一身,原本握在丁原手中的剑仍旧握在他手中,只是剑已经捅进了他的心头。
“盍……盍……”丁原的眼神真的涣散了,很快就不会再有任何变化,却好像此时他才真正醒来,“盍……蛤……蛤……汉。”
丁原死了。
本来这时被绑住的严巧儿三人也会同时死去。
“铛锒……”
张扬手中的长剑掉落,泪流满面,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呀!这,这……”
吕布看去,竟最先看见了一匹马,一匹红色的马。
李肃本来领着赤兔来到并州军营,却发现根本没有守卫在门口把守,径直走进来,却发现所有兵士都围在大帐之外,看着场中的人们,一动不动,竟然看到了这样一个离奇的画面,而那个染血的吕布更是让他寒毛炸起。
场面恍然隔世,李肃带来了赤兔,赤兔也仿佛为吕布带来了什么东西。
吕布走到李肃面前,带着半脸的鲜血,问:“你是何人?”
李肃战战栗栗地回答:“我,我,我我我,是董太师派,派,派派派……”
“劝降?”
“是,是,是是是是是……”
吕布头也不回走到丁原的尸体面前,抽出长剑,伸手一挥。
李肃两股战战地看着吕布回到他的面前,将一个人头放在他的手上,牵过了他另一只手上的缰绳,说:“我降了。”
李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吕布已经一个翻身跃上了马背,赤兔仰起身子长嘶了一声。
人们只看见了一个真正的战神,振臂高呼:“丁原已死,愿随我者留,不愿者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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