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里忽得报镇江已下,便亲自从江都扬州赶来,并连夜将三万精锐之师——增派过来。忽然觉察到天空有修士经过,便升空察看,却不料遇到了行色匆匆的潘若雪。一番打斗,潘若雪不耐久战,使出幻术,远远遁去。
花里忽,唯恐被潘若雪刺探去大军调动的军情,绕着镇江方圆百里,疾飞了一圈,方才缓缓降落,回到军中。
松脂香油点燃的火把,噼里啪啦,将大帐照得如同白昼。花里忽坐在虎皮椅上,暗暗回想起方才与潘若雪的交手情景,举手投足风情万,却又杀机暗藏..倒是像极了其同门师妹,郭敏。花里忽抓起盛满奶酒的羊脂玉碗,缓缓送到嘴边,一口吞下,黄中带黑的宽脸上顿时浮现一丝酒红。
啪的一声,宫中赏赐的玉碗,被重重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花里忽忽然起身,两手撑着案几,望着上面用厚厚兽皮制成的地图,目光落在红红的应天府三个大字此处,凝视良久。低声自语道,“既然你去了应天府,总会相见。待到我军入城,那时,看看谁才是真的英雄豪杰!”
忽然一道玉符从须弥戒中飞出,正是王保保的传讯,花里忽伸手一招,神识一扫,脸色微怒,怎么滁州敌军遁入了洪泽湖?!王保保居然命自己率军后撤,回师洪泽湖,剿灭所谓的魔军!
虽然是副帅,要受王保保的节制,但根正苗红、骁勇善战的花里忽,又岂会只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率着二十万大军,在东面好不容易攻取了镇江,江南诸地策马在望。难道就因为区区一万不知所谓的魔军,便撤回到洪泽湖一带!可笑!
花里忽想了片刻,回讯道,:镇江已下,大帅可择一良辰,与属下合攻应天府。洪泽湖,敌军残部,可令周围军队,合力剿灭之。
将主帐退守到滁州的王保保,看了看花里忽传来的讯息,便将玉符放在一边,对着帐下将领,将花里忽之意说与知晓,“果然不出我所料,花里忽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夺了镇江,便要约我东西合攻应天府。”
微微一沉吟,复又传令道,“也罢。传令下去,洪泽湖水师登陆,自淮安路登船出海,秘密开往长江入海处,停泊在陆地三十里以外海面上,等候调遣。”
“洪泽湖周围郡府,密切封锁监视湖中滁州敌军,一有动静,即刻禀报。”
“明日拂晓,左路大军进攻**,中路及右路大军兵分两路,将老山一带的敌军,尽数歼灭!”
众将领齐声领命,各自散去。
..应天府都督府,李文忠和李善长,望着地图,面有隐忧。花里忽攻下镇江的紧急军报,在二人手中,传过来传过去,已经是被看了不下七八遍。
“大敌当前,想不到张士诚这个老匹夫,还只顾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让花里忽从容拿下镇江!”李文忠怒气冲冲,用拳头捶着案几。
“据探马来报,栖霞寺的僧人,已经在山脚发现了零星的元军哨探。”李善长,捏着胡须,忽然问道,“李林甫呢?怎么还没有来?”
马灵华手下的阴身儒修,以李林甫为首。当初马灵华与朱元璋有约定,紧急之时,可以由李文忠调度指挥阴身儒修。如今镇江失陷,张士诚军队又像个乌龟一样,缩了回去,远远地在常州一带驻防。应天府,直接暴露在花里忽的兵锋之下。是以,李文忠与李善长商议,要征用阴身儒修,防守栖霞山一带。
派出的士卒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李文忠两眼一瞪,便要再叫人去请李林甫火速前来。
却听大厅外李林甫的声音响起,“老朽来迟,二位大人久等了。”
李文忠看着身边李善长,上前快步相迎,便也慢腾腾起身,抱拳道,“镇江失守,李老可知道?”
方才还和李善长拱手作揖的李林甫,顿时面色一沉,“老朽之所以来此,便是因为此事..”
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等李林甫把一席话讲完,才知道原来李林甫知道镇江失守之后,当即便起身前往平江府,找那吴王王妃、东极岛的代言人——潘若雪问个缘由。随后,又连夜飞到镇江一带,暗中看到花里忽已经身在镇江,数万精锐渡江登岸,无论人或马,都是厚厚的铁甲裹身。
李文忠和李善长,相视一眼,心中沉重。这数万数万铁马重兵,一旦袭杀过来,应天府城外的守军只怕是难以抵挡!
“如今须得防着镇江方向,形势紧急,李某怕是要烦恼李老了。”李文忠目光炯炯,注视着李林甫。
李林甫想也不想,答道,“李都督有何军令,老朽一力接下便是。”
“好!李老不愧是儒门高人,文忠佩服!”李文忠一拍大腿,复又站起来,“请李老率诸位儒门大修,移防栖霞山,务必阻击拖延花里忽前来进犯所部。”
李林甫爽快地站起来,“老朽这就回去召集诸位同道,前往栖霞山!”对着李文忠和李善长微微一拱手,身影便在大厅中消失。
李文忠望着李林甫消失得方向,一阵出生,旁边李善长轻声说道,“文忠,马夫人身份高贵,李林甫等又是死过一次的儒门大修,你我与之会面,不可轻易怠慢啊。”
李文忠心中一惊,随即醒悟,正要作答。
却看见李林甫忽然又如鬼影般浮现在面前,只见其微眯着双眼,淡淡地看着自己与李善长,问道,“栖霞寺,有悟虚大师在。不知到时候,老朽是否要和悟虚大师及白莲教携手迎敌?若是,可有主次之分?”
李善长即刻笑着答道,“李老多虑了。白莲教,我等先前定计,便是要派往老山、下关一带,悟虚大师恐怕也会前去。栖霞山一带的修士,却是要劳烦李老坐镇指挥了。”
李林甫呵呵一笑,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看着神出鬼没,来如风去无影的李林甫,再次将身影淡去,饶是身经百战的李文忠也不由生出几分忌惮,愣了片刻,便对着李善长说道,“方才司马大人所言极是。”却不知怎的,一下子又想到住在栖霞山栖霞寺的悟虚来。大敌当前,悟虚、李林甫这样的修士,在军中所起作用,不容忽视,自己与李善长等人先前的合计,是否恰当?
踌躇不已,便将心中所虑,征询李善长。
李善长听后,沉默良久,方才叹道,“你我行事,其实是依照马夫人和那陆仙子等的计策,大帅也是知晓。便是前些日,你我上的军文,也不过是为臣子的为君上分忧罢了。此中深意,文忠你还看不明白?”
李文忠终究是应天府军中主帅,“可如今形势有变,若是再按照先前计策,恐怕难以取胜。”
李善长摇摇头,“我等切莫擅自行事。方才李林甫去又复返,突然发声相问,其中意味,颇令人回味啊。”
李文忠也是聪明之人,一点即透,“司马大人的意思是,那李林甫方才是在试探你我?”
李善长郑重地点点头,“李林甫是马夫人的心腹,马夫人所定之计,其中一石二鸟之意,李林甫肯定也是知晓的。他方才,与其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告诫。”
马夫人,马灵华,乃是天外天的仙子,法力滔天,她说动了朱元璋,与同为天外天的陆仙子联手做局,要除掉白莲教。若是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对悟虚等露出交好倚重之意,恐怕到时候..虽说,修士在人世间,行为处事,有种种莫名其妙的限制,但真要杀一个人,却是易如反掌。
李文忠越想,越遍体生寒。走到地图跟前,细细一端详,自言自语道,“若是如此,须得黄天荡方向,也主向滁州方向动出击,令王宝宝再无任何疑虑。”
下关之军已经前移到老山一带,若是黄天荡也出兵与之呼应。那么身处滁州的王保保,便不得不集结重兵,要将应天府主力围剿于于老山与滁州一带。如此一来,马仙子等高人的计策,便可施行。
黄天荡及南岸的驻军,如今是胡大海从浙西带来的援军驻扎。李文忠此举,却是要将这一部也作为诱饵炮灰。
李善长欲要开口,却见李文忠一脸刚毅,杀气腾腾,转念想到“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慈不掌兵,到时候,暗自通知一下胡大海便是。”遂闭口不言。
..栖霞山上栖霞寺,一处幽深禅房内,无光自明,一片白光之中,悟虚盘腿端坐,正在法界观想莲花生大师佛像。自从悟虚那日在老山凤凰岭,演化法界之变,显化莲花生大师佛像,更与多吉等约定,夜夜观想回向莲花生大师,便是一直每夜不停歇。
纵然是再忙,也会分出神识,在法界中作此功课。
这几日,悟虚已经将说动释海等人,以鸡鸣寺为道场,白莲心法为根基,,扎根白莲教,弘扬佛法,重建道统;又洪泽湖方向,暂无军情传来。于今夜,心中暂无多少挂碍之际,入曼陀罗法界,诵罢净口净业等真言,诚心默诵《大日如来经》,如是三三九遍,念完回向之后,默默观想莲花生大士。
但见,身心消失,时空不知,悟虚一股神识,于不可说之处,不可言之时,看到无尽无边无量虚空之中,莲花生大师,半身是火,半身是如金,端坐在残荷莲座之上,若醒若睡,浑身万道光华若隐若现。
忽然,莲花生大士,睁开双目。悟虚便觉得,自己与之距离一下便被拉近。莲花生大师,端详了悟虚一阵,微微露出笑意,口中吐出一句真言。
仿佛盘古开天,悟虚神识所在虚空,天崩地裂,一下子,便又与莲花生大士相隔关山千万重,原来越远..待到悟虚神识之体,在曼陀罗法界,忽然惊醒,睁开双眼,禅房外,传来一个小和尚的通禀声,言道“东海故人潘若雪求见。”
潘若雪?悟虚神识归位,想了片刻,便命小和尚,将其请进来。
不一会儿,风姿绰绰的潘若雪,轻摇慢移,进了禅房。悟虚单掌执礼,“阿弥陀佛,潘仙子深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潘若雪本要说几句俏皮话,但见悟虚刚刚从禅定中醒来,整个人如一团七彩光华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便叹了一口气,“本宫此番前来,却是想向大师讨个主意。”
“潘仙子足智多谋,巾帼不让须眉,有何事,却须得向小僧请教?”悟虚盘腿坐在那里,声音漂浮不定,两眼似闭非闭,还在回味方才神识与莲花生大士相遇情景、意境。
“镇江失守,本宫特来通报一二。不知大师有何良策?”
潘若雪站在那里,原以为自己淡淡的言语,会激起惊涛骇浪。
却谁知悟虚,不惊不怖,犹如一个泥菩萨一般,整个人似乎神游他处,久久没有回音,好半晌,方才缓缓问道,“镇江失守?那尔等要如何应对?”
潘若雪还是第一次看到悟虚如此冷漠地谈论天下局势,望着垂首低眉、似笑非笑地悟虚,不由惊问道,“大师,修为精进,天俗下事已经不足为虑?”
悟虚缓缓睁开双眼,抬头望了望潘若雪,懒懒地说道,“这些军情,自有潘仙子这样关心的人去做。小僧偷闲参禅悟法,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潘若雪见悟虚似乎换了一个人,跺跺脚,正要退到一边,坐在离悟虚不远的椅子上打算重长计议;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禅房外响起,“悟虚大师,李林甫深夜造访,不知是否打扰?”
悟虚虚坐于榻上,双手还保持着莲花印的手型,听得外面有自称李林甫之人前来,微微一抬头,两眼透出一道精光,房门无风自开,一道黑影飘了进来。
“李林甫,但不知是否是唐代名相李林甫?”悟虚一边缓缓散去周围的光晕,一边轻声问道。
“正是老朽,”李林甫看了潘若雪一眼,随即郑重地朝着悟虚拱手执礼。
原来是一代奸相李林甫!悟虚微微瞅了其一眼,心中暗暗玩味这世事难料,时空颠倒的感觉,随即将念头抹去,平静地望着屋内潘若雪和李林甫二人。
自己今夜观想莲花生大士,却不想这两位不速之客,深夜接踵而至,倒是冲撞惊扰了恰好神识与之相遇,那莲花生大士对自己说了一句真言,自己也没有记住。
“不知二位施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悟虚略为不喜的问道。
李林甫一躬身,以修士中晚辈之礼,拜了拜,恭声说道,“晚辈今夜受李文忠都督之命,前往栖霞山一带,阻击镇江来犯之敌。路过栖霞寺时,见寺院上空有佛门密宗护法金刚诸相显现,又有一道七彩光柱,直插九天云霄,便知是大师在此参悟佛法,是以前来拜见。”
悟虚想了想,方才自己在曼陀罗法界入定观想莲花生大士,估计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打通了禅房与莲花生大士法驾之处的联系,是以才有如此异相,被李林甫这样对佛息天生敏感的阴身儒修所感应。
便笑道,“小僧入定之时,二位能够走到禅房,也是有缘。”指了指房内桌上的茶具,示意二人自斟自饮,“相逢便是有缘,纵然相隔时空万千重,只要有缘,便也会冥冥中心生感应,似见非见,如来如去。”
潘若雪见悟虚气息漂浮,有气无力,神情淡漠,言语错乱,正要出言询问。
却见李林甫抢先上前一步,站在潘若雪前面,对着悟虚说道,“大师佛法高深,句句皆有深意。我等有缘聆听,不胜欢喜。”
悟虚一直还沉浸在神识与莲花生大士相遇的意境中,潘若雪和李林甫循着些许异相,找了过来,几句交谈,却是恍惚得很,又见前世书本上描绘的唐朝奸相李林甫站在面前,不由又心生时空错乱,有缘感应之叹。
现在听闻李林甫说到自己佛法高深,悟虚却是半分喜悦半分惶恐,散去手印,微微摆手,“小僧一直在人世间红尘堆里打滚,难得如今夜一般,参禅入定,神游虚空,一时有感而发,倒是让两位道友见笑了。”
话音刚落,潘若雪清脆的笑声便响了起来,“依本宫所见,悟虚大师,几日未见,修为境界越发玄妙了。但不知这红尘堆里打滚,悟虚大师又是何种宝相庄严?”
悟虚听得潘若雪的笑声和打趣声,忽然警醒,皱眉问道,“方才潘仙子,说镇江失守,可有此事?”
正所谓铁马重兵渡长江,仙子相国聚禅房。
神游天外听真言,如来如去心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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