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渐渐亮了,气温回升,院子里有了些风,扬起的风沙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声音连成一片,就像海潮。
胡丁山正长吁短叹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并不急促,也不舒缓,是一种紧张而克制的脚步。
“什么事。”他没有回头。
倘若没有值得他回头的事情发生,他一定不会回头,他不希望有人窥视到自己最弱的一面,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不可和尚来了。”胡一血的声音响起,这是一种紧张而克制的声音,如同他的步点一样。
“恩。”胡丁山点了点头,道,“把他们带到书房吧。”
“书房?”胡一血本以为会是客厅,他清楚的知道,书房和客厅虽都是会客的地方,但却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客厅是明面上的会客所,无论身份,只要胡丁山愿意见,都可以在客厅会面,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谈论敏感的事情;而书房则是专门用来谈论敏感事物的地方,身份不够的人,根本无法进去。
胡一血正愣神之时,就听胡丁山的声音响起:“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吧。”
“是。”胡一血退下。
胡丁山凝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叹了口气,嘴上喃喃道:“该来的,总归回来的。”
客厅在北面,书房在东面,不可和尚和聂妄心正往东面走,穿过一处长廊,面前只有一座屋子,独立于整个庭院。
胡一血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道:“就在面前,你们自己进去吧。”
不可和尚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引我们进去吗?”
胡一血道:“我只能走到这里。”
这是胡家的规矩,所有胡家人,都不可靠近胡丁山的书房,无论是在胡家大院里的书房,还是在不夜城别院里的书房,都一样;自从出了胡丁阳的事情之后,胡丁山就立下了这个怪异的规矩,以防胡家人知道一些他们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可和尚从胡一血身旁走过,来到门前,目光落在这扇木门上。
没有纸糊的窗户,是一整块木板,上好的楠木,常用作制作名贵家具,但在这里,它只能作为一块门板,理由也很简单,足够坚固。
整座屋子也没有多少窗,仅仅南边有一扇带铁栏的小窗子,还是紧闭着的,屋子形如监狱,死气沉沉。
不可和尚对身旁的聂妄心笑道:“你看看这胡丁山,真会享受。”
聂妄心笑了,道:“你忘记我看不见了?”
不可和尚意味深长的凝望了他一眼,低声道:“可你感觉的到。”
聂妄心没有争辩,只是准确的走到门前,没有敲门,径直推开,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先。”
不可和尚当然不让。
房间里很是空旷,除了一张书桌,就只有一张书架,书桌在东边,正对门口,书架在西边,紧靠门口,推开门,不可和尚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一对光泽柔润的玉石镇纸上,镇纸下压着一叠纸,白纸,白的就像是雪。
胡丁山就坐在白纸边上,看着不可和尚和聂妄心,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来了?”他指着聂妄心说道。
不可和尚看了一眼聂妄心,回道:“他不得不来。”
“就像你不得不来一样吗?”胡丁山望着不可和尚,冷笑一声。
不可和尚不以为意的道:“这么说,你已经猜到我们的来意了?”
“不知道。”胡丁山回答的格外果决,“不过你这个和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特别是来我这里,一定有事。”
他坐进了楠木椅子里,双手把玩着镇纸,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说吧,什么事情。”
“关于韩闯的。”
胡丁山立刻直起身子,眼神也变得凝重了不少。
“他的事情为何找我?”
不可和尚笑道:“不得不找你,因为事情关系到你,准确的说是关系到胡家。”
胡丁山眉头紧皱,身体微微前倾,说道:“什么事,直接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不可和尚笑道:“这事我说不清楚,还要他来说。”指了指身旁的聂妄心。
聂妄心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说道:“胡长老,你可记得胡丁阳。”
胡丁山眉毛一竖,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时身体自然生出一股气势,压向聂妄心。
聂妄心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道:“我也不瞒你,韩闯他们遇到了胡丁阳。”
砰的一声,名贵的玉石镇纸掉在地上,摔成两截,可胡丁山却好似完全不在意似得,双眼死死盯着聂妄心。
“不可能,绝不可能,胡丁阳已经死了!”
这是胡丁山所希望的,当年胡丁阳背叛了胡家,打伤他,并且从他手中抢去地图时,他就希望胡丁阳死了,这些年来,胡丁阳一直没有消息,仿佛做实了这一点,胡丁山心理也接受了胡丁阳已经去世的可能,然后现在聂妄心却告诉胡丁山,他的这个大哥竟然没死,也容不得他不震惊。
聂妄心不紧不慢的道:“他确实死了。”
听得这话,胡丁山稍稍平静,冷哼一声,讥笑道:“你不是说韩闯他们遇到了胡丁阳吗?”
聂妄心笑道:“他们遇到胡丁阳也是事实。”
胡丁山冷冷的笑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死人又怎会被活人遇到呢?”
聂妄心摇摇头,说道:“死人不会被活人遇到,那么活死人呢?”
“你说什么!”胡丁山腾地一声,从椅子里坐起来,恶狠狠的盯着聂妄心,须发微张,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
作为胡家的大长老,他不是不知道活死人意味着什么,正因为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不信聂妄心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他摇动指头,一字一字的说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行,胡家人绝不可能成为活死人!”
不可和尚看着胡丁山,叹了口气,开口道:“老e胡,这可能是真的——”
“我不信!”胡丁山粗暴的道,“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活死人虽需人炼制,但倘若作为活死人的那个人不愿意,没人能逼他,作为胡家的人,胡丁阳很清楚的知道,作为活死人的痛苦,胡丁山觉得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醒醒吧,胡大长老,”聂妄心冷冷的道,“整个东南域除了邪月宗,就只有你胡家会炼制活死人,而邪月宗所炼制的每一具活死人都由老夫经手,绝没有实力超过凝神后期的。”
胡丁山盯着聂妄心,冷笑道:“也可能是你家宗主自己炼制的,总之不可能是胡丁阳,绝不可能!”
有些人越是表现的强硬,越是心虚,好比此刻的胡丁山,不可和尚能清楚感觉到他的心虚。
“恐怕他也知道,那活死人有可能是胡丁阳吧,只是出于胡家的声誉,不愿承认而已。”不可和尚心想。
就在这时,只听聂妄心开口道:“说来也没用,不如让当事人说说,描述一下那人的外貌,也好作个参考。”
不可和尚点头道:“我这就联系韩闯。”说着还看了胡丁山一眼。
胡丁山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联系他吧,大事要紧。”
不可和尚点点头,双手结印,双中出现了一团微光,仿若漆黑夜空里的一团星火,不一会儿,星火中传出韩闯的声音。
“有办法吗?”
不可和尚看了胡丁山一眼,小声道:“韩闯正向我求救,活死人抓了林绛雪,他们设计重伤了他,但却被他逃了。”
看的出来,韩闯隐去了关于斩元身世的事情,毕竟这事情并非必要。
胡丁山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不可和尚说道:“有了一些眉目,需要更多的情报。”
韩闯道:“什么情报?”
不可和尚道:“那活死人的相貌。”
韩闯将活死人的相貌描述出来,不可和尚的目光落到了聂妄心身上,微一摆手,星光忽黯。
“我掐断了这边的声音,现在我们可以自由说话。”不可和尚眼波一转,沉声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胡丁阳。”
胡丁山沉默,像是咀嚼着不可和尚的话,过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没错,那就是胡丁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知道活死人的痛苦吗?”说话间,胡丁山的眼里飘起两朵泪花。
倘若有可能,他甚至向当面指着胡丁阳,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也明白,希望渺茫。
聂妄心接话道:“恕我直言,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而是想办法找到胡丁阳。”
胡丁山眉毛一竖,怒瞪着聂妄心道:“你认为我有办法?”
聂妄心冷笑道:“难道没有?”
胡丁山冷笑道:“你一定是想到了我胡家的千里追魂术。”
聂妄心道:“不错,久闻千里追魂术的神秘,能远隔千里,追逐锁定一个人,您别告诉我,您不会这一招。”
“我会。”胡丁山斩钉截铁的回答,“但现在这门异术没有任何作用。”
不可和尚惑道:“为何?为何会没用?”就连聂妄心也一脸惊讶。
胡的千里追魂术可以说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如果真的不能用,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聂妄心冷笑道:“胡大长老,你不会是故意藏拙吧。”
不可和尚皱了皱眉,低声道:“胡说,胡长老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藏拙的。”嘴上如此说,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凝望着胡丁山。
显然,他是希望胡丁山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解释,而不是仅仅只一句没用而已。
胡丁山当然知道不可和尚心中所想,不禁叹了口气,说道:“这本是胡家的秘密,但告知你们也无妨。”
语声稍顿,继续说道:“千里追魂术虽然奇妙,但却需要一些被追踪者的贴身之物,或者是血脉相连者贴身之物才行。”
不可和尚笑道:“那胡丁阳是你的亲大哥,血脉相连者不就是你吗?”
胡丁山叹息道:“血脉相连者是有了,可还有一点。”
不可和尚笑容一收,沉声道:“还有什么?”
“屏障。”胡丁山冷静的说,“玲珑宝塔周围存在者一种看不见的屏障,许多外来的立刻都无法穿透,千里追魂术也不例外。”
不可和尚眉头紧皱,说道:“这么说只有禁地里的人施展千里追魂术才有用?”
“没错,”胡丁山道。
不可和尚道:“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胡丁山摇了摇头,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三人同时皱紧眉头。
这时韩闯的声音再次传来:“三位,好了没有。我这儿等的心急。”
不可和尚看了胡丁山一眼,见他仍然摇头,只能结了封印,开口说道:“韩闯,事情有些棘手,我这边想到一个办法,但无法实行,你与活死人交战时,可否留下了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韩闯道:“什么意思?”
胡丁山结过话头道:“我胡家有一种千里追魂术,需要被追踪者的贴身之物,或许血脉相连着的贴身之物才行,你可从他身上夺下过什么东西?”
胡丁山本不报什么信心,却听韩闯说道:“有——”
“有什么?”他追问道。
“有一只香囊。”韩闯的声音有些犹豫。
“这样,我将异术手印交给你,由你来施展千里追魂。”胡丁山心中大喜,却没注意到韩闯语气有异。
“好的,没问题。”韩闯道。
胡丁山将结印之法传送了韩闯,并告诫了一番不可外传的话后,忽然又开口道:“对了,你们一定不可伤他性命。”
“为何?”韩闯的声音里有些疑惑。
胡丁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告知韩闯事情的始末,只是说道:“总之你别伤他性命便可。”
禁地之中,韩闯和聂青青对视一眼,具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即便看不见胡丁山的脸,但光听语气便知道他心理的不静,就像一颗石子坠入江心。
掐断了传讯符,韩闯对聂青青说道:“你怎么看。”
聂青青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胡长老确实有些奇怪。”
韩闯叹了口气,说道:“恐怕那家伙和胡长老有些关系。”
聂青青惊讶的道:“你知道什么?”
韩闯将胡丁阳的事情告知了聂青青,聂青青眉头微蹙,说道:“你的意思说,那个疯子是胡丁阳?”
韩闯点头道:“很有可能,不然我实在想不出胡丁山这么犹豫的原因。”
“那斩元不就是胡家人了吗?”聂青青苦笑道,“这倒麻烦了,本来有了斩元这层关系,我们就不能动他,现在有了胡丁山的关系,就更不能动他的。”
韩闯叹息道:“所以我们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时间一到,等他恢复实力,恐怕想不伤他也很难了。”
聂青青微微颔首,从怀里掏出信号弹,这是一只竹筒形状的东西,火药沉在竹筒底部,只需用真气牵引,便可放出。
聂青青用手一抚,将真气打入竹筒中,就听嗖的一声,烟火飞窜向天空。
过了一会儿,众人集合,见没有疯子的踪影,不禁疑惑。金三富本是心急之人,立刻开口道:“韩兄弟,召集我们过来干什么?这里也没发现疯子的痕迹啊。”
说话时还看了一眼斩元,毕竟疯子可是他的父亲,这样明目张胆的说人父亲是疯子,终归有些不对,但见斩元毫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而众人的目光则落在韩闯身上,韩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说道:“我召集大家不是找到了那人的踪迹。”
“那是为何?我们时间可有限!”张啸林没好气的说。
他可不关心林绛雪的死活,但看此架势,这群人若是没救出林绛雪是不准备继续向前,于是也跟着着急。
韩闯不以为意的一笑,说道:“我虽然没找到那人的踪迹,但却有了追踪他的办法。”转头望向斩元,说道:“斩兄,可否借一件贴身之物给我。”
斩元犹豫了片刻,说道:“头发可否。”
“当然,”韩闯道。
斩元二话不说,立刻用真气截断了一截头发,递到韩闯手中,说道:“我的头发有何用?”
头发是他亲自截取,是最普通的头发,绝没有任何异常,也正是因为此,斩元才有所一问。
众人也用狐疑的眼光凝望着韩闯。
韩闯笑了,回道:“有用有用,我用你的头发,是要追踪你的父亲。”说话间,便将头发扎成一束,以防它散开,然后右手捏住,左手开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黄,搜魂千里!”
左手一指,一道光团从手指激射而出,打在头发身上。
这一束头发骤然消失,化作一只通体散发着金光的的云雀,冲韩闯鸣叫一声,向前飞去。
韩闯见状,目光连闪,挥手说道:“我们跟上去。”说着一马当先,施展身法,跟在这云雀背后。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尽皆跟上。
云雀飞的不快,但却是按照定的轨迹飞行,飞过山丘,越过河流,来到了一片树林。
云雀并未走进树林,而是在林前盘旋、惊叫,仿佛前方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韩闯见状,眉头微蹙,低声说道:“那人恐怕在这树林里,只是这林中还有其他东西。”
他拥有入微能力,看的比众人清楚,早在云雀盘旋于此时,他就发觉不对,此地乍一看,只是氤氲环绕,并未有其他特别之处。
但由他入微能力观察,却发现此地阴气森森,鬼气纵横,绝非善地。
金三富也走到树林边上,看了一看,肃声说道:“恐怕不仅是有东西这么简单。若我没看错,此地乃是专蓄阴气的九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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